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一早,約莫八點左右,白桔梗依舊是騎著她那台二手的中古小噗噗,心情愉快地拎著她少得可憐的家當到樂家報到。
「不好意思,要你這麼早就來。」樂宥勛為她開門的同時,不忘向她說聲抱歉。
他是一家成衣廠的老板,之前因為夏季衣物都已推出,因此有較多時間在家里陪曉御,但接下來他必須與合作廠商及客戶研究秋季新裝及商討合約問題,那些人已經等他好些天了,所以他不得不請白桔梗早點到家里來適應新工作及環境。
「不會,這是我應該做的。」白桔梗笑嘻嘻地搖了搖頭。
樂宥勛正急著出門,馬上把家里的備份鑰匙交給她。
「曉御還在睡,這是家里的備份鑰匙,你帶在身上,出入比較方便;至于曉御,我昨晚已經跟他溝通好了,他知道你今天會來。」
「好的。」她小心地將鑰匙收到口袋里,然後她必須先弄清楚自己在這個家里的「棲身之處」在哪兒。「那麼,請問我該把行李放在哪兒?」
她拉了拉肩上的後背包,藉以暗示他應該先告知她要住在哪個房間。
「喔,請跟我來。」樂宥勛拍了拍腦袋,懊惱自己怎會忘記如此重要的事。「抱歉,我應該先跟你介紹一下家里的格局。」
「那就麻煩你了。」她自己模索也是可以啦,不過由他帶領比較好,畢竟這是他家嘛,她這個外人不宜輕舉妄動。
于是樂宥勛領著她走過樂家的廚房、浴室及前、後陽台,還有他及樂曉御的房間,七十多坪的房子不到十分鐘就逛完了,接著領她到一個房間前停下。
「大致上就這樣,以後你就住這間客房。」他推開客房的門,禮貌地讓她先行進入房間。「你看一下,有什麼缺的東西盡量告訴我沒關系。」
白桔梗環視了下約十坪大的房間,里頭的擺設相當簡單,但該有的桌椅、衣櫥、床鋪一樣都沒缺,對一個保母來說已經很足夠了,況且她自從離家北上念書到現在四年多了,台北租給學生住宿的房間都很小,她還不曾住餅這麼大的房間呢!
「這房間很好,謝謝你,樂先生。」她自在的將背包放下。
樂宥勛松了口氣,坦白說,他不明白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孩需要什麼樣的「房間配備」,現下所有的全是最基本的,她能滿意最好。
「那,曉御跟家里就交給你了,我跟人有約要趕著出門。」他丟下話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請樂先生留下手機號碼,萬一有什麼要緊的事我好方便找你。」她忙不迭地喊住他。
「喔對,瞧我這腦袋,連這麼重要的事都給忘了!」他輕啐了聲,忙從口袋里抽出名片遞給她。「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你隨時可以打給我。」
「嗯,我知道了。」她點頭收下名片,接著揚起頭凝著他,看他還站在原地,開口提醒道︰「你不是和人有約嗎?快出門吧,路上要小心喔!」
「對,那我要出門了,家里的事就麻煩你了。」
被她一提醒,樂宥勛才急匆匆地出門,臨走前回頭好像要跟她講什麼,但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離開了。
這麼看她是什麼意思?她有說錯什麼嗎?
直到樂宥勛出門好一會兒,白桔梗還想不出他剛剛想講什麼,直到樂曉御揉著眼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她才由沉思中回神。
「曉御,你起床啦!」她漾開笑臉,主動走向樂曉御。
「咦?姨姨,你為什麼在我們家?」樂曉御以為自己還在作夢,完全忘了前一晚爸爸還跟他講過白桔梗會來照顧他的事。
「嗯……姨姨來照顧曉御啊,以後我天天都會在喔!」她抿了抿唇,選擇最簡單易懂的說法跟他溝通。
「曉御長大了,不用人照顧啊!」他皺著鼻叉著腰,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喔∼∼那曉御不喜歡姨姨來陪你喔?」她佯裝受傷地癟了癟嘴。
「啊?」樂曉御天真的小臉驀然微微泛紅。「沒有啊……好啦,你可以天天來我們家找我玩啦!」
「那我可以住在你家嗎?」听著曉御的童言童語,她樂得與他抬杠。
「為什麼?你沒有自己的家喔?」樂曉御呆了下,傻不愣登地反問一句。
「有啊,可是我家在很∼∼遠的地方。」她用手在空中畫了個半圓,表示很遠的意思。
「是喔?那你不是很可憐?」樂曉御皺起小鼻子。
「對啊,所以我能不能住在你家?」她玩上癮了,繼續和他進行一問一答的游戲。
「嗯……欸……」他抓了抓頭發,看來好生猶豫。
「還是曉御不喜歡我,所以不讓我住在你家?」她壞心眼地繼續逗弄他。
小男孩皺了皺眉,似乎對她有些防備,卻又不太舍得讓她就這樣離開。「……可是要爸爸答應才可以啊!」
「那要是爸爸答應,我就可以住在你家了嗎?」她露出笑容再問。
「是啊!」樂曉御認真地用力點頭。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喔,只要爸爸答應,我就在你家住下喔!」她伸出小指要和他打「契約」。「來,打勾勾。」
「嗯……好吧!」小小年紀的樂曉御看懂了,一臉笑意的跟著伸出小指。
就這樣,這一大一小的兩人就算達成協議,開始新生活嘍∼∼
*****
「對,恆益紡織……找吳小姐,嗯,你問她處理的流程,她會告訴你怎麼做……對,就先這樣。」
樂宥勛拿下掛在耳朵上的耳機,結束與同事的對話,重新將注意力轉向前方的道路上。
他正在前往與客戶見面的路上,沿途接了好幾通來電,但他的心思卻不十分專注在與來電人士的交談間,反而沒來由地想起此刻在家中照顧曉御的白桔梗。
目前來說他對她的印象不錯,夠機靈又夠細心,足以彌補他偶爾粗心大意的缺點,再加上有專業背景,簡直可說是老天爺派來解救他的最佳幫手,他相信她會是個好保母,效果值得期待。
臨走前他原本還想稱贊她提醒他留下電話號碼,但想想她才剛開始接手照顧曉御,好壞還看不出來,他應該再多觀察一段時間,就把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好不容易撐過塞車路段到達客戶的公司,他停好車後趕到會面地點,免不了和對方一陣寒暄,接著進入正事階段,經過約莫一個小時的對談,這才將下一季的合約談好。
由于是長久合作的伙伴,負責外銷管道的通路公司老板陳其章送他下樓,走到大門口,約略知曉他家中的情況,不免關心地問了句︰「我說樂董,你這樣跑出來,那家里的孩子誰照顧?」
「我現在請了保母在家里帶他。」就因如此,他才能放心外出,不然總不能叫他帶著孩子出來談生意吧!
「是喔?可是保母也要慎選你知道嗎?千萬別是那種年紀太大的阿婆,有時很難溝通,對小孩的教育方式也跟我們這一代不同。」陳其章也有個與曉御差不多大的小孩,基于「同病相憐」的境遇,他語重心長的建議。
「我知道,我請的保母滿好溝通的,大學剛畢業,而且是念幼教系,教育是她的專業。」樂宥勛完全不擔心把曉御交給白桔梗照顧。
「剛畢業?那是年輕的美眉嘍?」陳其章突地挑起眉,一臉興味地向他湊近了些。
「干麼?」年輕美眉?大概算吧,雖然他沒什麼注意。
「我說你啊!真是有夠遲鈍的。」陳其章搖了搖頭,對他一點自覺都沒有感到可悲。
「什麼跟什麼?」樂宥勛滿頭霧水,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陳其章的反應除了搖頭還是搖頭。「你老婆都過世那麼久了,孩子還那麼小,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再婚?」
樂宥勛怔愣了下,搖搖頭。
這幾年他忙到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方面工作忙,一方面又要身兼母職,實在搞得他一根蠟燭兩頭燒,無暇思索那麼嚴肅的問題。
「再婚」,只是簡單兩個字而已,但事關他和兒子未來的人生,不是那麼輕易說再婚就能再婚的,況且他都三十五歲了,所有時間已經被成衣廠及曉御給佔滿,他擠不出時間去認識其他女人,更別提追求了。
女人都喜歡風花雪月那一套,他實在沒那個心力再去談一場戀愛……
「別逗了,還是忙工作比較實在,都幾歲的人了還搞那些有的沒的。」他漾開無奈的淺笑,邊笑邊搖頭。
「說那什麼話?現代社會離婚率這麼高,離婚的單身男女並不稀奇,誰說不能再找第二春?」
陳其章听不下去了,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樂宥勛的肩。
「你好好為自己跟孩子想一想,總不能為了你自己不想再婚,就讓孩子跟著你一起吃苦吧?我說的不是物質上的享受,你要知道,沒娘的孩子很可憐的。」
陳其章和他認識五、六年了,除了是事業上的合作伙伴之外,交情更超越一般朋友,話語中自然流露出兄弟間的關懷。
現在曉御還小,還沒經歷人生無法避免的人際關系,尤其現在的孩子又因少子化受寵的關系,個個都心直口快,萬一以後曉御在外頭受了委屈,老爸在外面拚事業又怎麼會知道?
所以家里還是不能沒有一個稱職的女主人。
「可是我跟曉御這樣也過了好幾年,我們並不覺得生活上有何不足……」
「是是是,反正我說的話你有空時多想想,不會吃虧的。」陳其章言盡于此,再次拍了拍樂宥勛的肩才離開。
樂宥勛上了車後並沒有馬上發動車子回公司,反倒在位子上坐了好久,不斷地思索著陳其章剛才說的那席話——
難道,他真該找個對象再婚,才算是真心為曉御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