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浸在天然的溫泉里可謂人生一大享受,艾以全身舒暢地哼著歌,邊想著。
那天過後,誰也沒有再提起夏琮崴那天所說的事,就這麼相安無事又過了一段日子,現在她的腳雖然已經能夠走動,但還是不能站立太久。
這天晚上,夏琮崴一听到他說想要沐浴,立刻二話不說抱著他跳下樹屋,一路跑到這兒來。知道他不喜歡有人在旁邊,他也識相地離開,給他半個時辰,等時間到再來接他。其實他並沒有走遠,一直徘徊在附近,守著他。
「呀——」艾以一個沒留意,腳下一滑,沉入水里,幸好水深只達胸口,她掙扎了一下就站了起來。
「咳,差點沒嚇死……」她拂去貼在臉上的濕漉頭發,拍拍胸口要自己鎮定。
還好沒事,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淹死的話,真的會丟臉丟回揚州。
夏琮崴在不遠處听到叫聲,以為艾以出事了,趕忙跑了過來。見艾以背對著他喃喃自語著,他才松了口氣,為了以防萬一,他躍上一旁較為隱密的樹,暗中守著。
她渾然不覺附近有人正看著她,等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才緩緩上岸。
夏琮崴看著艾以背對著自己走上岸,拿起放在一旁大石上的衣服穿上,目光卻只停留在那如同陶瓷般細膩白皙且看來吹彈可破的背上,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著男人的背看到忘我,又想起不久前他所作的一個夢,夢里這少年紅著臉低頭吻了他……
艾以穿好衣服,回過身來在原本放著衣服的大石上坐下,等著他在約定好的時間出現。
半晌,夏琮崴才從恍神中醒來,躍下樹。
見他從前方樹上躍下,她愣了愣。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什麼時候在那兒的?」她忍不住開口問他。難不成他一直都在?
「你跌進水里之後。」他回答,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艾以雪白的頸項上。
好細的頸子。
「那……你看到什麼了?」她微怒地問道,他說過他會離開的。
看到什麼?他腦海中浮現一片白皙無瑕的背。
「什麼都沒有,我在閉目養神。」他撒了個謊,是他答應走遠在先,總不能自掌嘴巴,況且,他也不想因為這件事情失了信用。
「真的?」她眼楮半眯,有些懷疑地問道。
「真的。」他故作冷靜地回答,手心還是因為緊張開始冒汗。
艾以眉心微皺,側著臉看了他一會兒,看他也不像是會說謊的人,終究還是相信了他的說法。
可惜她失策了,平常他不會,這次就是說了。
夏琮崴低頭閃避他的注視,這才注意到他的腳在微微顫抖。
「真該死,我都忘了你還不能站太久。」
他抱起他,迅速地從溫泉處跑回瀑布旁,躍上樹屋。
艾以不解地問︰「你怎麼跑那麼快?」
「讓你早點休息。」尤其在像剛剛站了那麼久之後。
又休息?她自從腳受傷之後,哪天不是在休息?都快成廢人了。
「我不要。」她抗議。
「听話。」他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孩。
「不要。」
「听話。」
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情況下,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好,可是我有條件。」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仿佛受傷該休息卻鬧別扭的人不是她。
「什麼條件?」夏琮崴嘆了口氣,不懂眼前這是什麼情況,但他還是退讓了一步,問道。
「讓我幫你把額前頭發梳起。」她指著那蓋住他大半張臉的頭發。
「……」
「……不行也沒關系。」她有些喪氣地說著。
她以為自從那天他將事情說出口之後,他的內心或多或少會有些許改變,原來還是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夏琮崴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著,時間久到若不是看見他握緊再松開、松開再握緊的拳頭,她會以為他已經站著睡著了。
「你就當我沒說過吧!」艾以尷尬地笑著揮揮手,見他還是沒反應,她欲開口再說下去時,听見了他的回答,她以為自己听錯了,為了確定,開口再問︰「你說什麼?」
「……我說好。」
他將他抱到床上,順手拉了張椅子背對著他坐下。
她松開他束在背後的頭發,將束繩咬在嘴邊,一點一點地將他額前的頭發用手指梳順到後頭整理整齊,再取下咬在嘴邊的束繩,一圈一圈地將它束緊。
隨著艾以一點一點地將他的頭發往後梳順束起,他的心情竟也跟著輕松了起來。
「好了,這樣是不是感覺清爽多了?」她拍拍手,非常滿意自己的杰作。
雖然眼前這沒有阻礙的世界看起來是多麼清楚明亮,卻讓夏琮崴整個人怪不自在的,連眼楮都不知道該望向哪里才好。
她拍拍他的肩膀,要他轉身面對她。
夏琮崴轉了過來,將原本不知該看向何處的眼楮瞅著艾以。
當她對上他那毫無遮蔽的炯炯目光,漆黑的眼瞳仿佛要將她吸入似的,讓她的心再次漏跳了一拍,她趕緊將視線移開,像要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她干咳了幾聲。
他皺了下眉,伸手輕撫他的額頭,感覺他的溫度,「受寒了嗎?」
「沒、沒有。」艾以拉下他那快讓她喘不過氣的大手,以防自己因呼吸困難窒息而死。
「你在咳嗽,臉有點紅,溫度好像也有些偏高。」語罷,夏琮崴又再度伸出手撫上他的額際。
這次她沒有再試著阻止他的舉動,只能紅著臉微微顫抖地看著他那雙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眸,讓快速跳動的心虐待著自己。
「你知道嗎?」她閉上眼楮,怕自己會迷失在他那雙漆黑的眼瞳里。
「嗯?」知道什麼?
「我好想看大哥的真面目喔……」她微微嘆息,說道。
他笑了笑,模模他的頭,「總有一天的。」
自己是怎麼了?
夏琮崴在瀑布中央懸空而突出的大岩石上打坐,激流飛泄而下的水柱猛烈地擊打著他的身軀。他無法讓自己靜下心來,每當一閉上眼,眼前不是浮現出那天晚上他所看到的那片白皙無瑕的背,就是浮現少年那抹常掛在臉上的甜甜笑靨。
一開始只是偶爾夢到,直到現在,無論是身在何方,無論他在做什麼事,他幾乎無時無刻都會想到;最糟的是,如果只是想到也就算了,可他竟然想著想著就莫名地……起了反應?
就拿方才來說好了,人家不過是腳一時無力倒在他懷里,他就……
他只能趕緊沖出來沖個冷水,好平息這莫名產生的欲火。
這根本不合常理,他怎麼會對一個男人產生欲/望呢?這沒道理的。
若有需求時,他也會到春花樓去,所以不可能是欲求不滿。
可……他到底是怎麼了?
「大哥?」艾以拄著手杖慢條斯理地走出來,方才他忽然皺著眉頭向外沖的樣子讓她有點擔心。
夏琮崴看著那張明顯寫著擔憂的小臉,心被狠狠地震了下。
他想,或許他明白了。
……喜歡嗎?
但,這不就代表著他有斷袖之癖?
想當初听聞有些大戶人家偏愛豢養變童時,他還私下暗罵那些人不正常,而如今……他卻喜歡上一個男人,那他豈不是也不正常?
「我沒事。」他全身濕漉漉地跳上樹屋,站在艾以面前一動也不動。
「你怎麼了?」她疑惑地張大著眼,側著頭看他。
如此無辜的表情及舉動,輕易地讓夏琮崴緊繃已久的理智啪的一聲斷掉,他無法控制地伸出手輕撫著艾以的臉。
他低下頭,吻住那張欲言又止的紅潤小嘴。
算了,不正常就不正常吧,他認了!
原來我有斷袖之癖……
艾以坐在馬車上,無言地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想著夏琮崴說的這句話。
在他吻了她之後,她本想對他說出自己的心意,她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她以為他早發現她是個女孩,萬萬沒想到結果竟是如此地令她心寒。
他要的不是「她」。
而是男兒身的「他」。
第一次對一個人動情卻是這樣的結果,她的這份感情又該何去何從?
她自嘲地笑了笑。
這真的很可笑……她之前還大言不慚地要他不要逃避事實,結果她現在還不是同樣的選擇逃離,同樣的不敢面對現實。
一早醒來,他已進城去,只留了張字條在桌上。
我打算不再逃避,不管發生任何事。
希望你能接受我。
「……但你能接受我嗎?」如果知道我其實是個女孩,你的心意是否仍舊不變?
艾以不敢賭,她害怕這一賭就真的什麼都沒了,至少現在,能讓她帶著他的心意離開,讓她能夠假裝,假裝他就算知道了事實,也仍舊不會有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