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白輕雲從沒想過自己會等到這種結果。
她該以歇斯底里來表現自己的失敗嗎?其實展太太這個頭餃對她來說,並無任何意義。
這幾年來,她形單影只進出公寓,顯少往來的鄰居都喊她一聲展小姐,只因這公寓的雕花鐵門上掛了木牌寫展寓。
是那位站在他身邊燦笑,與他相擁的女子嗎?那是未來的展太太嗎?
男人總該有一股動力驅使他燃起單身的吧!
她一直是個失敗的妻子,他去國多年,從不曾溫馨的探望,回想早年的相戀,似乎總是他付出的多。
白輕雲點燃香精薰香燈,慢慢讓自己沁在整室的佛手柑香味中,思緒慢慢淨空。
突然,他的容顏飄上腦海。一愕,若有所思,自然會產生幻覺。
但不該如此清晰!
他們聚少離多,他的身影應該模糊才對!
難道……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叮當!清脆的電鈐聲響起。
白輕雲站起身,打開門。
「假日又窩在家里,你快變成老太婆了。」朱筱優大剌剌的用手肘推開門,兩手提滿了超市塑膠袋。
白輕雲關上門,跟隨她進屋。
「瞧我多好心,怕你餓著,買了火鍋料打牙祭。」她將塑膠袋放在茶幾上,拿起茶幾下的報紙一一鋪陳,再來是微波爐,動作之熟稔彷佛在自個兒家一樣自在。
拿了鍋子,倒了湯頭,嗯深呼吸,好香哦!她愛死這家火鍋店就是因為這香濃的湯汁,尤其沒有吃完時,當成湯頭熬粥更是人間美味。她感動得幾乎淚涕縱橫。
啤酒、白飯、芝麻醬,加上一鍋好料,一應俱全,火鍋咕嚕嚕的滾沸。
「開動!」朱筱優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好半晌,她終于發現只有一雙筷子殷勤的飛舞,她的視線離開火鍋,看見白輕雲一臉若有所思。
「老天!你又在想哪位病人的病歷嗎?這次是什麼?自閉兒還是行為偏差?」
白輕雲目前是實習心理咨絢人員,沉默的她適合當個聆听者,更是百分之百的心靈垃圾桶,可以專心的听人傾吐不悅,有條不紊的思緒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出案主的問題癥結。
「心理咨詢和精神科醫生不同,案主只是來咨詢,不是來就醫,不叫病歷,只能稱為個案。」
「好!那請問白輕雲小姐,你在想什麼個案?」
「我在試圖分析自己的心理。」
朱筱優瞪大眼。早在認識這位常出入醫院的氣質美女開始,她就斷定上帝是不公平的,心髒和人類一樣偏,所以才會有偏心這個名詞產生。可是現在……分析自己的心理?要是自己能夠了解自己的心理,那羅賓威廉斯為什麼還要籍由麥克戴蒙來走出過往?
「輕雲,你遇到什麼瓶頸?」
「我的決策矩陣告訴我,和他離婚最好的結果是我們各自尋得最愛,最壞的結果是他幸福,我卻發現自己愛上他。和他維持婚姻關系,最壞的結果是形同陌生人,他在外另築金巢之類的,最好的結果是破鏡重圓。」
朱筱憂明白當輕雲自言自語時不需要旁人給予回應,只要傾听即可。可是她驚訝的是,結婚?白輕雲結過婚?那她老哥怎麼辦?她老哥老早就被她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給迷到不知今夕是何夕,卻老懾于她的淡然不敢放手去追,結果……寡婦死了兒子,這下子沒指望了!
她這個做妹妹的除了一掬同情之淚外,最重要的事是探听白輕雲的親親枕邊人是誰!
認識她這兩年來,怎麼從來沒听過、沒見過她的丈夫,這保密工夫非常人可匹敵,尤其她還常來輕雲家。
「權衡了利益得失,我還是不明白。筱憂,你可以告訴我嗎?」
什麼?!什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朱筱憂根本沒注意听她在自言自諳什麼,只好順著她的話尾說︰「你要我告訴你什麼答案?」
「我很矛盾。我好像染上戀物癖,可是又不像,因為我不需要時時刻刻靠他來獲得安心和滿足的感覺。」
「戀物癖?」這是什麼形容詞?朱筱憂很久以前就發現白輕雲人如其名,她的思緒猶如天上白雲一般百變,總是教人模不清,現在造詣更深了,連話都開始帶著仙氣,帶箸天機不可泄漏的神秘。
「你可以注意听我問一個問題嗎?」
白輕雲飄然的眼神落定,帶著專注。
「你愛他嗎?當初為什麼答應嫁給他?把手放在他的手里,在眾人面前宣讀誓言,你那時候腦袋里想什麼?只要回答我這三個問題就好。」
「我不知道我愛不愛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當時很愛我。當初答應嫁給他是因為酒後亂性,他堅持要負責,所以——」
「所以你就呆呆的讓他握著你的手,走進禮堂,乖乖的宣讀誓言?這又不是朗誦存在主義,就算上帝不存在,可是你的心呢?你到底想什麼?」
「我……他說,不管經過多久都會注視著我。」奇怪,為什麼眼眶熱熱的?這只是一句普通的話,甚至算不上是甜言蜜語。
未被憂沉默半晌,「你愛上他了,你知道嗎?」
「愛?」淚水決堤,白輕雲輕輕撫上濕冷的臉頰,原來她也會哭,為情嗎?
「對,就是愛!所以你才能體會他話中所含的深意。不管經過多久都會注視著你,代表一個男人對女人的眷龍。如果他內斂,這樣的話不意外;如果他熱情卻沒有在那個場合說愛,你明白那含意不是嗎?」
是的,讀哲學系的人多少都听過蘭德對自我利益的觀點。他曾來旁听過幾次課。
可是她不認為這麼枯燥的課程會吸引他的注意,因為他顯得漫不經心,所以她也不認為他對教授建議閱讀的課外書籍會產生興趣。
「我發誓,我以我的性命及對性命的熱愛發誓,我絕不會為了另外一個人而活,也不會要求另一個人為我而活。這是蘭德說的。而我,卻曾經罵他以愛為名想操控我的生活!」說著,白輕雲淚流滿面,宛如孩童,失去最珍貴的東西。
看慣她的優雅,朱筱憂被急轉而下的情節嚇得手足無措。「你別哭!別哭。」老天,她只會一句節哀順變,可是現在派不上用場。「事情沒有這麼糟,現在知道還不晚嘛!」
「可是……可是……」白輕雲哭得淒慘,聲音斷續,不停的哽咽。
「有話慢慢說!先喝杯水。」朱筱憂拿起玻璃杯,遞給她。
白輕雲啜了一口,仍不時的抽噎。
美女就是得天獨厚,哭得淒憐卻只有眼眶紅澀,偏偏經過淚水沖刷過的眼眸可擰出水似的汪汪如潭。唉!
「美麗的女人,街上隨便一抓就一把,可是你有一種屬于自己的輕靈氣質,就算你老公想要和你離婚,你只要流流淚,半斂眉,哪個男人不回頭!」
「真的嗎?」白輕雲捉住她的衣袖。
看她如此激動,朱波憂不得不問,「你老公真要和你離婚?」
「他……打電話……說的……」
「考慮我哥哥如何?」
「我不是跟你在開玩笑。」
「我也不是啊!」朱筱憂低語。老哥,我可是仁至義盡了。
「你說什麼?」
朱筱憂正準備重復一次,抬頭對上她的眼眸,波光流轉,欣盼神采……唉!還是破財請老哥去日本神社一游,吊唁來不及開始便死亡的愛情,也去祈求另一段愛情的開始。「沒什麼,我剛剛沒說話啊!」
「你想,我還有機會嗎?」
「機會是人創造出來的。你沒听過這句話嗎?」
「這是誰說的名言嗎?」白輕雲側著頭,模不著頭緒。
「不管是誰說的,反正這句話只是用來應景,只要能成功就好!」
「我不……知道……怎麼做!」
「你們當年的性生活美滿嗎?」
白輕雲剎那間臉爆熟,通紅。「你怎麼……」
「看你欲言又止,性福嗎?粉美滿!」
「別逗我!」白輕雲不依的打了她的肩膀一記。臉好燙!她用手捧著臉,試圖降溫。
「誰要逗你!我是在幫你想辦法。要知道男人的柏萊得永遠反應比大腦快!他不是要和你離婚嗎?遇上這種迫在眉睫的事情,就要采用非常手段。」
「柏萊得?」
「Brother,又叫小弟弟,醫學學名叫。」
轟!臉孔炸紅,這下子不管怎麼散熱都來不及了,她已經開始頭暈。
「不會吧,你都結婚了,怎麼還這麼純?難道你沒有輔導過心理障礙導致性生活無能的人嗎?」
「爹地有囑咐過主任,所以主任轉給我咨詢的人都有經過篩選。」
「爹地?難道……」
「我沒告訴過你,我丈夫是展鵬飛嗎?」
展……展鵬飛?不——會——吧!
「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誰嗎?」
白輕雲搖搖頭。
「凡是來醫院服務的實習醫生,多是醫學系的高材生,你知道為什麼嗎?」
白輕雲再搖頭。
原來白輕雲不知道自己的老公是多麼的令人尊崇。
「展鵬飛,自從發表血管內放射療法的論文後,被封為黑杰克。黑杰克源白手冢治蟲的漫畫,不合人體工學及科學的手術方法讓人咋舌,都認為是天馬行空,就像他提出並親自完成的冠狀動脈支架手術。支架手術傳統有氣球擴張術,加上科技日新月異,電腦器具的輔助,另外有雷射冠動脈擴張、導向性冠狀動脈等,可是它們都有再度引起冠狀動腦狹窄的可能性,甚至高達百分之八十,透過β、γ放射洽療,將可降低為百分之十至二十。靠著這篇醫學論文,他成為最年輕的心髒權威,也成為最年輕的心髒學博士。最近報章雜請有刊登,他即將返台。」
沒錯,他即將返台,而這意謂她的時間剩下不多了!
「筱憂,你教我怎麼挽回他的心。」
「不後悔?」
白輕雲搖頭,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反正她的行為矩陣還有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這代表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