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若的婚禮過了快一個月,穆向桐卻覺得自己還卡在陶冬葵的陰影里。人就是這樣,一心軟就容易被趁虛而入,尤其是他!原本不受拘束的人生,在陶冬葵的介入之後,便處處充滿她的身影,加上她是周雪若的好姊妹,想不知道跟她有關的消息也難。
「快點簽啊!我今天得準時下班。」周雪若把文件交給他後忍不住催道。
反了反了!這年頭助理還比老板大牌,以前不管加班到多晚,她都不會有抱怨的。
「朱炮回台灣了?」
畢竟人家新婚小兩口是遠距離婚姻,朱炮大部分時間在台灣,但家人在內地,得經常兩地奔波,不能天天在一塊兒,听說朱炮上星期就回上海了,新婚夫妻果然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朱炮可能是回台灣了,所以周雪若才急著下班。
「他下個星期才會回來,我今晚約了冬葵,你知道那個一夜殺手竟然看上她了,妙吧?」
「什麼?」那個只玩一夜的浪子蕭伯華不是已經被陶冬葵封殺了嗎?
「浪子不都是找個清純玉女演回頭戲碼的嗎?這種戲多有趣!所以我決定陪冬葵赴約。」
「你竟然鼓勵她跟那種男人往來?」她們倆不是好姊妹嗎?怎麼她還想把陶冬葵那傻妞推進火坑?
「在大庭廣眾下吃個飯算什麼往來!再說人家要浪子回頭,這麼精采我怎麼能錯過?」
「你拿朋友當好戲看。」
「我是覺得有機會就試試,再說冬葵也空窗太久了,也許浪子回頭後會比一般人還清楚所有的玩樂都是一場空,反而對身邊的女人更好也說不定。」
「我真搞不懂你們女人在想什麼,明知道那種人……」
「狗改不了吃屎?」不用穆向桐說,周雪若都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要不發生一夜就行啦!話說回來,蕭伯華其他方面算是不錯,有錢有房又有車,條件也不差,如果浪子真要回頭,那也沒什麼不好。」
「他有哪里好?」穆向桐滿臉的不以為然。
「是是是!沒有人的條件比你好,可惜啊!你這位大老板是絕緣體,誰都沒法跟你比。」周雪若干脆順著他的意酸了他一把。
包糟的是,她的話讓穆向桐酸進骨子,一想到陶冬葵和蕭伯華在一起,他就滿心不痛快。直到下班,他整個心情依然浮躁,突然,贍養院的人來了電話。
「穆先生,不好意思這時候打擾你。」
「我媽出了什麼事嗎?」母親住進贍養院也一年多了,病況一直沒有好轉,他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不是,穆老太太的情況還是一樣,只是最近有點其他狀況……」贍養院的人告訴他最近有對母女去看穆老太太,原本是一天去一次,接著就幾乎整天都賴在那里,今天更離譜了,決定要在病房里過夜,院方覺得情況詭異,懷疑那對母女究竟是不是穆家的親友。
「雖然穆老太太身上沒有財物,但我們擔心會有其他狀況,想跟您通報一聲,看看是不是要請她們離開,還是……」
「我馬上過去。」
穆向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對母女肯定是邱雅婷跟她母親。她們兩人日子混不下去又把歪腦筋動到他母親身上,這回他不會再放過她們,只是……像這種情況,陶冬葵應該會很感興趣。
丙然,陶冬葵接到他的電話後,沒多欠就搭著出租車趕來,他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她就是這麼熱血的人。
「先進去看看。」沒等她開口,他只簡單的說了這句。
應是守衛森嚴的贍養院,被那對母女溜進來,院方也覺得有些臉上無光。
「穆先生,真的很抱歉,因為你沒事先交代禁止訪客,她們又說跟老太太是熟人,再加上她的表現……感覺上她就像是老太太認識多年的好友,而且那個小女孩說她以前是跟老太太一起住,我們真的以為她們是老太太的親友,直到今天過了探訪時間,她們還留在這里,我們才覺得不對勁,所以──」
「我來處理就好。」穆向桐打斷那人的解釋,推開病房門。
只見該是安靜養病的病房里,瞧邱雅婷躺在沙發上的姿勢,一副把這里當自己家的自在樣,手上拿著遙控器,電視停在綜藝節目頻道,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只是這閑適模樣,一見他們進來,就因嚇傻而僵掉。
「你在這里做什麼?」穆向桐冷眼瞪著她問。
「我……我……」邱雅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是她跟母親計劃好的新住處,來這里探望穆老太太幾次後,發現這里什麼都有,簡直是天堂,就跟母親決定搬進來住,因為手段不正當,見有人進門來探詢,她自然說不出話來。
這時,浴室門打開,邱母裹著一條浴巾出來,也沒注意外頭多了好幾個人,徑自嚷著︰「熱水是恆溫的耶,都不會忽冷忽熱,洗得真舒服。還好終于找到地方住,能洗個澡真好,不然我們真是臭死了!今天晚上總算可以有個地方睡覺,不用躲在停車場的樓梯間睡了,這里還有空調咧!明天再找機會整整那個看護,等我把那個看護趕跑了,以後我們就可以在這里住下來,還可以假裝是來當看護的,順便跟穆家領看護費,听說一個月也好幾萬呢……啊!」
邱母大言不慚的計劃著,但一抬起頭,只見房里六七個人正在瞪著自己,立刻驚聲尖叫了起來。
「你們在干什麼?怎麼可以闖進我們的房間!」
「我才想問你,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里?」穆向桐不耐煩的問,對于眼前這礙眼的中年婦女出浴場面感到一陣反胃。
「我們是穆老太太的親友!」
「什麼親友?」
「我們是親戚,而且我們跟穆老太太感情很好,我們以前住在一起的。」
「那跟你們現在在這里有什麼關系?這里禁止訪客。」
「誰說的!穆家哪有禁止訪客,穆家上上下下都認得我,穆先生,就是那個很有名的穆向桐啊,他很歡迎我們來看老太太,就是他要我們常來看老太太,而且老太太也很歡迎我們。」
「我根本不認得你們,而且我媽一年多前就已經成為植物人了,她更不可能歡迎你們來訪,你覺得這時候還瞎掰出這種話來有意義嗎?」穆向桐看了她一眼,不用出口辱罵,光那眼神就夠讓人全身發顫了。
病床上的老太太是他媽,那……邱母發覺大難臨頭了。
「你……你是……穆向桐?」
「連穆先生都不認得!」她的話讓所有人確定這對母女真的是鬼混進來的,房里立刻陷入一陣混亂。「快叫警衛上來!」
陶冬葵在一旁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她一接到穆向桐的電話,想也不想的立刻趕過來,雖說是關心邱雅婷的現況,但這種擺明了是吃定病患的無能為力而來佔地為王的行徑,連她都無法原諒。
但當邱雅婷對她哭喊著要幫忙時,她還是心軟了,穆向桐卻在這時扯住她的手臂,像是在提醒她別落進相同的圈套里。
「我只是要你來看清楚邱雅婷和她母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不是帶你來收留她們母女的。」
「老師,求求你幫幫我,我跟媽媽沒有地方住,才會想來這里……」
邱雅婷的話引來贍養院人員的極度不滿。
「你們把這里當成什麼地方?飯店嗎?這里有病人啊!跑來佔老人家的便宜,你們把病人的尊嚴放在哪里?」
院方人員氣急敗壞的將邱家母女攆走,卯足全力向穆向桐賠不是,承諾日後會加強安檢,確認訪客身份等等,許久後,病房才回復寧靜,留下穆向桐、陶冬葵以及床上不能言語的穆老太太。
這場面有點尷尬,陶冬葵上一步,看著病床上的人,的確跟穆向桐長得有幾分神似。
「這是你的母親?她……」
「她病了很久了。」穆向桐伸手替母親理了理被子,撥了撥頭發。
病房里陷入一片沉默,陶冬葵看得出來他對母親病情的無能為力。
「連續中風三次,就再也沒醒來過,現在只能盡力讓她的病情不要惡化。」穆向桐回過身來看著她,「你覺得邱家母女那種人還需要幫助嗎?你剛剛也看到了,她們根本沒有把其他人看在眼里,她們只是在利用人,即便是一個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人都是她們利用的對象。」
的確如此,陶冬葵差點又心軟的伸手相助,還好穆向桐阻止了她。
「所以我剛剛要你別插手,是因為你我都很清楚,她們不是你的責任,你也沒有能力負擔她們的生活。一個人如果不想站起來,那就永遠只能趴在地上,善心應該是發揮在有用的地方,而不是任那種人利用。」
「我知道了。」陶冬葵點點頭,目光忍不住往病床上飄。
先前她看了許多關于穆老太太的報導,知道穆老太太在還沒生病之前是個很活躍的長者,只是沒想到親眼見到本人時,老太太是這麼虛弱的躺在病床上,這場面是有些感傷的,對照先前邱家母女兩人霸佔病房的惡行,更讓人對老太太感到不舍。
「你母親是個很有氣質的長者。」
「但人老了都一樣,過去的光輝只會招來揮不去的蒼蠅沾黏,連想清靜都不行。」
「你常來看她嗎?」
「不常,我媽交友廣闊又愛熱鬧,有許多朋友都受過她的照顧,經常有人會來探望她,因此才沒在這兒設下較嚴厲的門禁,我想有過這次經驗,以後應該不會有人能這麼輕易的進到這里來了。」
「她是那麼愛熱鬧的人,獨自待在這里……會不會很孤單呢?」
穆向桐聳聳肩,母親已經病了許久,他早已做好母親隨時將離開人世的心理準備,所以也沒去想過孤不孤單的問題。
「我知道你很忙,加上你母親的病應該會讓你心情不好,其實我父親也是。在我記憶中的他一直都是躺在床上的,我媽說他原本還是清醒的,動過幾次手術後就再也沒睜開過眼,但我每次放學回到家,他即便不能說話,也都會動動手指頭,當我握著他手的時候,他總會用他的指頭敲著我的掌心,告訴我他是知道的。」
陶冬葵伸手握住穆老太太的手,試著將溫暖傳遞過去。
「即便他開不了口,但我媽要我和姊姊回到家就先到爸爸床邊向他報告今天發生什麼事,讓他知道我們沒有忘了他。」
「然後呢?手牽著手,你爸爸就醒過來了嗎?」
陶冬葵听出他話里的嘲弄,回頭白了他一眼。
「算了,你這種人不會懂。」
「我是不懂,或許只有像你這種人才懂這些吧!因為我比誰都清楚,我跟我媽的感情不是牽牽手就培養得來的。」穆向桐看著病床上的老婦人,臉上有著復雜的神情。「走吧,你已經看到邱雅婷,也確認她還活著,更清楚了她們母女的為人,這樣應該也夠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