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宥勛的腦子像被雷劈到一樣空白，他呆站在原地，花了好些時間才厘清兒子的語意。「你是說，你想要姨姨當你的媽媽？」

兒子對桔梗的依賴已經這麼深了嗎？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變化，他竟然一點都沒注意到！

「超想！」他用了個最高級的語法，在白桔梗細心地指導下，他的口齒變得伶俐許多。「姨姨對曉御好好，會陪曉御玩、說故事給曉御听，還會煮好多好好吃的飯飯給曉御吃，最棒的是，姨姨都不會像爸爸那樣罵曉御。」

「……我那是在教你。」樂宥勛窒了窒，有種被兒子「洗臉」的錯覺。

「姨姨也是教啊，可是姨姨都不會大小聲，她都小小聲的說。」哎——大人不懂啦！

樂宥勛沉默了。

確實，雖然他和桔梗、兒子共處的時間嚴格算來並不多，但每一回他都親眼看見桔梗對曉御那種溫柔的態度……以他有限的認知里，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疼愛也不過如此，白桔梗簡直可說是上帝派來代替莉美照顧曉御的最佳人選。

可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她現在已經是大衛的女朋友了，就算他想追求她都做不到。

他怎能搶好友的女人呢？那根本不是男人應該做的事，更何況桔梗也未必對他有意思，不然也不會跟大衛交往了。

如果為了曉御而去追求她，也顯得自己心機太重，好像在利用她似的……她是個好女人，不該被這樣對待。

對大衛，他做不來橫刀奪愛的事；對桔梗，他無法以利用的心態試圖追求。他越想頭越痛，兒子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完全不懂他的心思，就在他為了自己錯失時機而懊惱的當口，門口突然傳來開門聲，教父子倆同時跳了起來。

「姨姨！」樂曉御先叫出聲。

樂宥勛則是心跳微微加速地盯著門扉，靜待那扇門被開啟——

「當當——我們回來嘍——」沒想到等了半天，先開門進來的是滿臉笑意的王大衛。「兩位親愛的有沒有想我啊？」

樂家父子的反應如出一轍，兩人同時賞他一記大白眼。

「欸欸欸！你們那是什麼反應？」王大衛大受刺激，轉身向新科女友哭訴。「桔梗，你看他們兩個啦！一點都不給我面子。」

「你就別鬧他們了。」白桔梗淺嘆一口，拿這個超級頑皮的王大衛半點皮條都沒有。「樂大哥和曉御在家里應該做了不少事，可能都累了，你就讓他們好好安靜一下吧！」

今天一整天的約會也是，他一下帶她去拍大頭貼，一下又帶她去游樂場……說實在的，以他的年紀去玩那些游樂設施著實吃力了點，有些設施他玩下來還臉色發青，怪嚇人的，但他還是執意要玩。

經過一整天的相處，她差不多模透王大衛這個人本性就是頑皮，頑皮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所以和他相處相當自在，完全沒有半點壓力——也因此，她一點都不覺得王大衛是她的男朋友，充其量只能稱為相處得相當愉快的朋友。

這樣很好，畢竟她並沒有心理準備要和王大哥談戀愛，也就是說她和王大衛之間的情侶關系純粹只是演戲而已，雖然她到現在還不懂王大衛的用意，但既然她答應王大衛的邀請，那麼就要盡力演好她的角色，如此而已。

「姨姨，曉御好想你喔！」樂曉御跑到她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腿，撒嬌地抱怨道。

「怎麼了？爸爸沒陪你玩嗎？」她模了模他的頭，以眼神詢問地看了一眼樂宥勛。

「有啊，爸爸有帶我去公園跟秀秀玩，可是你不在就覺得不好玩嘛！」秀秀是隔壁家的女孩，她和曉御已經變成好朋友了。

「你這麼說，爸爸會傷心喔！」白桔梗忍不住笑了，憐憫地看向樂宥勛。

「我一個大男人粗手粗腳的怎麼跟你比？我不介意的。」縱然心頭有些悶，但樂宥勛倒是很看得開。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我眼光好，連你都這麼認為。」王大衛不禁在一旁插話。

樂宥勛神情復雜地睞了好友一眼。「你是送桔梗回來，還是約會還沒結束？」

「不，我送她回來的。」王大衛嘻皮笑臉地應著，大手大剌剌地搭上白桔梗的肩。「女人要好好呵護，我怎麼可能不安全地把她送回來呢？」

這親昵的動作一現，白桔梗和樂宥勛同時僵了下，白桔梗是覺得有點尷尬，而樂宥勛則是五味雜陳。

又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這樣勾肩搭背好像怪怪的，白桔梗不安地盯著地面，忽略了樂宥勛臉上復雜的神情。

樂宥勛瞪著大衛搭在桔梗肩上的手臂，驀然有種想拿刀把那只手臂給砍了的沖動。

不是才剛開始交往嗎？他們的感情就迅速進展到可以勾肩搭背的地步了，難怪人家說現在是快餐的年代。

只是任他怎麼看，都不覺得桔梗是這麼隨便的女孩……好像也不能說隨便，但感覺她應該會更含蓄一點——見鬼了！人家情侶感情如何進展是人家的事，他干嘛有那麼多意見？套句大衛說的話，難不成他越來越婆媽了？！

「呃……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早點回去休息吧！」白桔梗僵硬地避開王大衛的手，連說話語氣都像在背台詞似地僵硬。

雖然王大哥說要演就得演得像一點，要她喚他的名，但她實在喊不出口，只好刻意避開叫喚他的敏感時段。

「哎喲——我的小寶貝心疼我咧！」王大衛咧開嘴笑，他當然不是沒感覺到她刻意拉開的距離，不過演戲嘛，點到為止就好啦，重點是效果！「好啦，那我先回家了，等下次你休假我再帶你出去玩。」

「嗯。」

她點頭，送他離開樂家，關門的瞬間心里幽幽地輕嘆。

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說不定是王大哥多想了，根本不會有什麼改變發生……她真笨，到底還在期待什麼呢？

「曉御，洗澡了沒？」不想了，再想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她深吸口氣振了振精神，轉身對樂曉御喊道。

「還沒有。」去公園玩回來之後身體有點黏黏的，但爸爸都沒說要洗澡，而且爸爸看起來心情不太好，他也就沒敢吵爸爸。

「那……你要姨姨幫你洗，還是跟爸爸一起洗戰斗澡？」她突然大膽提議。

「我？！」樂宥勛驚訝極了，因為他從沒想過跟兒子一起洗澡。

在曉御更小的時候，身體像海綿一樣軟綿綿的，每次幫他洗澡都得小心翼翼，等曉御長大一點，他就化身為教官指導他如何自己洗澡，現在想想，他還真從沒和兒子一起洗過澡！

「嗯哼！」和孩子共浴可以增進親子間的情感，白桔梗漾開笑容，在樂曉御身邊蹲下。「要嗎？想跟爸爸一起洗澡嗎？可以打水仗、在水里憋氣，很好玩的！」

「可以嗎？」哪個小孩子不愛玩？樂曉御一听眼楮都發亮了。

白桔梗挑起秀眉，以眼神詢問樂宥勛的意見

「好，爸爸陪你一起洗澡。」那眼神似鼓勵又似挑釁，樂宥勛咬咬牙，不假思索的應允。

「耶——打水仗、打水仗——」

十分鐘後，當白桔梗將髒衣服丟進洗衣機里時，耳邊還听到浴室里傳來那對父子倆開懷的大笑聲——

自從家里有了女人之後，很多事都在不知不覺間慢慢產生微妙的變化，極細微，卻又教人很難無感地忽略。

「欸！听說新加坡直營工廠的老板千金追你追到台灣來，真的假的？」某日臨下班之際，結束手邊工作的王大衛晃到老板辦公室，調侃地追著樂宥勛直問。

「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不都這樣，愛到哪個國家就到哪個國家，不關我的事。」樂宥勛收拾著桌面，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而且我們公司的業務經理竟然這麼閑，看來我得好好整頓整頓了。」

「欸欸欸！說那什麼鬼話，前陣子我還不是跟你一樣累得像條狗似的？」該鋪的點全鋪了，該發的貨一樣都沒出錯，他沒功勞也有苦勞的好嗎？王大衛直喊冤。

「我可沒像狗，我像牛。」像老牛一樣苦命拖車，男人真命苦啊！

「……請問一下，狗跟牛有什麼差別？」感覺烏鴉飛過頭頂，王大衛發問。

「體型上的差別。」體型大的拖得比較重，笨！他抓起公文包，一副準備閃人的模樣。

現在工作上所有的環節都處理妥當，公司產品也按部就班地生產中，他只要隨時和各部門保持緊密聯系就可以掌握全公司的運作，終于可以準時下班嘍！

「等等，你不會現在就要回去了吧？」王大衛眼捷手快地拉住他。

「工作處理完不回家要干嘛？」他還想回去跟兒子一起洗澡咧！

「也對，那我跟你一起嘍！」王大衛理所當然地應和。

「一起下班？OK，走啊！」那有什麼問題？能讓員工準時下班也是老板的福氣，表示公司制度好、工作順遂一切平安。

「不，我是說跟你一起回你家。」王大衛伸出食指在他眼前左右搖晃。

「……去我家干嘛？」樂宥勛臉一黑，聲音明顯低沉了些。

「你忘了我可愛的女朋友在你家當保母嗎？我當然要去跟她培養培養感情啊！」王大衛賊兮兮地笑道。

「今天桔梗可沒休假，你少來佔用她的時間。」樂宥勛蹙了蹙眉，打從心里反彈。

「嘿！你是她的老板可不是她老公，管得了那麼多嗎？」

一句話堵得樂宥勛無言以對，臭著臉先行離開辦公室。

「喂喂喂，你走那麼快干嘛？」王大衛尾隨在後，纏人地追上他的腳步。

「我走路就這麼快。」樂宥勛頭也不回地丟了句話給他。

沒錯，他當然知道桔梗是大衛的女朋友，但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桔梗又要和大衛見面，胃部就像有股酸水不斷冒出來，嗆得他渾身上下都非常不舒服。

「我說同學。」王大衛突地伸手壓住他的肩，硬是拖住他的腳步。「你這反應不是在吃醋吧？吃我跟桔梗的醋？」

「你見鬼的說什麼鬼話？！」樂宥勛大駭，驚愕地旋身瞪他。「你跟桔梗是男女朋友，我要吃哪門子飛醋？」

「這就得問你啦！」王大衛皮皮地硬是繞著同一個圈圈轉。「我老覺得只要我出現在桔梗身邊，你老大心情就不好，你是不是能解釋解釋這是什麼原因？」

「你眼花了，我心情他媽的好極了！」要回家了誰心情會不好？神經病！

「是嗎？我倒感覺你的心情爛透了。」王大衛不以為意，反倒開心地笑了。「吃醋就吃醋，有什麼好害臊的咧？」

「王大衛！」樂宥勛徹底被惹毛了，他反手揪住大衛的領口。「我像那種會覬覦朋友女人的男人嗎？」

沒想到大衛一點都不惱，氣定神閑地拉開他的手，並順手順了順自己的衣領。

「你的癥結點就在于我是桔梗的男朋友，對嗎？」他抬頭定定地看著樂宥勛，眼神像洞燭一切的老道。

「……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樂宥勛竟無法直視他的眼，狼狽地別開臉。

「問問你自己的心就懂了。」王大衛搖了搖頭，真是朽木不可雕啊！「喜歡就挾去配，我差不多也膩了。」他還是適合浪女型的女玩家，像桔梗那樣的清純女孩，還是適合像宥勛這樣嚴謹的男人。

戲，見好就該收，否則就歹戲拖棚嘍！

「你！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樂宥勛又沖動地伸出手，這回卻讓大衛輕松地撥開。

「什麼意思你不會自己回去問問桔梗？」得到想要的結果，他的戲分就該落幕，剩下的就讓桔梗妹妹去傷腦筋嘍！「先走了，夜店辣妹還在等我呢！」

問桔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樂宥勛腦中一片空白，待他回過神來，眼前已不見大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