鄭一珍蠕動了幾下嘴唇,選擇性地說了一些,說完之後,偷偷地看著鄭培源的臉色,那張臉比綠咖喱還難看。
「你婆婆逼你生小孩?」鄭培源聲音里充滿了不悅和氣憤,他自己心愛的妹妹被一個婦人當作生子工具,任誰他都無法給好臉色。
「嗯。」鄭一珍想起醫院檢查這事,眼楮眨了好幾下,裝出一副堅強的模樣,「所以我就回來了。」
「然後呢?」鄭培源雖然覺得氣憤,但這樣事情應該不足以讓她生氣地回來才對。
「我真的快被煩死了。」
鄭培源看著她無意識地扭著她自己的手,那是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變過的習慣,一煩惱就會不由自主地扭手。
「陸成怎麼說?」
鄭一珍一愣,嘴角一撇,「是他不想要小孩,那我現在也不想要了,所以……」
「你想離婚?」鄭培源皺起了眉頭。
「哥,我是不是很不懂事?」鄭一珍咬著唇,楚楚可憐地看著鄭培源。
她清楚這場婚姻中她所扮演的角色,她就是一個孕育工具。她不想,一點也不想自己的人生是這樣,離婚這個念頭自然而然地浮現在她的腦海里。相比起離婚之後要面對的狀況,她卻松了一口氣,她情願選擇離婚之後他人的議論和指指點點。
鄭培源面無表情地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沒事,公司已經走上正式的軌道,至于當初那筆資金,等個一兩年就能周轉回來,到時候我會連本帶利地還給他們陸家。」
鄭一珍舒了一口氣,鄭培源的話無疑是強心針,讓她心安不少。
「陸成那邊你好好地跟他談一下,到底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俗話說得好,勸和不勸離,但不是絕對,「如果還是這樣,就離婚。」
但他也不許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負!既然是陸成不想生小孩,為什麼要他的妹妹去承受陸母的逼迫。
鄭一珍笑得沒心沒肺,「沒什麼好說的,就這樣吧。」等過一段時間,她會跟陸成說離婚的事情。
生小孩這件事情現在就跟魚刺似的卡在她的喉嚨,難受得要命,說離婚也不是沖動,就算陸成對她再好,她也受不了被催生的壓力。偏偏她跟他抱怨也沒用,畢竟這種事情他要是不願意,難道她還要強上了他嗎?以陸母對陸成的疼愛而言,就是陸成單方面不想要,婆婆也還是會為難她。
她以前不懂那些嫁人了的同學為什麼說,嫁一個好老公不如嫁一個好家庭的原因,現在多少明白,從一個家庭到另一個家庭,其中的過渡期好漫長,如果遇上不講理的長輩,那麼就是無休止的漫長。
就從她能看到的局限性來說,陸母就沒有質疑過陸成,而她身體好好的都可以被誣陷成不孕,真的身心疲憊了。這種被質疑、被侮辱的感覺,深深地被刻進了骨子里,一時半刻忘不了,放不下。
「你現在住哪里?」鄭培源沒有看她帶行李回來。
「在原來爸媽買給我的小鮑寓里。」
「那里很老舊了。」鄭培源不贊同地搖搖頭,「你搬回來吧,反正早晚要跟爸媽說……」
「不要!」鄭一珍慌張地說︰「現在不行,他們今天看到我很開心,我不想破壞他們的好心情,我不想他們擔心我。」
鄭培源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隨你。」
「哥,你不要皺眉了,像個老頭子似的。」
鄭培源默然。
「小心沒人要了。」鄭一珍取笑道。
「阿珍,我是你哥。」
「哈哈……」
鄭一珍見了父母以及幾位好朋友之後,接下來幾天就待在小鮑寓里看看熟悉的鄉土劇、搞笑的綜藝節目,過了幾天愜意的生活,她的臉色紅潤,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叮鈴。
她笑著揉了揉眼楮,綜藝節目看得她肚子都笑痛了,她揉了揉肚子,听到門鈴聲,她一邊輕拍著笑僵了的臉頰,一邊往門邊走。
門一打開,她就當場傻在了那里。
「好久不見了,老婆。」
站在門口的赫然是陸成,他風塵僕僕、咬牙切齒,恨不得上前咬她一口,在飛機上沒有休息好的眼楮帶著血絲,看起來很糟糕。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的臉上沒有喜只有驚,他不該出現在這里,他這麼忙碌,他應該留在紐約公司里,而不是出現在她這小鮑寓前。
「我怎麼在這里?」他狠狠地重復著她的話,「你告訴我,你的電話為什麼打不通?」
台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找一個人還是不容易的,如果不是他知道她的性格,她不可能住在娘家,猜到她百分之七十會在這里的話,那他真的要大海撈針了。
鄭一珍沉默不語,關機的手機現在還在行李箱的最底層呢。
「辭職呢?」
她仍是沒有回答。
陸成冷冷一笑,「也就是說,你是故意這麼做的,對吧?」
鄭一珍低頭看著腳尖,沒有說話。
「所以我沒有誤會你。」他淡淡地說。
鄭一珍深吸一口氣,「我覺得我們不適合,我真的不能接受……」她深吸一口氣,想到陸母的求孫心切,她就頭痛。
「不能接受什麼,不能接受我?」陸成輕哼一聲︰「鄭一珍,我平時沒有看出你對我有什麼不滿。」
「我……」
陸成用力地咬著牙,每一句話都是從牙縫里蹦出來的,「你還想說什麼?」
她其實什麼都不想說,也沒什麼好說的,既然都已經決定要撇清關系了。她抬眸看著他,認真地說︰「我們離婚吧。」
我們離婚吧!他笑了,他的長相很好,是在第一次見面就能給人好感的人,既不是高冷路線的貴公子,也不是庸脂俗粉的普通人。即便此刻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疲憊,可無損他的光華。
鄭一珍微微扯了一下唇,「我們不適合。」
話音一落,她轉過身,將門關上。修長的大掌擋在了門框上,力道很大,推開門的同時也讓她退後了好幾步。
他要干什麼?
下一刻他的動作告訴了她的答案,他箭步上前,伸向她的大掌就如半空襲向獵物的獵鷹,又準又狠地鉗住她的手臂。她吃痛地哼了一聲,雙眸詫異地看向他。
他湊向她,高大的身影帶著澎湃怒意,「你要跟我離婚?」
她沒有猶豫,很快地點頭道︰「對。」
抓著她手臂的大掌開始收攏,她不舒服地皺起眉,「你……放開……」男人與女人天生的體力差距在此刻顯現。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向溫文儒雅的他會有這麼冷硬的一面,往日帶笑的英俊臉龐此刻冷得就如沒有生命力的石雕,雖然還是那張熟悉的俊美的五官,卻陡然生出一股生疏和威迫。
「鄭一珍,你把我當成什麼了?」陸成神色沉沉地望著她,大掌毫無所覺地用力,從知道她故意逃開,到她說出「離婚」兩個字時,他的理智早就長了翅膀飛走了。他作夢都想不到,有一天他會被他的女人給拋棄了!
生活總是愛開玩笑,她沒想到自己結婚才一年就要離婚,她自己都覺得很好笑。
她跟陸成不是因愛結合,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和諧,卻沒有情侶之間的愛情,分開似乎是注定的,本來就不是很堅固的婚姻加上有形的壓力,即便是想維持下去也難。
離婚,她能接受,但他好像無法接受,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嗎?是因為她先提出來的緣故?
唇瓣有些干澀,她舌忝了舌忝,婉轉地說︰「我沒有要玩弄你的意思,我一直是很認真,從開始到結束,我都很認真地對待婚姻,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去忽視或者忍受就能過去。
其實問題很好解決,他們生一個小孩,陸母就不會再說什麼了,但最大的問題就是他不想要小孩。一個男人不要小孩,也許他還覺得太早,或者他不喜歡小孩,更有可能他覺得她並不適合生小孩,無論是哪一個可能,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他起碼要負上一大半的責任。但就算他現在同意生小孩又怎樣,她已經被弄得都有心理陰影了,她不想生了!
她對待婚姻很認真,那麼她對待他這個人呢?她就沒有認真過嘛!陸成握緊了拳頭。
「你給我听著……」他冰冷地打斷她的話,掌心的炙熱溫度和他臉上冷若冰霜的神情恰恰相反,「要離婚,你作夢!我絕對不會跟你離婚的。」
鄭一珍一頭霧水,神色不定地看著他,「不管怎麼說,我已經決定……」
「不可能!」他無法容忍自己的耳朵還要再听她說一遍「離婚」了,這兩個字簡直就是夢魘。
鄭一珍已然忘記掙扎的事情了,手臂上的痛也漸漸麻痹了,她睜大眼楮,就跟金魚一樣,「你什麼意思?」
他緩緩地俯首,低沉磁性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在她的耳邊響起,「鄭一珍,我永遠都不可能跟你離婚,就是作夢,也別想!」
他類似警告的話讓她有一種遍體生寒的恐懼,現在什麼社會了,離婚是多常見的事情,可他堅定的語氣讓她有一種感覺,他是認真的。
「你別開玩笑了。」鄭一珍搖晃著腦袋,黑發隨著她的動作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弧線,「我知道我提出這件事情,你會不開心,但是不適合就是不適合……」
「哪里不適合?」陸成上前一步,將她死死地抵在了門後的角落,她進退維谷,根本不能動彈,「我們哪里不適合?」
鄭一珍第一次覺得陸成是一個固執的人,之前的夫妻生活告訴她,他是一位很容易相處的人,他們沒有吵過架,就是他有時悶悶不樂的源頭也絕不是因為她。但此刻他的一舉一動都告訴她,這個男人很難纏,如果他認定一件事情,他會堅持到底。
但離婚是多大的事情?他在國外這麼多年,難道還比她這個土生土長的傳統女性還無法接受嗎?
「我……」
啪的一聲,他空著的一手一掌拍在了她的右臉邊的牆壁上,發出的刺耳聲音快要刺破了她的耳膜,讓她忍不住地抖了抖身子。
「不用說了,反正我們不會離婚。」他們也沒有哪里不適合!
「陸成……」她輕顫著雙唇,輕輕地說︰「我真的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她到現在還記得那些冰冷的機械在她身上檢查時的觸感,被強硬地要求做了那些根本不想做的檢查。
他的陰影投射在她的身上,她只覺得他看起來像大山般沉重。她不經意地咬著唇,覷了他一眼。
「離婚,我是認真的!」話音剛落,她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強勁的力道,突然一把推開他,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狠狠地把他推了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她小心地呼吸著,耳朵如兔子般豎得高高的,心跳怦怦的,宛若要爆表似的,過了好一會,她听到門口的人動了。她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他走了,終于走了……她坐在地上,將臉埋在了腿上,淡淡地嘆了一口氣。
他來得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