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那就是直路 第9章(1)

白華戰戰兢兢的替徐直穿上艷色的衣裳,在發間纏上細碎的珍珠。徐直一如以往的任著她打理,既沒有厭惡也沒有多余的情緒。

這表示,徐直已經忘了當日發生的事,也不讓那樣不愉快的情緒留在心里,白華因此松了口氣,眼眶迅速蓄滿淚。

徐直本是合目休息,忽然感到手背濕了,張眼一看,蹙起眉。

「白華,怎麼了?」

白華抹去淚。「沒事,我就是……很久沒見到大姑娘,一時感動。」

徐直哦了一聲,突然問道︰「很久沒見會哭嗎?」

白華漲紅了臉。「是我太容易激動……大姑娘沒見到我,自然是不會哭的。」

徐直瞥她一眼,想著到底是誰有問題?是白華太多情還是她太寡情?人還活著,在那哭什麼?白華一直在府里她知道,她也知道白華加入書房抄錄的工作,有時也會遠遠地看著她,但白華相當守規矩,一見她立刻回避,哪來的沒見到?

徐直上馬車時,回頭說道︰「我也許久沒見到再臨,到沒有流淚的沖動。」

白華一頭霧水,姜玖與同墨對看一眼,眼底皆有驚訝。

徐直上了馬車,白華本要上去,卻有人拉下她,自己跟了進去。

白華生氣的瞪著那個人,想要上前理論,同墨拉了她一把,對她比了手勢。她怎會不知,那個瘋皇子趁她不在,上了大姑娘的床,就以為……這一陣大姑娘的藥確實都是他喂的,也唯有他能哄得大姑娘喝下那能好好入眠的藥,她曾私下鼓吹同墨去試探周文武怎麼喂的,好一把給它雪來,同墨卻是不肯,讓他恨得牙癢癢的。

徐直看著帶上面具的周文武關上馬車門,並沒有多說什麼。

他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道︰「徐直,你這妝容倒像以往那般精致尊貴,不可褻瀆。你若吻我,我可以告訴你我昨晚夢見了什麼。」

馬車已動,徐直就是無法抗拒他的誘惑,主動拉住他的大手,挨近吻上他的唇。

他始終沒有合眼,就這麼看著她冷靜的表情。

「怎麼?你夢見了什麼?」她興致勃勃的問道,但聲音比往日輕了些。她看見自己唇上的顏色沾上他的嘴唇,煞是好看,她忽然覺得,周文武極其適合艷色,以前怎麼都沒有發現呢?

「我夢見了……你自那不知名的山頭回來後,無數次在我身下求饒的模樣。」

徐直眨了眨眼,而後眯起眼。「你耍我?」

「徐直,你已經很久沒有動過情了。」

徐直沒有回答。

他手掌滑向她的發發。「不管怎麼撩撥你,你就是沒動情,分明就只頭痛的受不了,怎麼都不喊聲痛?」

這一次,徐直還真不知道要怎麼答。她沒有喊痛的習慣,也沒有人逼她喊過,周文武這家伙是不是逾線了?

他仿佛看出她心底所想,面具遮住他的表情,抿起的的唇線透露出他的薄怒。「遲早有一天,我非要弄痛你,逼你喊痛不可,讓你也嘗嘗我……的疼痛。」

徐直撫上他的心口。「是啊,你這後遺癥還沒好,等到了那里,也要搞清楚才好。」

徐直注意到他一直盯著她,猶豫一會兒,終于稍稍放松身子,半倒在他懷里。「是有點頭痛。」頭痛她知道就好了,何必說出去呢?有意義嗎?理論上是沒有什麼人可以代替疼痛這種事的,但,他似乎很喜歡听?

以前會以為他喜歡听她痛,愈痛他愈快活,不過現在……什麼等回來後壓在身下弄得死去活來,這種迂回的說話方式她還真懂,不就是處處安慰他自己她將會治愈歸來嗎?

人的心,真是太復雜。

他沒有推開她。「徐直……」

「恩?」

他在她耳畔問道︰「若是當年我追求你,未曾放棄,你……」

她抬起眼看著他。「……我對徐達他只是……」

「大姑娘,到了。」姜玖在外頭說道。

徐直沒有听完,她對著他道︰「等回來再說。」

她下了馬車,又回頭看一眼周文武,朝姜玖說道︰「讓他跟著。」

西玄的狩獵以京師的競賽場為始,由陛下射出第一箭,預告西玄國土的秋季狩獵可以開始,平民入山打獵,貴族狩獵為樂,一整個秋季將進入獵人與獵物的世界。

這就是西玄的風俗之一,往年皇子都會到場,周文武此番跟來並非是留戀過往皇子之身,而是她出了競技場後,將直接與涂月班出城,他也跟著。

本來周文武可在賽場外等著,但她想或許他月兌離皇子身份還需要點時間適應……她頓住上階的腳步。

姜玖低聲問道︰「大姑娘?」

「什麼時候開始,我竟會如此想了?」她自言自語著,轉向姜玖。「阿玖,你……」

姜玖等著她問,她卻沒有再問下去。其實她是想問,一個男人會很喜歡接吻嗎?她感覺周文武仿佛將吻視為神聖,非得從接吻開始,若然不是在吻中勾起她的,他是寧可半途而廢;唯有近幾次他察覺到她頭痛加劇,這才用了別的發發轉移她的注意力,卻從來沒有做到底過……是關心她的身子承受不住嗎?一個容易陷入瘋魔的人居然也會這樣做?

周文晟已在台上,朝廷主要命官以及部分的西玄貴族皆已到場,大批優良的駿馬進入賽場,周文晟對著徐直笑道︰「看,大姑娘,西玄的戰馬如此優秀……你還好嗎?」他關心的低語,「朕已吩咐下去,沿路隱秘讓你們一行通行無阻。」

「多謝陛下。」徐直做了一個完美的禮節。

周文晟從姜玖跟同墨嘴里听見她的頭痛之癥,這才能從她的臉上看出蛛絲馬跡。他目光不經意的落在遠處台上角落的面具男子。

「大姑娘,你這後院人……」

「永遠只是後院人罷了。」徐直不放在心上到,「阿武會跟我一起去。陛下。我想做個試驗,看看終于不知名的山頭是否在此時。雖有半生淒涼之說,但,誰也不知道袁圖所謂的半生是如何計算的。」

周文晟看著她。「大姑娘真是……天才的學士啊,朕自是準了。」他想說的是,徐直真是沒有心啊。

她有看向那個面具男子,對方似也在看著這頭,卻不知在看誰,他嘴角微微揚起,走到台中央,看著駿馬推出賽場。

「西玄狩獵開始!」他朗聲道。

賽場里的一角的通道竄出一頭黑熊,周文晟身邊的太監呈上烏金弓箭,周文晟取餅,對準場中暴怒的巨熊。

徐直半合著眼目。

姜玖與同墨立在她身後,九行陪在稍遠的周文武身邊。

就等這一箭射下,她就能推出,一行人直接出城。

突然間,姜玖咦了一聲,那名太監在周文晟身邊說了什麼,周文晟的箭轉向徐直。

姜玖大驚。「陛下切莫……」

全場闢員與貴族來不及反應,姜玖與同墨立即拉開徐直,徐直狼狽的跌在地上,箭就自她身側掠過。

她眼角瞥見周文武疾步奔來,但周文晟身邊那名太監離得更近些,快一步到姜玖面前,姜玖還不知聖意為何要傷徐直,以為太監是來頒口諭,哪知他眼前出現掌中鐘,他心里駭然,只來得及喊︰「徐直走!」

下一刻,他听見有人說道︰「姜玖,殺了徐直。」腦袋已是空白。

台上除了侍衛軍,不許任何人配刀,周文武晚了一步,要拉起徐直,姜玖突地飛踹過來,令得他不得不暫時先放開徐直。

「听朕旨意,徐直罪犯滔天,封賽場,殺徐直,摘頭顱。」

周文武猛地抬頭,看向那個高高在上的西玄皇帝。

不只持刀的侍衛軍面面相覷,連命官與貴族都呆立在原地了。

「朕旨意!」

西玄之下,最大莫過于皇命,侍衛拔出刀,猶猶豫豫的朝徐直靠攏,周文武硬是搶過一把大刀,逼退姜玖,他鎖定周文晟身邊那名太監。

那名太監有攝魂鐘,難保不會再對其他人攝魂,他尋思一想,估量彼此距離後,將姜玖勾離徐直一段步數後,大喝道︰「西玄徐直,誰敢殺?」

他疾步回轉,大刀直逼那名太監,回頭一看,姜玖不追他反而殺向徐直,他咬住牙跟算計著步數,嘴里喊道︰「九行!」

九行回神沖過來是,同墨已經先一步踢開姜玖的大刀。

周文武暫且忍住回頭反擊,那名太監就站在周文晟身側,僅差這麼幾步,只要殺了太監,就不會有更多的人被攝魂轉而針對徐直,到那時就真的求助無門。

侍衛軍與貴族蜂擁而至,周文武在經過周文晟時,一瞬間目光落過周文晟的頸上,而後他連想都沒想,手上刀鋒一轉,那太監只來得及退上幾步,喉口便被利落切割,鮮血飛濺身邊的周文晟一臉。

攝魂鐘飛上了天,不知被誰的利刃給剖成兩半。

周文武旋身擋住侍衛軍的刀刃,對著僵立的周文晟大喊︰「周文晟!她是徐直,你給我清醒……」他瞥見姜玖砍中同墨,九行制不住姜玖的動作,才剛被扶起的徐直就這麼一腳被姜玖踹飛……後面是台下!

「徐直!」他聲嘶力竭大喊。

徐直本就是個讀書人,連把刀都拿不起來,怎能避開姜玖的一踹?他猛力砍向圍上來的侍衛軍,企圖自人群里殺過去,但他速度終究不快,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徐直落入台下。

剎那間那只巨鳥憤怒、無助、恐慌的心境仿佛重演,他眼里一片空白,因此連挨了好幾刀,直到有個身影狼狽的跟著跳下,他才轉過念來,喘著氣,背上的疼痛告訴他,他再這麼晃神下去,別說是帶走徐直了,連自己都要葬身此處。

……簡直像是一場噩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有人對徐直下手……他與周文晟連奪位都有默契不動徐直,周文晟時基于西玄需要徐姓、學士館非有徐直不可得心理,他卻是、卻是……「啊——」他大陳一聲,殺出一條血路來。

咚的一聲,徐直跌在一具柔軟的軀體上,讓她沒有預期中的疼痛。

在掉下時她正頭痛,沒有注意到是誰抱住她,但身下的柔軟……她翻身起來一看——「同墨!」她雙眼濕潤,低頭再看,同墨腰間都是血。

同墨試著要比手勢,但手舉不起來,她嘴一張,噴了徐直滿面都是。

徐直愣住了。

「啊……啊……」破碎的聲音自同墨嘴里逸出,一直反復抓住徐直的手又松開。

這意思是要她走……就算多年來沒有特別花心思,但有些習慣性的動作徐直還是記住了。徐直心頭有股沉沉的慌張感,她想伸出手替同墨拭去嘴上的血跡,一陣動物的嘶吼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轉頭看去,是那頭場里的黑熊問道人血的氣味,狂暴的奔了過來。

徐直非常迅速的抱住同墨就地翻滾,但還是慢上一步,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令得她一顫,頭痛驀地劇烈爆開。

她咬住牙忍著,一轉身,看見有名身穿官服的男子冒險躍了下來,手持大刀直接面對那頭巨熊。

執金吾?

「大姑娘!大姑娘!」九行靠在台邊叫道。

徐直往上看去,只能看出邊緣的侍衛軍在圍攻某個人……周文武嗎?

「阿玖呢?」

九行臉色發白,回頭不知在看什麼,再轉回時鎮定道︰「跟周公子打起來了。」

「把弓丟下來。」

九行雖疑惑,仍是就近尋了弓箭,考慮了一會兒,咬牙拿著弓箭跟著跳了下來。西玄尚武,但他就是個公子哥兒,拳打腳踢也只學過基本的,他一拐一拐的走向徐直,一見同墨,臉色大變。

「同墨姑娘!」

徐直接過弓箭,連眨了三次眼,穩住因頭痛感到的模糊視覺。「九行,你來幫忙。」

束發已散的九行又呀了一聲。「大姑娘你會嗎……」

她保持那個姿勢,沒有看向他。「同墨的準弓跟手語都是我教的,你說呢?你過來,這把弓重,我力氣不夠。」

九行連忙繞到她背後,一見她傷勢,眼瞳一縮,小心翼翼的半跪在地,自她兩側穩住大弓。

「不要怕射到執金吾,也不要心存僥幸,專心一致,持弓的力道在腕間,放松握弓,跟著我動,不要有自己的意識。」她抓著另一邊,滿頭是汗。

往年的黑熊是先射後殺,因為一個再如何勇健的西玄武士也不見得能夠全身而退,執金吾並不是西玄最厲害的勇士,他只是在拖延時間。

至于為什麼要舍命為她拖延時間,對她而言不是重點,事有先後順序,先解眼前燃眉之急才是要緊。

「射!」徐直瞬間放手。

烏金長箭直挺挺的沒入巨熊的粗頸。

台上又傳來聖意︰「傳,封場!誓見徐直的頭顱!」

「陛下三思啊!」官員與貴族的聲音高喊著。

九行喃道︰「我親眼看見周公子把那個太監給殺了,為何還要殺大姑娘?難道那個太監說的是讓陛下親眼見到大姑娘的頭顱?」他心底涼了半截,一見執金吾趁機一刀了結那巨熊,轉身直奔過來時,他連忙擋在徐直面前。

執金吾跟姜玖一樣,忠于陛下。

執金吾一把推開他,攬起徐直的腰身,模到她背後的濡濕,臉色鐵青。「徐直,這里不可再留,侍衛軍或許一時不敢動你,但聖意難違,只要陛下不收回,遲早他們會揮刀相向!」

「等……還有同墨……」一陣陣作嘔的感覺涌上喉口,她腦袋似是要炸開,跟以前那種能忍就忍的感覺不同,那一箭已經用盡她的力氣,她根本無力再行走。

幾乎是執金吾半抱半拖著她走,他回頭看想要抱同墨一塊走的九行一眼,大聲叱喝︰「還不走,你一人顧不了兩人!你必須以徐直為重!走!」

九行怔住,低頭看向一直對著他比手勢的同墨。

……要他走,保護徐直走嗎……同墨不是忠于陛下的嗎?

徐直眼睜睜的看著九行追了上來,掩去同墨的身影,在進入通道前她下意識的看向台上,從她這個角度正好看見侍衛軍和姜玖正在圍殺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

那個男人回過頭看向她這處,他的嘴唇掀了掀,她心一跳,恍惚的將他與同墨重疊起來,以致他的口型說了什麼她已看不清了。

陰涼的通道灌進冷風,她的頭痛似乎好了些,但心仍然跳得極快,眼底還充斥著同墨身上的鮮血以及周文武的那一眼。

在她心底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去學士館!」執金吾頭也不回的說道︰「無論如何撐到學士館!學士館里成千上百個學士,陛下若夠狠就先殺了他們,他不會想引來各國聲討的。何況,那里還有願意保護你的各國細作,你可以活下去的!」

「不……」徐直盡力保持一絲清明道︰「不能為學士館帶來災難。周文晟既中攝魂鐘,不會顧及學士館的。」

執金吾心一凜,豁出去了。「那就出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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