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諳水性怎麼救我?
他為什麼知道她不諳水性?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他為什麼能這麼篤定?
如果,有一個你很在乎的人騙了你,你會怎麼想?
他看她的眼神、曖昧態度及言語、莫名的熟悉感。
因為我騙了一個我很在乎的人。
眼前的畫、昨晚的夢、臥病的母親……
所有的巧合與不合理,都在這時出現最好的解釋。
艾以應該要生氣的,氣夏琮崴的欺騙,氣他的隱瞞,可是充斥全身的喜悅取代了她的氣憤,取代了她的慌張與混亂。
她的眼眶逐漸泛紅,渾身輕顫,像被抽走了力氣般,雙腳一軟,癱坐到床上。
喀——
床板發出細微怪聲,她被聲音嚇了一跳,回過神來。
艾以站起身來,低頭查看床是否被她弄壞了,卻沒發現有任何不對。
帶著些微暖氣的風輕拂過她的臉,她蹙起眉頭。就算是在室內,現在是寒冬,哪來的暖風?
她貼著床,雖然很不明顯,但她可以感覺到風的確是從床板底下吹來的,她使勁掀起床板,果不其然,一道階梯深入地底。
艾以此刻的好奇更勝恐懼,壓抑著內心的害怕,她鼓起勇氣一步步往下走,稍嫌陡峭的階梯逐漸變得平緩,暖風也變成熱氣。
走到最底部,她看見一處石窟,溫熱的泉水自一旁的小水柱流入中央的水池,裊裊熱氣上升,經由上方那不大不小的洞口消失于外,水池內撒有些許花辦,淡淡香味撲鼻而來。
夏琮崴在沐浴,听見有人走了下來,認出是艾以的腳步聲,他故意躲入水中,等待著她走向他。
好棒的地方。她在心里無聲贊嘆著。
像被無形的力量所牽引,她緩步走向前,在水池旁蹲了下來,伸手觸踫水中的花辦。
突然,她被一股力量往下拉,跌進溫熱的水池里。
水深只達胸口,她浮出水面,抓著池邊的石頭穩住自己的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一雙手臂自她身後伸出,緊緊抱著她,有人將頭深埋在她的頸窩。
艾以先是全身緊繃,接著放松下來,不管何時,能夠給她如此安心感覺的人,只有一個。
「大哥……」她閉上眼感受他的存在,臉頰輕蹭著他濕漉漉的頭發,輕吁了一口氣。
「你都知道了?」他輕吻她的頸項。
艾以點頭,為這過于親昵的舉動羞紅了臉。
她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將她轉過身來與自己面對面,環在她腰間的大手仍舊沒有移開。
夏琮崴當然不會告訴她,他決定一切等將她帶回來之後再說,這樣她就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他身邊,若沒人帶路,她是回不去的。
「我們在客棧重逢的時候,你沒有認出我來,我猶豫著是否應該要告訴你。後來在山上與你相遇,得知你的身份與心意,我真的很高興。記得我在樹屋跟你說的話嗎?你就是你,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對你的心意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注視著她的眼里沒有半分遲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艾以喉頭一緊,當初她的離開,現在想來都沒了意義,只是徒增兩人的痛苦。
「查出你是誰之後,我因為忙于學習接手天置堡的事務,挪不出時間去找你,結果就這麼拖著。後來听那個臭老頭說,你爹開始將事業轉移給你,今年換你接手堡內所訂的貨,我想你也許會經過那里,剛好我也有事經過,就在那里等著,還真的讓我等到你。」他露出孩子氣的笑臉。
「所以你爹也知道我們的事?」她問。
「瞧他今早看你的眼神,我想他應該已經看出你是女孩。」那個臭老頭,之前提到她時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一看到她本人,眼楮都亮了,高興得跟什麼一樣,白痴也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們感情好像不錯。」她說。
「回來之後,才知道因為我以前不太說話,他不知道該如何與我相處,所以我們父子倆每次見面都很沉默,才會變得像陌生人,其……其實他是個好老頭。」夏琮崴說著,臉上露出一絲不自在。
他在害臊。
他那顯而易見的尷尬表情,讓她覺得可愛極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知道艾以在笑他,他撥開她濕貼在頰邊的頭發,低頭吻住她的唇,將她的笑聲含進嘴里,他一點一點地加深這個吻,貪戀地吸吮著屬于她的氣息,緊貼的身軀可以明顯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
他的黑瞳因欲/望而收縮,他輕拉開她的腰帶,大手從衣襟伸了進去,不著痕跡地扯掉纏在她胸前的帶子,覆住她的柔軟。
艾以驚呼出聲,壓住他肆虐的大手,她雙眼迷蒙,幾乎站不住腳,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與滾燙的肌膚,但她對于接下去會發生的事感到不安。
夏琮崴收回手,抱著她的雙臂更加緊縮。他不是聖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可他不想嚇著她,強迫自己一定要克制,不能逾越。
「抱歉。」他努力壓抑住翻騰的欲火,調整好呼吸,讓自己平靜一些。
艾以將自己深埋在他的懷中,感受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溫暖。
「我不問你為了什麼喬扮成男子這麼多年,只想問你從今以後你能不能恢復原本的模樣,留下來,陪著我?」他抬起她的臉,誠心地問她。
經過範尚杰的大嘴,他猜想也許堡內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跟她的事了。
看著他專注且真誠的跟神,她表情有些為難,「……我還不能留下。」
為什麼?
他以為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阻礙,但他沒有問出口,他知道艾以有她的顧慮,他也很不想勉強她,只是他真的沒有辦法讓她離開,他做不到。
夏琮崴抱著她離開水池,走上階梯,他蹬了下最底的那階,盡頭處的床板應聲而開。
艾以濕透的身子開始發冷,不斷顫抖著,他似乎早就有所準備,從櫃中取出一件女子的衣服要她換上。
她欲從他手中接過衣服,順著他拎著衣服的手看過去,驚呼了聲,俏臉通紅地轉過頭去,「大哥,你沒穿衣服……」
她今天終于看清楚男人跟女人之間最主要的差別在哪了。
她甩甩頭,想把剛才映入腦海的畫面甩掉,又好奇地想再多看一眼。
「我知道我沒穿。」夏琮崴自顧自地伸手替她褪去身上早已變得冰冷的濕衣。
她又羞又窘,轉過身背對他,直想找個洞鑽下去躲,「我自己來,你轉過去。」
他賊賊地笑著,故意貼在她耳邊說話,「我都看到了,你也不用遮了。」
艾以臉上的熱氣竄到耳根,往下延伸到胸前。
像煮熟的蝦子,他想。
「現在,你只能嫁我了。」
「嗯……」她羞到說不出話,只能點頭,微顫的手悄悄拿過他手上的衣服,硬著頭皮在他的熾熱目光下換上。
她才剛換好衣服,門就被撞開。
「少主——你師父雲游四海來到這了。」範尚杰不管現在是什麼時辰,說話依然大聲如常。
耶?他是不是打斷人家的好事了?
範尚杰定在門口,看著房里頭發濕透的兩人,一個好像剛換上衣服,濕衣堆在地上,一個沒穿衣服,惡狠狠地死瞪著他。
喔,大事不妙……
「死阿杰,你是不會先敲門是不是?」夏琮崴怒吼。
幸好她已穿上衣服,不然若是被看到不該看的,他會把這家伙的眼珠子挖出來。
範尚杰識相地關上門退出去,站在門口說道︰「他老人家想見你,要你過去二夫人房間。」
「知道了。」夏琮崴沒好氣地回答著,取出一套衣服穿上。
他知道艾以明著撇過臉不看他,實則不時地用余光偷偷瞄他。
「好看嗎?」他問。
被他發現她在偷看,艾以心虛地裝傻。
他將濕衣內的玉佩拾起,用手梳理她微干的秀發,把玉佩放進她手中。
「走吧!」
「師父。」夏琮崴恭敬地向一個看似年輕,頭發卻已全白的人喊著。
正在跟秦燁聊天的夏珉岢听見,心里頭有些不是滋味,他這個當爹的就從沒听到兒子用這種恭敬的語氣叫他。
「崴兒?長這麼大了?」秦燁對夏琮崴的印象還停留在少年時的模樣,他看向站在旁邊的艾以,「這位姑娘是?」
艾以很不自在,這是她頭一次以自己的身份穿著女裝出現在他人面前。
夏琮崴看著她,眼里充滿笑意和疼惜,「我未過門的媳婦。」
她偷捏了他一把,她什麼時候答應他了?
夏珉岢看著她,滿意地直點頭。
「你好,我是秦燁,崴兒的師父,他是我最驕傲的徒弟,可惜半途跑走。」秦燁搖頭嘆息,對此感到很惋惜。
她抬頭看見夏琮崴僵在臉上的尷尬表情,笑了出來。
「我哪是半途跑走?當初是師父說我已經可以出師的。」結果回來之後還是醫不好二娘,他這才躲到樹屋去的。
「不是指這個,後來我去到苗疆那邊,見識到許多中原沒有的藥與毒,實在是大開眼界吶,你沒到那邊去真的可惜了。」這些年他就逗留在那里學習。
夏琮崴對這些並沒有多大興趣,他學醫自始至終只有一個目的。
「秦大夫,那就麻煩你了。」夏珉岢抱著一絲期待,將床帷拉開,床上的人兒依然沉睡如昔。
「師父,我完全查不出病因。」
每個大夫都放棄了,有神醫之稱的秦燁雲游四海,不肯為特定人物看診,走到哪就看到哪是他的原則,請也請不來,若不是這樣,夏琮崴不會千里迢迢直接去拜他為師。
秦燁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替嬗妍把脈,半晌,他蹙著眉打開她的眼皮,仔細看著她的眼楮,猶疑了下,接著再扳開她的嘴看著她的舌頭。
「飄雪……」
「師父?」
秦燁將嬗妍的手放回被內,替她垂下床帷,「她沒事,抓幾帖補藥補補身子就行了。」
丙然,這已成了千篇一律的答案,而且他們也是每天這樣做。
「師父……」夏琮崴不相信真的連他也沒有辦法。
「在苗疆有種叫飄雪的藥,少量會讓人昏睡一段時間,劑量重的話,會持續呈現瀕死狀態,這種藥無色無香,在人體內也查不太出來。」秦燁觀察著他們的表情,「唯一的癥狀就是舌頭發黑。」
「師父的意思是我娘被下了藥?」夏琮崴問。
「她服的量極少,所以每隔幾天就得再讓她服一次藥,這樣才能使她這麼長的時間都無法醒來,若不再服藥的話,過幾天自然會醒,就怕藥性殘留在體內無法排出,會有什麼後果還不曉得,現在找出下藥的人才是當務之急。」
他們思索著有哪些可能下藥的人,但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
艾以扯著夏琮崴的衣袖,他轉過頭來便看見她含笑的眼眸,會心地一笑。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是他的錯。看來,一切都是庸人自擾。
夏珉岢直覺地想到一個人,可是那實在是太荒謬了,他的正房夫人曾到過苗疆,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她早已過世多年了。
「就先這樣吧,多注意接近她身邊的人。」秦燁轉轉脖子,有點累了。
夏珉岢決定接下來的幾天不分晝夜,他都要陪在嬗妍身邊,直到她醒來,就算有人想要下藥也得先過他這關。
夏琮崴與艾以兩人走回湖邊小屋,月夜早已過了一半,他們毫無睡意地坐在屋前的大石頭上,月光銀暉輕泄而下,湖面因風的吹拂掀起微微漣漪。
「這塊玉佩是我離開那天在身上穿的那件衣服里找到的,一直找不到機會還你。」艾以拿出他的凰玉,想要物歸原主。
「那是你的。」夏琮崴的大手覆著她的手背,將她手中的玉佩握緊,然後再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輕吻一下,「這是夏家的傳家寶,先給進門的媳婦,等我們的孩子大了再傳給他。」
「我都還沒進門你就提到孩子,不嫌太快了點?」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笑著問。
「不會。」因為他不會等太久。
環在她腰上的手又開始蠢蠢欲動,漸漸往上移,她沒有拒絕。
夏琮崴輕吻著她的眼、鼻,溫柔地攫住她紅潤的雙唇,反覆吻著,沒有狂野熱情,純粹而孤獨的靈魂糾纏著彼此,輕輕的、柔柔的。
艾以以為他會更進一步,可是他沒有,這次她反而有些失望。
他看在眼里,暗自竊喜。
「你不想我停下來?」他撫著她的小臉,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只感覺得到彼此溫熱的氣息。
「我……」她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心里的聲音卻說著她不希望停下,她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感到不安,卻又期待著想要接受他的溫柔,復雜矛盾的意念交雜著。
「我不知道。」她無法回答他。
「可是我不想停下來……」夏琮崴眼底布滿,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痛苦,他呼吸急促地將頭埋入她的頸窩,悶聲問道︰「你這輩子是不是非我不嫁?」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她雙頰微紅地點頭,「嗯。」
「我這輩子也是非你不娶。」他抬頭,細吻輕落在她的臉龐,像是許諾。
艾以聞言,為之動容,眼眶泛紅。
「所以……可以嗎?」他停下動作,深沉的黑色眼瞳直直地望進她泛著淚光的迷蒙雙眼,等著她給他答案。
「……嗯。」她躲進他的懷中,替因如此大膽的回答而羞窘的自己找一個藏身之處。
得到她的肯許,他溫柔地將她攔腰抱起,走進他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