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日呆了一下,「你該不會介意小艾說的那套‘穿越理論’吧?」」
「她說得很有道理,皇帝什麼都懂,來到這里卻一無所用。」
「那只是她看很多愛情小說的分析罷了。一個人的價值不是取決于他所學的技術,而是他這個人的本質,若一心為惡,即使他會的再多又如何?不也是危害其他人而已,倘若心地善良,那麼無論他做任何事都有利于他人。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必要價值。」
「你在安慰我?」司徒夜還以為她根本不會理睬他。
「我只是實話實說。其實我覺得當皇帝運氣很重要,才識是後天所學可以鞭策,但運氣卻不是每個人都有。運氣好的人一輩子衣食無缺,運氣不好的人一生汲汲營營,你是運氣好,但也要有點本事才能擁有這個位子。」
司徒夜露出冷笑,「你念過歷史,應該知道我娘和妹妹是我害死的。」
司徒日直視他的眼,「爺會拜托我教你也是因為看出你的本質,知道你不壞才會替你說情,別以為他成天胡亂搞笑就什麼也不懂,其實他比我更會看人,他有雙睿智的眼楮,能看透所有人。我也相信你不會是那種為了自己的私利連親人都能犧牲的冷血帝王,你有一雙嗜血的眼,卻沒有嗜血的心。」
這一瞬,司徒夜在震驚過後,竟擁有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樣的情緒在娘死後便再也沒有過了,他未曾希望有人了解他的作法,他期待的是即使不用說也能互相明了、信任的親人,然而沒有一個人能這樣相信他、了解他,偏偏……這個才認識沒幾天的女人居然能說中他的心情。
怎麼會是她?
「他又怎麼了?」
司徒艾一面吃飯,一面看著坐在客廳有些心不在焉的司徒夜。
最近,她發現這位祖爺爺經常會處于一種放空的境界,練武依舊勤奮,沒一絲懈怠,但平常時間卻總是魂不守舍,總覺得好像是……
司徒日也察覺到他的異狀,但只要沒有影響到練武,她就不會插手,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私人的問題,除非他先說出口,否則她絕不會過問,這是她一貫待人處事的方式。
「姊,祖爺爺到底怎麼了?一整個怪啊!」
「我也不清楚。」
「爺,你知道嗎?」她明明每天放學都乖乖回家,怎還會錯過這種有趣的事呢?同住一屋檐下,當然要多多關心羅,畢竟祖爺爺可是活標本。
「這個嘛……我也覺得阿夜怪怪的,最近陪我下棋都會失神,看電視也看得意興闌珊,昨天我還看他呆呆站在外頭一個小時都沒有動過,總覺得他……」
司徒艾突然搶白,「啊,我知道了!他好像戀愛中的女人!我同學戀愛的時候也是這樣傻傻的、笨笨的,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
司徒滔原本是想說失魂落魄,但覺得孫女所說戀愛中的女人也是個好形容詞。
「可是……是誰讓他戀愛了啊?」司徒艾又提出疑問。
祖孫倆互看一眼,然後看向最有可能的司徒日。
正在喝湯的司徒日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竟成了他們想象中的女主角,放下手中的碗,反問︰「你們覺得有可能嗎?」
祖孫倆再次對望。
向來是戀愛絕緣體、只專心在練武上頭的司徒日,從小到大不知傷了多少純情少年的心,任何一個向她告白的人,她一律以朋友的態度處理;寫情書給她,當作是對她下挑戰書,狠狠扼殺對方的愛苗;介紹同樣熱愛武術的對象給她,最後也變成互相切磋的同好。基于這些事跡,祖孫倆確信應該沒有這個可能性,同時嘆氣。
司徒艾朝爺爺使了個眼色,這種時候當然是長輩出馬比較有效果。
爺爺現在有了一個繼承人還不滿足,居然異想天開要將她與祖爺爺送作堆,這實在是可怕了,盡避相隔一千多年,他們終究還是有那麼一點微薄的血緣關系,總是不好,所以最好的人選自然是姊姊羅,再說祖爺爺雖然能力差了些,外貌卻能彌補能力上的不足,條件也不錯了。
司徒滔清清喉嚨,「我說小日啊,他是我們祖先,當然要關心一下,你們是平輩關系,應該比較有話聊,代替爺去問一下吧?」
「好。」爺爺交代的事只要合理,她一定照做。
用過晚飯,司徒日把司徒夜叫進武館,準備問清楚原由好對爺爺做交代。
「你最近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困擾你?」
司徒夜顯然沒料到她會關心他,心情有幾分愉悅。
「怎會突然問起我?」除了練武以外,他倆根本沒有交集,見面也僅是點頭,他真沒遇過這樣冷冽性格的女人。
「因為爺很擔心你,他認為我們兩個年齡相仿比較能溝通,要我來問你,如果你有什麼問題盡避提出來,我們會幫你的。」
就只是因為爺爺很擔心他?「你對我的事一點也不好奇?」他的身份、外貌向來總能引起女人的興趣,唯獨司徒日一點也不受影響,這個認知讓他的自尊心受了一點傷。
司徒日露出困惑,「為什麼我要好奇?」
「沒事!當我沒問!」司徒夜險些氣結。
「所以你究竟怎麼了?」她必須問到答案方能交差。
其實司徒夜也不曉得自己這幾天是在不對勁什麼,這種情況未曾有過,他的身旁不乏女人,但那些女人都只是一時的用途,司徒日對他而言應該也是如此,可他對她卻有種束手無策的挫敗感,以前總是女人對他先示好低頭,即使亦有自尊心高傲的女人,他略施點功夫亦是手到擒來。可是遇上司徒日,他總是無力甚至有幾分煩躁的那一個,不僅功夫比不上她,在她面前,他似乎矮半截,儼然她上他下,這感覺他不喜歡,卻又無能為力。
「我……沒事,你可以交差了。」這女人比國事還難處理。
「沒事就好。」司徒日也輕易接受他的回答,司徒夜心里更不是滋味。
「你當真相信我所說的?」她該不會是欲擒故縱吧?
司徒日微愣,明顯又對他這句話不解,「難道你騙我?」
司徒夜這會兒直接舉白旗投降,「當我沒問!」
對付這女人比處理國事還要棘手,他不禁氣惱,絕不會再為這女人費一點心神,只要學好她的武術就夠了!
司徒日推開咖啡廳的門,四下看了看,很快就看到坐在窗邊的男人,直接走向他。
「抱歉,我遲到了,今天老師比較晚下課。找我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能在電話里或者上課時再說?」她一面說一面坐在男人旁邊。
孟宸抬起頭,開門見山地問︰「他究竟是誰?」
司徒日頓了一下,沒想到孟宸仍執著這問題的答案。
「這問題很重要嗎?我說他是我堂哥,他便是我堂哥,不會有問題,你不用替我擔心。」她的事情向來習慣自己處理,不需要他人過問太多。
「那人來路不明,你真的確定他是誰嗎?」或許是因為認識太久,他總會表現出必須保護她的態度。
「確定,他真的是我們家的遠房親戚。孟宸,你別想太多,一切都沒事。」
孟宸不禁嘆口氣,「你曉不曉得我很不喜歡听你說‘一切都沒事’,那種感覺就好像誰也不需要,你一個人就可以了。」他一直想對她好,卻始終被她拒于門外,連一點縫隙也不給他,讓他十分受挫。
司徒日眨眨眼,神情有幾分疑惑,「我習慣一個人,也喜歡一個人面對,所以不需要有人幫我,但謝謝你的關心,你的工作忙,就不用分心在我的事情上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本想將自己的心情說出來,可一看見她冷淡的表情就明白了。
喜不喜歡從小地方就能看出來,無論眼神、口吻、神情都騙不了人,也無法隱瞞,所以他看得出來司徒日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即使整間咖啡廳一半的女人都偷偷打量過他,她看他的目光仍舊從容平靜。
「知道什麼?」遲遲等不到下文,司徒日開口問。
「……沒事,既然你這麼說,那就這樣。」所以說不說,他都已經知道答案會是什麼,她甚至不會有一點為難,他又何必自討沒趣。
「還有其他事嗎?」
「沒事了,我送你回去。」處理公事難不倒他,唯有面對她,總是讓他受挫。
「不用了,我自己搭公交車就好。那就先這樣,再見。」
司徒日起身離去,干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孟宸目送她的背影,不由得又嘆口氣,將咖啡當酒一口氣喝光。
他真的該做個決定了。
「哇靠,這位堂哥的形意拳會不會打得太好了點?比我還熟練耶!」
阿火瞥了他一眼,嗆道︰「你這麼混,任何一個人都能練得比你好吧?」
小齊不服氣,「我有很混嗎?明明最混的是你,上次比試你還輸給我呢!」
「那是因為我重感冒,不然你怎麼可能贏我?」
「哈!你還把其他人打得慘兮兮,怎麼就不肯老實承認輸給我呢?」
「我不可能輸給你!」
「哈!最好是。」小齊雙手環胸,得意極了。
「那是重感冒的關系!」人生中的第一個敗筆,阿火打死不認賬。
「最好都推給感冒啦!」
「不如你們再比一次就知道了。」阿朝的聲音自他們身後響起。
兩人同時轉頭回答︰「好,再比一次,什麼時候?」
阿朝笑著搖頭,真不知他們究竟是感情好還是不好,打起來時凶狠,平時又極有默契活像親兄弟。
「現在。可是不是你們對打,而是和……他。」
他們順著阿朝的手指看見武館內的司徒夜,兩人對看一眼,露出興奮的微笑。
對于司徒夜的武術程度究竟有多高,他們早就想領教了,正好今天師父會晚點回來,老大亦不在,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沒問題。」兩人再次異口同聲。
互看一眼,隨即興致勃勃地沖入武館。
「哎呀,姊姊不在你們就這樣玩,小心姊姊知道了處罰你們。」剛進來的司徒艾湊巧听見阿朝的詭計。
阿朝回頭笑道︰「我們只是想知道你堂哥究竟有多少實力,放心,不會欺負他的,我保證他會完好如初,再說,難道你不想知道你堂哥有多強嗎?」
司徒艾知道姊姊每天清晨都會教祖爺爺形意拳,教了三個月,她也很想弄清楚祖爺爺功夫究竟有多好。
「我也要看。」她也燃起興趣。
阿朝笑著點頭,「沒問題。」
怎麼可能?!
小齊簡直不敢置信,怎可能?這男人出手怎會那麼快?不過五秒鐘的時間,他已躺在地上?
不僅小齊目瞪口呆,旁邊的三名觀眾也有些錯愕。
武功最差的司徒艾甚至連司徒夜是如何出手都沒看清楚,只听到砰的一聲,小齊就已經倒地,敗了。不過一個眨眼間耶,可怕,這就是古代人的武術嗎?
「你叫什麼名字?」小齊雖心有不甘,但還是得承認自己技不如人。
「司徒夜。」司徒夜神情沒有一絲喜悅,冷沉如冰。
小齊緩緩爬起來,對上阿火的眼,要他加油,阿火也收起平時的玩笑心情,認真點頭。他也沒想到這男人居然那麼厲害,小齊的程度與他不相上下,居然撐不到五秒,他若不謹慎些,只怕也是五秒倒地,而且剛剛他問過小艾,這家伙學形意拳才三個月時間,他已經學了兩年多,沒道理會輸。
一定是小齊大意輕敵。輪到他上場,他才不可能會輸……
砰!
輸、輸、輸,輸……了?!
怎麼可能?幾秒?才幾秒而已?
阿火不敢置信地看著小齊他們,只見小齊比了十一,也就是說他和司徒夜只對打十一秒便敗陣?!
這有沒有天理啊?他苦學這兩年多到底是……
那家伙的興趣真的是cosplay嗎?
阿火慢慢爬起來,一臉頹喪地走回來,表情比小齊還驚愕、哀怨。
「我不是要你注意點?」小齊忍不住氣道。
「我很注意了……」阿火整顆心蕩到谷底,心中的大火幾乎快熄滅,這兩年多的苦練真是白練。
「小齊,阿火比你多撐六秒。」阿朝淡淡說道,「換我上場。」
小艾心情復雜,一邊是朋友,一邊是祖先,幫誰加油都不對,只好誰都不加油,不過她心里漸漸升起對祖爺爺的敬佩,原來古代人還是有可取之處。
阿朝看了兩場比試,發現司徒夜對招的方式與他們不同,他們是切磋、比試,是一種競賽上的全力以赴,但司徒夜似乎是在沙場上求生存般地搏命,他們雙方目的不同,自然求勝求生的心情也就不同。
他們想贏,這男人──想活。
輪到阿朝上場,他並沒有靠近司徒夜,而是在原地觀察,兩人視線交會,然後繞著圈走,他們看似閑適,倒是旁邊觀看的人聚精會神,就怕錯看哪一招哪一式。他們屏息以待,明明時間只過了一分多鐘,卻覺得好似經過一個小時那麼漫長。
突地,場中央的兩人靠近了,一來一往間,動作迅捷凶猛,疾如電、快如風。小齊、阿火看著他們的過招,沒想到個性溫柔的阿朝竟能有這般凌厲的身手,更厲害的是司徒夜似乎還游刃有余,閃躲應對之間完全沒有浪費半點力氣,看得出來這比試仍無法影響他分毫。
太可怕了,這男人的武學造詣怎會這麼深?明明年紀看起來很輕,難道也和師父一樣從小扎根?
一分鐘過去了,阿朝流汗了,正為無法取勝而感到焦急,這時,武館的門突然被打開,司徒日與孟宸走進來。
「你們在做什麼?」
司徒夜听見司徒日的聲音不禁分神,下一瞬就被阿朝摔了出去。
一聲巨響引起眾人朝他們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司徒夜倒在地上。
阿朝喘著氣,抬起頭來,神色有些慌亂,他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他只記得剛才面對司徒夜的攻擊,總覺得好像眼前不是個人,而是頭想要吞噬他的可怕野獸,若輸了便是死,逼得他拿出所學想要一擊得勝,然而等他回神時,已經結束。
司徒日快步上前,發現司徒夜昏了過去,她神情嚴肅的開口︰「阿朝,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許太緊張嗎?」
「師父,對不起,他……確實讓我太緊張了。」他一緊張便會用力過猛,這有好也有壞,好的是容易取勝,壞的是不易掌控。
「哇,祖……堂哥居然昏過去了,剛剛好像頭先著地,應該不會失憶吧?」司徒艾故意打趣地問,想緩和一下氣氛,不過看大家臉色很凝重,她乖乖閉上嘴。
「今天停課,你們先回去。」
阿朝本還想說什麼,孟宸朝他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說話,就在眾人要離開時,司徒夜醒了過來。
「你沒事吧?」司徒日按著他的肩,沒讓他起來。
罷才那個聲音,她听得出來司徒夜被摔得很重,上次阿朝才把一個人摔成輕微腦震蕩,她擔心他也會這樣的結果。
司徒夜一手按著頭,看著她,問︰「你……是誰?」
眾人啞口無言,頭上像有幾百只烏鴉齊飛,聲勢浩大。
很好,真的非常好,到底誰是烏鴉嘴啊?!
失去記憶,這樣還算完好無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