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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直路 第6章(2)

徐直向來對這方面就是缺了根筋,她能夠由衷的贊嘆寶元樓的腿燈具美,也能看出掌中鐘的美,這些物品背後充滿未知的奧妙,但對人,她第一眼從來注意的就不是美不美俊不俊,第二、第三眼皆然……除非有人提點……她看向周文武問道︰「為什麼你一眼看到的就是白華楚楚可憐?因為你是男人?」

周文武瞥了她一眼,只道︰「我勸你弄死她吧。今日你已與她有離心之意,她絕不會再忠心于你,女人最好的武器就在她臉上了,它日她抓準時機,只需一口必會咬死你。」

白華傻眼,隨即對他大吼大叫︰「你胡說胡說!」聲音都破裂成碎了,又連忙對徐直啞聲說到︰「大姑娘,大姑娘,你是明白我的,我絕對不會……」她見徐直被吵得閉上眼,狠狠咬住唇瓣,不敢再驚擾她。

徐直仍是闔著眼,嘆了口氣,方到︰「或許當年我帶你回來是錯誤的。你知道阿玖跟同墨為什麼從來不敢自作主張麼?」

同墨心一跳。

徐直指著九行的方向。「他以後也不會。你想想這三人的共通點在哪里?」

白華梨花帶雨的小臉茫然著。「我……我想不出來……」

徐直依然沒有張開眼眸,就這麼沉默下來,白華盯著徐直,周文武卻是微微垂目掩去眼神,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你讓我感到煩躁,獸獵前我都不想見到你,你可以留在府里,但不要讓我看到你。」

白華還是愣愣的。

同墨扯了她一把,在她面前比了個手勢,白華這才回過神,大喜道︰「好好!我在獸獵前絕不出現在大姑娘面前,以後我會好好伺候大姑娘的……」她蒼白的臉上還帶著感激的傻笑,藉著同墨的扶持起身。

她不經意的對上周文武嘲諷的眼,瞬間她的心髒撲通一聲跳的老高。從以前她就覺得西玄二皇子的皮相雖俊,但在看人時卻像是毒蛇一樣的冰冷滑膩,一旦被纏上都沒有好下場的……她回避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不敢再在徐直面前胡來,雙腿俱軟的讓同墨扶著出去。

九行眼巴巴的看著她們離去,如坐針氈,猶豫片刻,對著周文武作揖,將門半掩後退出去。

徐直還闔著眼,在無聲大魏室內自言自語︰「白華到底在想什麼?她在圖什麼?她來時,我讓她做九宮圖,才智不高,這樣的人,應是好讀透,我怎會看不懂?」

周文武慢騰騰的看她一眼,仿佛在把玩湯匙般的,一直輕輕的攪動著藥汁。忽的,他嗤笑一聲。

徐直張開美目。「你還沒走?」

「徐直,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你就這麼原諒她了。你可知,若我還是皇子,我會怎麼做麼?我會一刀直接傻了她。原來,你竟遠遜于我,竟如此的心軟。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搞錯。不,是西玄人搞錯了麼?不是你縱容身邊人,而是從頭到尾她們騎在你頭上,而你毫無所覺。那個既精明手段又毒辣的徐直是出自我們的幻想麼?你不是還曾逼你親生父親辭官回家養老嗎?難道只是徐回跟你身邊人所為?那是我還在想你做的真好,徐太師就是株牆頭草,他非辭不可,否則遲早禍及你和徐回。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起我;原來你不是高高在上,在水一方……哈哈哈!」

他放聲大笑,自嘲道︰「我想起來了,是誰說你就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書呆。書呆啊!難怪在四方館時你不肯走,就是個書呆寧冒險也不離開啊!」

徐直看著他。

「徐直,你可記得許久以前,你在宮中遇見張貴妃,你無視她而行,當時我有多亢奮,以為你膽大包天,無懼權勢,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我做不到的事你敢做,我因此崇拜你,你就像是遙不可及的高月。我只能膜拜你,我追不上你,我比不上你,我在褻瀆你,現在……居然就只是不通人情世故啊!」他邊說邊笑,笑的不可自抑。

徐直沒把他的嘲笑當一回事,也不認為哪里好笑了。「好了,笑夠了就走吧。」

他的笑聲陡然止住,一把拉她做回床上。「我這不是還沒喂完麼?」他攪動藥汁,小心盛了一匙到她唇邊。

徐直只是注視著他,沒有任何動作。

周文武抬眼對上她的目光。「徐直你有沒有想過,為何你有這頭疼之癥?有沒有可能是你太聰明了?如果變成跟常人一樣,這頭疼癥是不是就好了?」

徐直聞言,臉色終于略有變化——不是動容,而是驚愕。她驚愕的是這位曾經的西玄二皇子的幻想力有點豐富,以及出乎她意料外的蠢笨。

她道︰「白華加入的藥是止痛,並沒有其他功效。而你所說的,因為聰明,所以腦子有問題,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證據來驗證。」

「是嗎……那還是來試試吧。」他語氣不容拒絕。

徐直看他的眼神幽遠了起來——再淺白點就是︰我傻了才會喝吧。白華為了這碗藥被斥責,現在她再回頭喝這藥,她有病麼?

徐直扯下批在肩上的外衣,要直接去地牢審人了,周文武還是保持那個坐姿,突然間她听見他漫不經心道︰「你要喝了,我就告訴你被攝魂後的後遺癥。」

徐直迅速轉向他。

周文武連眼也沒抬,道︰「我被神魂的整個過程你都在一旁觀察?那後遺癥你如何觀察呢?你認為你去地牢審人,他們會毫無保留的告訴你麼?你要喝了這碗藥,我就一字不漏的告訴你我的後遺癥。」

徐直慢慢的做了回來。

「我喝了藥,你真會詳詳實實的說?」她就是一個為了學術,轉頭玖可以沒有骨氣的一個人。

周文武勾了下嘴皮。

徐直迅速盤算了下。喝了白華煎的藥是會有困意,反正涂月班都是她的了,醒後再審也是可以,不差那一時半刻。

有這麼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她怎麼能放過?周文武人是反復無常,但仔細想想他身為皇子時有關學術方面需要皇室幫忙他也一向做到——攸關研究方向,徐直就是個無賴,哪怕學士館曾有事要皇室幫忙,她也記不得是哪位皇子幫的忙,都一律歸在周文武身上,好說服自己咬上那個餌。

她不再說什麼,豪氣的一口喝了湯匙里烏黑的藥汁。

周文武眉眼微抬,嘴角是一貫的譏笑,又送了一匙到她嘴邊,她殷勤的猛喝,喝到最後長發落在頰畔,周文武又跟周文晟一般,天生的皇族哪喂過人?幾次藥汁都灑在她的衣襟和發梢上,她不耐煩的把頭發撩到耳後,稍大的幅度讓周文武喂藥的動作驟然慢了下來,她索性自己接過碗,一鼓作氣全喝完。

「好了,阿武,你快說吧,攝魂鐘對你究竟有什麼影響?你必須說的清清楚楚。」徐直熱切的看著他。

周文武卻是盯著她微松的衣襟,頸肩至鎖骨的象牙肌膚一覽無遺,先前他還沒有留意到,現在這才發現她衣衫不整,直發未束,臉上甚至沒有胭脂,分明是伺候她的人今晚有心讓她出不去了這內室。

……不出內室,然後呢?誰來伺候她,陪她度過這一夜?

他眼底蓄起狂暴。她的身邊人也太無法無天了,光看寶元樓外隨便塞給她一個餅她也吃就知道,只怕是誰來陪她都無所謂吧?姜玖?還是那個青年?怎麼陪?

他就是個容易猜忌的人,一時間滿腦子的假設淹沒了他讓他心頭發狂。

「阿武?」

周文武回過神,冷冷的看著她的熱情。這種熱情,原來從頭到尾都不是對著他,他抿著嘴道︰「攝魂鐘一響,我的腦中就一片空白,直到意識回復,中間都沒有任何的思考。可以說,哪怕它攝魂我一天,于我也是一瞬間。」

徐直沉吟道︰「與我差不多的感受。但,我只是空白剎那就恢復神智……那,你是一點也沒感覺有人問你事了?」

他警覺的看著她。「他們問了什麼事?」

徐直沒有理會他,思索道︰「謊言需要時間來編造,真話卻一直在那里,攝魂鐘不讓人思考……還是矛盾啊,想要得到她卻要我死,這也是真心的反映啊……」

周文武的目光本在她面上打轉一圈,又落在她微露的肌膚上,听得她此言,打斷她的思考。「你說誰要你死了?」

徐直看著他,充耳不聞,回到︰「後遺癥呢?有幻覺?」

周文武擰了下眉,忍著滿月復怨氣道︰「醒來後,胸口鈍痛。」

她想了想,廣袖里的手隔著他的衣物貼在他的心髒部分。「這里在鈍痛,不是傷口在痛?」

他一頓,沒有垂下視線,反而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臉。他道︰「是自內心而外的痛,而非傷口。」

「心髒鈍痛,是永久性傷害麼……」她看著他扯開外衣,露出里頭被紗布包裹著的胸口,上頭紗布幾乎都被雪暈染,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方能這樣。她微的一怔,這才真正正眼察覺他的西玄男服與在四方館時不同……她想起來了,她吐了他一身,他只是隨便沐浴卻沒有包裹傷口就匆匆過來了麼?

「你不是想模個仔細?」他拉過她的手貼在他的胸口。

徐直湊過去,本想認認真真的探索加詢問,哪知目光失焦,一頭栽進他懷里,正好撞上他的傷口。

他心里一驚,連忙互住她的頭顱,兩人雙雙失重的向後倒去,周文武單手直拖住她的後腦勺,以致徐直滾到床上時,還壓著他的手掌。

「徐直,你還好吧?」周文武側過身,見到她的臉色略白,鬢發微濕,似有薄汗……是在頭痛吧?

他的手一時抽不出,見她滑如絲綢般的黑絲就這麼鋪散在床褥間,美目還惺忪的張著,好像個迷惘的少女。

在十多年前,也有這麼一幕似曾相識︰在那一晚尚是少年皇子的他踹開大門,所看見的就是她這幅模樣,然後……周文武俯,另只手抵在她的另一側,低聲問道︰「徐直是因為那一晚,你才來天牢的嗎?還是,真的只是為徐達報仇?」

徐直看著他。

他也看著她,下意識的臉龐微側,吻上她柔軟的唇瓣,就這麼壓著她的嘴,並沒有撬開它,也沒有任何多余的舉動。

以前往往這時就有反胃跟焦慮,讓他無法再進一步,他只是不死心的想親近她,但這一回……他一怔,開始嘗試著輾轉吸吮她的唇瓣,舌尖探了進去……他直勾勾的盯著徐直張大的美目,確定在他身下的確是那個徐直,等到他終于感到徐直回吻了,他迫不及待的扯開徐直的衣裙。

他眼眸微微赤紅妖艷起來,胸膛急促震動,籍著撫模她的嬌軀明顯察覺到她已經被他勾起欲/望,他想吻遍她的身子,卻舍不得與她唇齒分離,不住的互吻著,徐直細碎的喘息與嬌吟刺激著他的感官。

……是徐直……是徐直……是他日思夜想的徐直……他跨在她的兩側,背脊緊繃,單手快速的月兌著自己的衣衫,但又不順手,她不得不暫時離開她被吻的紅腫濕潤的唇,急切而小心的要抽出壓在她後腦勺下的手,以便兩人極速渴求的溫存,不禁意間他對上她布滿的美眸,迷茫而沒有意識……他心里咯 一聲,聲音粗啞難辨的問道︰「徐直,我是誰?」

徐直朝他微微一笑,看起來有點傻氣軟乎乎,跟平常精明的樣子完全不同。

周文武頓時心里涼了半截,腦子也短暫的清醒,他掃過她被扯開大半衣裙的美麗身子,她從頭到尾一個姿勢都沒有變過,藥效讓她全身無力,藥效讓她……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卻能熱情回應,是因為這個男人能撩起她的欲/望?……只要能勾起她的,都可以嗎?

他咬住壓根。「……徐直!」

他的力道幾乎咬碎了牙,壓在她嬌滑雪白胸月復間的大掌青筋暴起,良久才恨恨的替她拉上衣衫,心扉的涼意蔓延全身,平息一身躁動後,他俯下頭逼近她的臉。

她的眼神比先前來的潰散,但似乎一直在本能的抵抗藥效,眼眸里的已淡去許多,似乎就是一個被迫發情,也去得快的女人。

她目光散亂直盯著他還帶著艷色的眼眉,慢吞吞的開口︰「孫時陽……」

他聞言,眼色微暗。孫時陽?她念念不忘孫時陽,卻不知那個姓孫的已經……「星官楊言頭痛癥,孫時陽為其開顱,年後愈,只有一小段記錄,那麼幾個字……孫時陽就泄底了,從此再也沒有這兩個人的只字片語,天下沒有孫時陽,也沒有星官楊言此人。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難道我們的天下,不是他們的天下麼?」

周文武是猜出她在努力記憶印象最深的事來反抗睡意,他沒想到徐直這麼不喜歡被迫的睡眠,但听到最後,他眼瞳微微擴張,臉色邃然大變。

四方館那個大魏醫者確實說,徐直的頭痛癥難治,除非能夠打開腦子,但世上從未有過這種醫術,也沒有人主張過;而老醫者之所以想到開顱治療,還是因為前幾年有醫者自西玄回去後,提到有病人在詢問開顱治病的可能性。想都不用想,那個病人就是徐直。

天下第一個說開顱的就是徐直!哪來的醫者敢替這種異想天開做擔保!

老醫者說或可開顱一試,他還半信半疑,但連一向聰明的徐直都在十多年前確定自己必須開顱才回去找那孫時陽……就只這一條不算活路的活路了麼?

他全身微微顫抖,輕聲問道︰「徐直,除了開顱,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嗯?孫時陽到底在哪……」

「孫時陽……」十多年前他下令殺了孫時陽們,里頭到底有沒有醫者孫時陽他這個下令者都不清楚。他不是皇族麼?皇族視人命如草芥不是他們的權力麼?為什麼……就他嘗到報應?因為他被剔除在皇子身份之外了麼?他喉口哽塞,盯著徐直,始終說不出那句「別找了,孫時陽被我給殺了,你只能絕望。」這種話來。

「……徐直,」他聲音很輕,狀似正常的說︰「你的墓停建吧,你年紀尚輕,必有大好歲月,何必急于一時?」

徐直看著他。

他看著徐直。

「……必須建。」她臉上有著若有似無的微笑。「那時我……最後的……」

最後的?雖然後面的字她沒有說出口,但不難想像就是「最後的住所」之類;周文武心里煩躁,隱隱約約又有殺人泄恨的沖動了。總是這樣,不管他心里真正想要什麼都不會屬于他的!層層疊疊的陰郁壓制著他,幾欲爆發。

他又瞥見她此時笑容竟有幾分狡猾,眼眸明亮又傻氣,好像在得意著什麼……這有什麼好得意?人都快死了,以後西玄土地上再也不會有一個叫徐直的女人……思及此,他渾身一顫,不受控制的將她摟進懷里,護著她頭抵著他心口,眼不見為淨。

他奪位若失敗,大不了一死了之,徐直還是在西玄活的好好的,見不著她是理所當然,反正人都死了,來世輪回在西玄,哪怕遠遠的見了她,也許就再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但現在是她先走,在他對她還有感情時……只要一想到這,他就想發瘋到毀滅一切。

時不時的瘋狂都已根深蒂固了,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擁有過溫柔的本性。有時他真想問,是誰殺了那個溫柔過的二皇子?為何那些人全無報應?如果以那樣的本性成長,是不是也能擁有大魏李容治那種如沐春風的個性?是不是徐直就會多看他兩眼?是不是在她還沒有身邊人、他還沒有姬妾前,一如李容治與徐達?

懷里的頭顱微微彎側,他下意識的放輕力道,就怕拿捏不穩傷到他的腦子。這種會控制不住保護她的心情,真令人惱怒。

就算她壓在他胸上傷口那處隱隱作痛,他也沒有放開那個懷抱。

唧——

惱怒、哀傷、痛苦……等等無數的糾結心緒瘋狂的涌上,沖破了莊重奇妙的音樂,尖銳的呼嘯不絕于耳,天上白雲掠過身際,讓他意識到這只巨鳥正直沖而上。

猝不及防的,他轉了個方向,風馳電掣破雲而下,山河浩渺放眼望不盡,轉眼間地面清晰可見。

一具長形棺木被人抬著,將要進入地下墓室,心頭悲哀更甚,幾乎淹沒了他。

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在乎了,因為沒有了,不見了,自天下消失了……如同刀刻般,這些痛苦的意念一刀刀深深刻在她的心頭肉上。

有人抬頭看見巨鳥,大喊了什麼,他听不真切,只知道下一刻——巨鳥毫不猶豫的撞上墓門。

一切歸于死寂。

再也沒有任何奪位痛苦,沒有任何的喜悅,只剩下永無止境的黑暗與寧靜。周文武猛地驚醒。

他無聲的底喘著氣,碎發幾乎覆住他的眼眸,他的心髒部位還在瘋狂跳動中,巨鳥身前與死後的情緒落差太大,讓他一時無法適應。

巨鳥的心緒與其說是太過激烈感染了他,不如說是在夢里他就是那只巨鳥,所有的感情皆由他自身而發,根本沒有阻擋物,現在他還冷汗直流著……他眨了眨眼,終于意識到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他心頭一跳,想起那夢里永無止境的黑暗……胳膊一動,便覺懷里有個溫暖的軀體跟著動了一下。

徐直!是還活著的徐直!

他鼻間聞到徐直近年衣上慣有的燻香,漸漸的冷靜下來。他也能猜到她終年不變用這種香味的原因了,鎮定安神……他稍稍攏縮雙臂,將他環緊,俯下頭蹭著她的發頂,而後一路下沿。彼此臉頰噌著,最後無法控制的吸吮她的嘴唇。

不一樣,他心里想著。那只巨鳥是永遠的沉睡,他與徐直都還是活在這個天下里,徐直還在他也在,這令的他心跳漸緩,又著深入的吻,起了另一種涵義的激烈跳動。

不知是不是渴望的喘息溢出唇間叫人听見,瞬間微亮的光芒自床幔之後亮起。

他頓住,徐徐的抬頭。

若隱若現的床幔後,是一名女子身形站在那里,而非男子。周文武本來被挑起的怒火被熄了大半,他留在此處未嘗也不是想看看到底是哪個人要伺候徐直的夜晚。他拉過薄被覆上徐直的身子,下意識的模上她的頭,隨即,小心的翻過她的身子,撩開床幔下了床。

微弱的燭火把站在桌旁的女子照的半隱,是那個叫同墨的;烏家同墨,他想起來了。烏家是西玄大姓,自垮台後,嫡系男乞女娼,旁支曾同榮過,自也承受同罪,但罪未若嫡系重。當年,她到徐直身邊時他還略帶驚訝,先皇到底在想什麼?區區一個旁支,在牢里被人毀去聲音,讓她逃過一劫留在徐直身邊做什麼?一個啞巴毫無用處。

「做什麼?」他壓低聲音到。

同墨回避看向他,周文武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衣襟大開,他慢條斯理的穿妥衣衫,根本沒當她是回事。

同墨拿出一張紙遞給他。

大姑娘喝了藥?

他沒有回答。

她又換張紙。

大姑娘既當你是後院人……

他猛地抬頭陰冷的瞪著她。

同墨不為所動,指指上頭的字。

能讓大姑娘喝了白華的藥,那是你本事;能讓她快活,也是你的能力;能在大姑娘手里討了什麼去我們也不會管。

雖然大姑娘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但,你要敢利用大姑娘去害陛下,那時就是連徐府也容不得你了。

周文武嗤之以鼻,看著她道︰「你是什麼東西?每一個跟徐直魚水之歡過的男人都被你這樣警告過嗎?」說道魚水之歡時他連頓數次,到最後,他壓抑不住心頭突然的暴怒,雙手抓起床邊某樣東西欲往她面上擲去,但隨即想起床上還有個好不容易睡著的徐直,方陰深深忍住,冷冷指著門口。

若然今日徐直腦子沒有問題,他還會管他睡不睡麼?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同墨指指桌上的東西後就安靜的推門而出。

溫暖的屋里只剩他粗喘的呼吸聲。

知道是一回事,面對又是另一回事。以前身為皇子時,雖同住京師,卻如同相隔千里,不去深想也就算了,徐直從來就不可能是他的,如今近距離的意識到這件事,近到就差一步徐直就是他的了……他只剩蝕骨的記恨。

是誰踫過她……她踫過誰……他都想千刀萬剮他們。

他捏緊了手里的東西,直到那東西硌的他手生疼,注意力才轉了回來。

他打開掌心一看,就是一怔。

……是大魏的同心結,硌到他手的是下面鳳凰雕飾的玉佩,正和西玄的風格。

是徐直衣上掉的?她想送給誰?周文晟?姜玖?還是那個叫九行的?或者,小倌館里的男人?周文武面容剎那猙獰,突的又憶起他那個荒誕無稽的夢境——恐懼、憤怒、懊惱,以及天下間再也沒有哪個人的絕望,不管飛遍天下那一角,此生此世再也尋不到那個人。

當時他宛如身臨其境,出了一身冷汗,即便是現在,只要一想到,心頭就是一陣冰涼。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他攥緊了同心結,瞥見桌上隱隱約約看不見的物品,走過去一看,是準備好大魏紗布和金瘡藥。

他嗤笑一聲,卻也沒有自虐的打算,才扯上血濕了又干的紗布,床上的人兒翻了個身,似是被光給驚擾,他眼神幽暗的轉向床上半天後,默不作聲的吹熄蠟燭,屋里立刻一片黑暗。

他模黑涂上藥,包裹好傷口,回到床前,輕紗後的呼吸輕淺而平緩,顯然睡得十分熟。

他嘴角嘲弄的揚起,一把掀了床幔,上了床。

姜玖提著燈籠自遠處走來,見同墨與九行並行,問道︰「大姑娘呢?不是說要去地牢審人麼?」

同墨比著手勢,姜玖一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側過臉轉向徐直屋子的方向。

良久,他在轉回時,神色自若的嗤笑著︰「看來,周文武終究還是成了後院人了啊,大姑娘看上他還真是他的榮幸。這也好,既然大姑娘睡了,就不用喚醒她。這周文武本事啊,竟能讓大姑娘喝下她不喜歡的藥,看來真有幾分後院人的資質啊。」

九行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姜玖,他是皇子,怎能真讓他成為後院人?」

「嗯?」姜玖仿著徐直的口吻,笑道︰「他真的還是皇子麼?流著皇族大魏血,就是皇族人了?那我流著西玄古老貴族的姜姓血,怎麼如今我在這里為奴呢?」

九行一時啞口。

姜玖上前一步,說到︰「你該衷心的,是陛下,是西玄徐直,而不是一個已經疾病而死的皇子。徐直睡了他,而不是他睡了徐直。徐直可以睡許多人,但他從今以後只能被徐直一個人睡,這點你還是搞清楚的好。」見九行張口欲言,姜玖淡淡的說到︰「或許周文武以前當女人是玩物,現在輪到大姑娘當他是玩物,這不就是所謂的現世報?」

「姜玖,將來你也是會有妻妾的,何忍見二皇子淪落……」

姜玖與同墨微的一愣,彼此對看一眼,九行頓覺有異。「怎、怎麼了?不對嗎?」

「是啊,」姜玖失笑,又重復了一次,「對啊,照說是如此的。將來陛下必會賜婚,再不濟就是暗示我哪家的小姐好,我還擔心什麼呢?照做便是。」他微微一嘆,突然冒了一句,「千帆過境啊……」

他在一抬眼,看著九行。「九行你好好的伺候大姑娘,將來會有你好處的。」

九行聞言,迅速看了一眼同墨,同墨似乎沒有听出弦外之意,不知為何他暗松口氣,他的小腿肚還隱約痛著呢。

姜玖說到︰「既然大姑娘睡了,我就再回頭審審,明兒個她也省事。」

九行問道︰「等等,白華怎麼辦?」

姜玖詫異的挑起眉,同墨跟他比著手勢,他蹙眉看著,即有無所謂的說到︰「這是她自找的,大姑娘向來不愛人欺瞞她,這次就當給她一個教訓。」

九行抿起嘴,見姜玖跟同墨要走了,他年輕氣盛的月兌口而出︰「百花姑娘也是為大姑娘好,否則不會冒險加藥,如果我們幫她說情,說不得……」

姜玖不耐煩到︰「幫她說情,拖累我們嗎?你都來幾天了,就算沒有近身接觸,總該要好好打听吧,徐直的個性會看人顏面嗎?從頭來不過是換了一批身邊人罷了!你到底是哪里來的小闢人家怎麼老想著你好我好大家好?好個屁!別說我教導不力,你在這樣子東願西願下去,就等著去陪你的父兄流放吧!」他轉向同墨。「同墨,我回地牢了,天亮我就不陪大姑娘練拳了。」

同墨點頭。

「姜玖,你們這不是沒有心麼?」不關心白華也就算了,他都懷疑他們對徐直的態度就是順勢而去隨波逐流,這對徐直真的好嗎?

姜玖回頭看他一眼,咧嘴笑到︰「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徐直本就沒有心,我們這些奴才又何必要留心?到最後,留下心的,不會有好下場的,傻子。」語畢,他提著燈籠往來時路走去。

同墨轉身往另一頭走了。

九行站在原地怔忡著。

自言自語的低喃自姜玖那頭隨著夜風輕輕的飄散開來——「真奇怪,徐直怎會看上那種人……不是說徐直最有好感的是懂理、守規矩的人,要留在她身邊就得收起自身個性來麼?憑周文武也配得起她?到底是誰告訴我們得?是再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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