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上傳來兩聲清脆的敲擊聲後,喬治出現在半開的門後。
「嗨,兄弟,有空嗎?」他帶著熱情至極的笑容,幾乎可以說是討好了,可惜還是沒能融化對方。
「有事?」李竣耀沒有回答他,只是這樣問。
「也算不上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我們好久沒有花點時間聊聊了,想說關心一下你的近況。」事實上他是被眾人「推選」出來的慰問代表,誰教公司里最具親和力的上司這次出了趟差回來,彷佛去的不是亞洲而是北極,以往讓人覺得春風拂面的微笑再不復見,只剩下面無表情。
就算偶爾露出了笑容,也是讓人膽顫心驚的那種,嚇得他周遭的同仁紛紛走避,最後沒辦法的只好找上他。
喬治心里也在打顫,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不想來出這個is——雖然他跟Lee是好友,但是看到他這麼反常,基于避險的本能,他實在很不想主動往槍口上撞啊。
而且就他側面觀察,Lee這模樣分明就是情海生波。想起他之前為了一個小甜心硬是留在台灣,甚至連休長假這理由都用上了,可是現在卻形單影孤的回來美國,再也沒從他口中听過任何關于女人的消息,這不就是擺明了兩個人吹了嗎?
想起Lee先前為了愛情做出的各項不尋常行為,他就覺得自己再怎麼樣都不能觸踫這個話題。
可是不提的話,Lee成天端著張冷臉在辦公室制造北極圈,大大的影響眾人的工作情緒及效能,這又該怎麼辦?
喬治兩難中。
「你到底想干嘛?」微挑眉睨向站在他面前卻扭扭捏捏不說話的喬治,李竣耀近日很缺乏的耐性再一次的用光了存貨。「要發呆的話去外面隨便哪個地方待著,我沒你那麼清閑。」
「不是,我是想……」喬治覺得歷年來最難纏的客戶也沒現在的李竣耀難溝通,偏偏難纏的客戶他大不了不接case,但李竣耀可是他拆不了離不開的事業合伙人,再怎麼難纏也只能繼續糾纏。
新郵件的提示音突兀的響起,那聲音大得令喬治停了下,不明所以的看向李竣耀。
「你在等什麼重要郵件嗎?」怎麼會把提示音調得那麼大聲,突然響起來還能嚇到人。
李竣耀皺著眉,也是I臉不解。他沒設這東西。
帶著疑惑的表情點開郵件,躍上螢幕的照片卻讓他僵了臉。
「咦,這是誰啊?」湊到他邊上的喬治也看到了照片,像是某場婚宴上拍的,照片中的那對東方男女帶著喜悅的微笑,沒有太過親密的舉止,只是自然的牽著手,卻讓人不自覺的想跟著揚起嘴角。
「你朋友?好相配的一對。」他忍不住開口贊道,目光專注在照片上,沒有發現好友因為這句話而更加難看的臉色。
婚禮的照片有兩張,除了第一張面對鏡頭微笑的牽手照外,第二張的主角並不是方才那對佳偶,但是看到照片的人都會第一眼注意到照片右下角,那東方佳人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帶著笑意微仰著頭湊在男伴的耳邊,而那甚為年輕的男人目光落在桌上,臉上的表情卻是相當專注。
「感情真好。」喬治忍不住又開口。
「出去。」握著滑鼠的手已經浮現青筋了,李竣耀咬牙切齒的聲音終于讓某個後知後覺的大老粗驚覺他不妙的心情。
「你怎麼……」看到他臉上那可怕的表情,喬治也是嚇了一大跳。怎麼剛才還不過是冰山,現在居然變活火山了?再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螢幕,電光石火間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不會就是你那個小甜心——」話聲戛然而止,喬治訕訕的模模鼻頭,扯著干笑。「果然是個大美女啊。」
「出去!」李竣耀的聲音彷佛是由地獄傳出的。
「冷靜!冷靜一點!」認識他這麼久,好朋友的相互了解可不是只有在工作領域,對于他即將失控的情緒喬治還是能感受到的,所以他很配合的舉高了雙手以示自己的識時務,同時飛快的往門邊退,以求自身平安。「我現在就走,馬上就出去。」
李竣耀根本不在乎他說了什麼,他要求的是能獨處,在面對那些照片時,他不希望自己的樣子被別人看見。
他相信自己現在的表情肯定能讓很多人吃驚,他自己也是。
分別一個月,他沒有想到她會以這樣的形式出現,他震驚而混亂,在見到她與那名男子的親昵照片時,胸口就像被砸了一塊大石似的令他喘不過氣來,第一時間很想毀滅這一切,但動作卻遲疑著,像是沙漠里渴望水源的旅人緊盯著那熟悉又陌生的笑靨。
他覺得自己好可悲,明明心底知道這只不過是沙漠中會令他喪命的海市蜃樓,卻仍因那短暫的美好而不肯放手。
手指輕畫過那帶笑的粉頰,他縱容自己貪婪的將她看個仔細,照片上的她很開心,是因為身旁的人嗎?
他極其自虐的猜測著,來回反覆的看著照片,這才發現信件中還有第三張照片。
這第三張照片和先前的兩張不同,不再是那個布置精美的會場,而是他很眼熟的朱紅大門,那是余玄英家門口。
照片上是兩對少年少女,年紀都很輕,排排站在半開的朱紅門前。少年少女的眉眼間雖然都略帶著稚女敕青澀,他卻一眼就能認出正中間那穿著白上衣百褶裙的女孩就是暖暖,而她的左手邊是一個他沒見過的小女孩,圓圓的大眼白皙的皮膚,長得非常的可愛。從後方單臂環住暖暖脖子的少年一臉的桀驁不馴,眉邊貼著塊白色紗布,嘴角也有細微的傷口,是他見過一面的余長贏。
而右邊和她牽著手的少年,雖然臉上少了眼鏡,但很顯然的就是前兩張照片中的那個男人。
他們認識這麼久了?
李竣耀難掩嫉妒的看著照片,為著自己沒見過她的這一面而不平。原來她小時候是這模樣,看上去大概才十多歲吧,這就是她求學時期?
那個男人這麼早就認識她?還能這樣大剌剌站在她家門前拍照,可見得關系十分親密。相較之下,他這個只能站在巷弄轉角目送她進門的「前男友」待遇真是差了不只一二。
大掌握成了拳頭,壓抑著想砸毀螢幕的沖動,他對于她少女時期的容顏百看不厭,卻厭惡她身邊的人。
矛盾的心思拉扯著他,最後他憤然的離開位置,決定眼不見為淨,但兩人牽著手的模樣卻在腦中再也抹不去。
他不屑的撇下嘴角,心里堵著一口怨氣無處可發,站在窗邊眺望卻也平復不了心情,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像是被操控般的又回到了桌前,盯著那張四個人的合照。
心里有種不對勁的感覺,腦海中掠過一抹奇異的想法,但他沒有心情去深思,只是忘情的凝望那張照片,忍不住的又想起她。
她現在過得好嗎?
「華倫,是我。」
「怎麼又是你啊!」認出他的聲音,華倫很不給面子的發出哀嚎。「兄弟,你別再害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最近過的是什麼日子啊!我真不應該相信你的鬼話的,你到底寄了什麼給我老板啊?」
連珠炮似的抱怨加上疑問,華倫是真的覺得自己最近好悲慘。
「怎麼,他心情沒比較好嗎?」余韶節的聲音听上去帶著笑意,非常的愜意,和華倫那哀怨的口氣成為明顯的對比。
「好?好得都快把整棟大樓夷為平地了!」華倫忍不住訴苦。「你都不知道,原本老板也不過是不太高興,整天繃著張冷臉,結果昨天下午突然開始大暴走,看到人就噴火,搞得所有人見到他就避!」
華倫想起來仍是膽顫心驚。「就連史杜先生都被他趕出辦公室了,听史杜先生說,都是一封郵件惹的禍。你說,是不是你?」
提起這個,華倫真是後悔不已,怎麼會被他說服,就這樣把自家老板的私人mail告訴他了呢?
「我是寄了封郵件給他,不過那內容應該是他很想見到的才是。」余韶節也沒否認,大方的承認了。
「什麼啊,真是他想見到的話會發那麼大脾氣?你這下真的是害死我了。」華倫用力嘆息,天知道如果老板知道了是他把mail帳號流出去的,會怎麼對付他,他真的是識人不清!
「放心,我會對這件事負責的。」余韶節一點也不擔心,十足的輕松。「再幫我個忙吧。」
「還幫?」華倫怪叫。「你真的是想我死嗎?」
「別擔心,我親自去見你老板,保證要死也是我死在你前面。」
「什麼?不行。」
「華倫,我有重要的事需要當面跟他談。」余韶節的聲調很穩,跟華倫的驚慌比起來更是明顯的鎮定。
華倫也很快的冷靜下來,思考著。對于自己這個校友,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如果是在公事方面,他相信只要是余韶節有意願,大多事件都能按著他的想法走。當初他決定回台灣時,很多有意招攬他的公司都開出了相當優渥的條件想要改變他的心意,但他只是笑著處理掉了他學生時期創立的那間公司,然後毫不遲疑的搭機離開。
而現在這個對美國市場全無留戀的人,居然主動要見他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