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林瑀申?」嚴立宇嗓音干澀地問,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女人面前緊張到手心發汗。
梅子虹垂著眼眸,慢慢地點了頭。「我真的很喜歡林大哥,如果不是因為兩年前他跑去非洲義診,而我人還在巴黎念書,我早就跟他告白了,拜托他跟我結婚。」
「那我又算什麼?」一聲飽含受傷的暴吼,像炸彈爆炸一樣徹底炸開。
嚴立宇已無法用言語形容當下的感受,他好恨,恨自己不是她記憶里的林大哥,恨自己跟她認識得太晚,恨死了!
回望著對自己憤怒質問的嚴立宇,梅子虹怔住,腦中浮現這段時間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想盡辦法惡整他,逼他當飯友,天天陪她吃遍大江南北,還害他嗑麻辣鍋嗑到急性胃潰瘍,可這些他全都不以為意,雖然她不清楚當初他究竟為什麼執意要她當女朋友,但他真的很包容她。
但是林大哥在她心底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她無法就這樣放下,而且,她一直以為嚴立宇只是跟她鬧著玩兒,兩人應該很快就會分手……難道是她搞錯了嗎?
「梅子虹,你回答我,我在你心中,難道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嚴立宇雙手握緊成拳,心中怒火狂燃。
被逼問的梅子虹吶吶低首,濃長的睫毛像蝴蝶振翅般地拍動,良久不啟齒,緊張得頻頻伸舌舌忝唇。
其實她內心也很困惑啊!
她不是稻草人,也不是木頭人,被他抱住、被他偷吻,她也不是全然沒感覺。但是……她無法確定那就是愛啊!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緘默片刻,梅子虹語音弱弱地說。
嚴立宇震呆,俊臉灰敗,他甚至已經忘了自己當初會死黏她不放,並不是出于真心喜歡,而是因為父親的脅迫。
他忘了,什麼都忘了,腦中只盤旋著她談論其他男人時的神采飛揚。
他以為她沒拒絕他的吻,沒拒絕他的擁抱,就是打從心底接受他,認定了他這個男朋友的身分。
結果到頭來,全都只是一廂情願,是他自己犯賤臉皮厚,自我感覺良好到活該被她甩。
她心里就只有她的林大哥,其他的男人都是配角,不值得一提。比起林瑀申當年帶給她的影響,他不過是搞爛一個胃,住了兩天醫院,拉下男人不值錢的尊嚴排隊買甜點……他根本什麼都不是!
他只是一個路人甲。
炳哈……連他都覺得自己很可笑。
「嚴立宇……」凝瞅著他僵青的面色,梅子虹伸出指頭,戳了一下他緊繃的肩頭。「你生氣了?」
嚴立宇別開臉,不再看她,拿起帳單走出包廂,梅子虹怔忡幾秒,立即追上去,誰知他已經結完帳走出餐廳,朝著附設停車場闊步走去。
梅子虹急了,匆匆跟身穿和服的女侍點了下頭,急忙小跑步追上,看著那抹高大卻僵冷的背影,好幾次想伸手抓住他,又怕被他不留情地甩開。
「嚴……嚴立宇你真的生氣了?」她氣喘吁吁地邊追邊問。
「我有什麼資格生氣?」他腳下驀然一止,她煞車不及整張臉撞上他寬闊厚實的背部,小臉當場扁成一張肉餅。
她撫著撞紅的鼻頭,痛到想掉眼淚,才稍微退後一步,他旋即轉身相對,臉上掛著猙獰的冷笑。
「反正一開始你就不是出于自願跟我交往,是我自我感覺良好,一直纏著不放。」深吸一口氣,他掏出車鑰匙,解開電子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揪出粉紅豬抱枕,塞還給呆怔的梅子虹。
「恭喜你,你解月兌了。」他冷冷地宣布。「從這一刻開始,我們不再是男女朋友,也沒有任何瓜葛,你自由了!」
梅子虹愣在原地,雙眼因為錯愕而瞪得又大又圓,呆呆抱著心愛的粉紅豬抱枕,目送嚴立宇坐上駕駛座,飛快發動引擎,油門一催,凌志休旅車消失在夜色中,旋即不見蹤影。
被遺留在原地的她,依然保持著原本姿勢,一動也不動。
一秒、兩秒、三秒……眼底莫名其妙下起了傾盆大雨,滴落下來的淚珠,將她緊摟在懷中的小豬抱枕沾濕,就好像小豬也在替主人傷心難過。
不是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她不是老早就想擺月兌這個莫名纏上來的男人?
反正他既不能陪她去吃最愛的麻辣鍋,也不喜歡陪她到處排隊吃限量美食,他們本來就不合,也不搭,這樣的結果應該是皆大歡喜……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心會一陣陣地抽痛?
可是為什麼,總是旺盛的食欲會突然全消失?
可是為什麼……嗚,她為什麼哭到停不下來?
變天了!
早上進公司的時候還是毒辣艷陽天,午休時間一到,窗外的天空已經雷聲隆隆,眼看就要降下傾盆大雨。
總經理室里,嚴立宇坐在辦公桌後方,秘書小姐幫忙訂購的便當擺在眼下,已經貼心打開,環保鐵筷也擺在一旁,就等他動手。
沒胃口,他毫無食欲可言。
這幾天只要腦袋一放空,就會忍不住回想起那天,那顆梅子被他扔在日式料理餐廳附設停車場的畫面。
他承認,那天的行為很惡劣、很幼稚,一點也不像個成熟男人會干的事,就算再怎麼生氣不爽,也應該先送她回家。
可是在那當下,滿滿的嫉妒吞蝕了他的理智,他沒辦法深思熟慮,也冷靜不下來,同時也感覺到屈辱。
他知道,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超越在她心中分量極重的林瑀申。
因為清楚知道,所以更加憤怒。
他覺得自己這段日子干盡了蠢事,只為了討好一個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
嚴立宇雙手扶住前額,頭痛欲裂地閉上雙眼。
他到底在干什麼?如果當初別答應老爸干這種蠢事,也不會讓自己慘遭那頭暴力豬淘汰出局。
「叩叩!」伴著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開發總監何敏盛的臉出現在門後。
「艾森,你還沒吃飯啊?」走進辦公室,瞄過桌上完好無缺的精致便當,何敏盛輕嘖一聲。
「你最近是在減肥還是準備成仙?陳秘書已經跑來我辦公室問了好幾次,想知道你是不是不滿意她最近幫忙訂的便當,她已經把你的便當帶回家喂狗好幾天了,你知道非洲那邊有多少沒飯吃的饑餓兒童嗎?嘖!」
彷佛被按到某個開關似的,嚴立宇忽然爆吼出聲︰「別跟我提什麼非洲!」一提起非洲就想起某人,一想起某人就想起那顆梅子,就像連鎖效應一彳,連日來積壓在心頭的郁悶隨著怒火齊同爆炸。
何敏盛錯愕,「你怎麼回事?非洲惹到你了嗎?還是你曾經在非洲被食人土著追著跑?」
「總之就是別跟我提起非洲!」
「艾森,你真的很不對勁。」廢話,還用旁人提醒嗎?他也知道自己很不對勁,他已經搞砸了三場會議,miss掉三個跟下游廠商敲定的飯局,工作在走神,開車在恍神。
如果不是鬼月還沒到,公司員工真以為他們的總經理卡到陰、撞到邪,要趕緊去請個法術高強的師父過來淨化磁場。
「瑞克。」嚴立宇喊了何敏盛,一臉快崩潰的苦惱樣。「我完了,我這次真的玩完了。」
何敏盛坐進辦公桌一側的沙發椅,準備洗耳恭听。「別跟我說你玩太凶,結果不小心搞出一條‘人命’,還是你被傳染了什麼怪病?」
「去你媽的!」嚴立宇瞪他一眼。「我跟女人都是正規交往,不會隨便亂來的好嗎?」
「哦,所以你決定月兌離玩咖的行列?」
「我已經不當玩咖很久了。」如果真是愛情玩咖,還需要為了一個女人糾結這麼多天嗎?
「所以說,你最近表現頻頻失常,真的是因為愛情問題?」何敏盛咧嘴一笑。
嚴立宇雖然被糗,但也沒否認,眉頭依舊深擰,眼神如同窗外的陰暗天空,陰郁又灰沉。
何敏盛見他表情認真,也收起了玩笑心態。「好啦,不說笑了,你到底踫上了什麼狀況,說出來一起解決。」重重地吐出一口壓在胸臆間的悶氣,嚴立宇沉默半晌,開始將他跟暴力豬之間的點點滴滴全盤訴出。
听罷,何敏盛目瞪口呆,簡直是嘆為觀止,一再地拍案叫絕。
「哇 ,你現在真的是改走大仁哥路線就對了!」
「哼,大仁哥?」執起鐵筷,狠狠戳向便當里的酥炸排骨,嚴立宇眼露凶光,神情毒辣。「在那只暴力豬的心里,林瑀申才是她的大仁哥,我只是跑龍套的路人甲。」
看著那塊已被粉尸碎骨的炸排骨,何敏盛深刻體會到嚴立宇內心的憤怒,難怪剛才一提非洲就爆氣,簡直就像是一架按下自爆設定的毀滅型機器人。
「不過你也太小家子氣了,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應該把她丟在停車場,這對女人來說是很大的羞辱,你就不怕她恨死你?」
嚴立宇爬梳著一頭濃密黑發,嘴上咒罵連連。「不然你以為我在煩什麼?」他那天故作瀟灑地一走了之,按照她的個性,絕對是炸毛了,說不定一回家就開始扎巫毒女圭女圭,打他的小人頭。
「慢著,我有一個疑惑想提問。」何敏盛做了個手勢。
嚴立宇白了他一眼。「又不是益智搶答,你少給我耍白痴了,想問就問。」
何敏盛咧笑,「既然你說,你當初是因為總裁的脅迫,加上兩輛心愛的藍寶堅尼被查扣,迫于無奈之下才去追求梅子虹,那現在破局了,你不也應該感到解月兌了?」
嚴立宇低眼苦笑。「解月兌個屁!如果我沒對她動真感情,也許真的解月兌,但是我已經……」馬的,要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愛上那個把他當路人甲淘汰的女人,還真困難!
「你真的愛上她了?」何敏盛口氣充滿懷疑與不肯定。
「不然你的眼楮是瞎了嗎?」眼一瞪,嚴立宇持筷的右手一使勁,兩朵汆燙過的花椰菜瞬間斷頭滾出便當。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意氣用事跟她分手?」
「廢話!因為她心里根本沒有我!」
「你怎麼能肯定?」
「那天在車上,我問她,我對她來說算什麼,你知道她是怎麼回答我的嗎?」嚴立宇恨恨磨牙,切齒地說︰「她說她不知道!」
男人只要踫上愛情這回事,智商立刻就下降到八十,本來他還不怎麼相信,如今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案例,何敏盛不由失笑。
「兄弟,你真的呆了。」何敏盛呿了一聲。
「我呆什麼?」嚴立宇怒駁。
何敏盛搖搖手指,一臉「這你就不懂了」的高深莫測。「她既然會回答不知道,沒有完全否定,那就代表她心里已經動搖了。」嚴立宇愣住,一時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如果她心中真的沒有你,那她就會毫不猶豫地跟你sayno,會斬釘截鐵地回答你對她沒有任何意義。」何敏盛說得頭頭是道,擺出高人指點迷津的姿態。
「是……這樣嗎?」嚴立宇半信半疑。「可是她說她喜歡林瑀申。」
「喜歡又怎樣,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在一起了嗎?」嘖,剛才是他高估了,現在他嚴重懷疑嚴立宇的智商已經降至五十。
「呃……是沒有。」
「這就對啦!認識多年又怎樣,喜歡多年又怎樣,愛情就是要快狠準,只要一拖拉,事情就多變化。」
「所以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很清楚自己已經愛上她,那你就不應該負氣分手,你當前最該做的,就是像只忠犬,亦步亦趨地守著她,用盡鎊種奧步去阻撓她跟林瑀申在一起。」嚴立宇聞言眉頭擰起。
「這樣不會太沒面子了嗎?而且這樣做未免也太卑鄙小人。」何敏盛笑他無知。
「拜托,愛情的世界里沒有卑不卑鄙這種事,想要就自己去搶,你不能坐以待斃,等著別人把你心愛的東西搶走,然後像個可憐蟲坐在辦公室戳便當里的排骨發泄……呃,我沒有在影射任何人。」一席話宛如醍醐灌頂,嚴立宇拍桌立起,但很快又頹喪地滑回椅座。
「不行,還是不行!」
「又怎麼了?」何敏盛不解。
「要是就這樣跑回去找那只暴力豬,她的氣焰又會更高漲,我不甘心。」重重敲了桌面數記,嚴立宇咬牙切齒,眼露憤恨之色。
何敏盛無奈搖頭,看著已經被凌虐得面目全非的排骨便當,語調涼薄地說︰「你要是不肯拉下這個臉,就一輩子坐在辦公室戳排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