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母親對那個女孩的描述,讓志沒說話,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了,」丸谷哲子看了一下手表,皺起眉頭,「都己經七點五分了,為什麼那個女人還沒來?」
「她一向很準時的。」讓志連忙解釋,「我打她手機看看。」
「不必了,要跟交往對象的雙親見面,居然還敢退到,我看她根本不在意你。」丸谷哲子冷冷的說。
一旁的關山麻里臉上帶笑,眼底卻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讓志看在眼里,不快在心里,他起身從西裝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機,撥了一色的手機號碼。接著,廂房外竟響起了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走在路上,看到路邊的櫥窗映著的影子時,與搶匪搏斗後一色才發現自己的樣子有多糟糕。
她好不容易綁了個漂亮的公主頭,此時卻亂得像鳥窩,身上的洋裝也皺巴巴。
臉上的妝更別說了,唇膏掉色、假睫毛壕了,說有多慘就有多慘。
「天啊。」她不想這樣去見讓志的爸媽,太丟臉了!
吧是,她趕緊找了一家咖啡廳,向店家借了洗手i,可,想重新整理自己的儀容。
只可惜她手藝不精,頭發綁不好就算了,還因為沒有卸妝用品反倒讓臉上的妝更花,鏡子里的她,簡直像只厲鬼。
可翻腕看表,她真的快來不及了。與讓志雙親第一次見面,她真的不想退到,她在心里做了一番抉擇,看來,也就只能頂著這頭亂發跟殘敞去了。
之後,她快步的跑向干菊料亭。
「小姐,請問你……」服務人員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
「有位丸谷讓志訂了位吧?」她急問。
「是的,你是……丸谷先生的客人嗎?」服務人員懷疑問道。
「我是。」她點頭,「我己經退到了,拜托你趕快帶我去!」
「好的,請跟我來吧。」
服務人員領著她來到了新月之間的門前,還沒通知里面的客人,一色的手機響了——她迅速從包包里抓出手機,「喂?」
「你在……」
「我到了。」
她說話的同時,服務人員拉開障子門。
一色把手機塞回包包里,一進門便立刻深深一鞠躬,低頭道歉,「很抱歉,我退到了,真是對不起!」
廂房里鴉雀無聲,她想,八成是她可怕的模樣嚇壞了大家。
她怯怯的抬起頭,想偷偷瞄兩眼,卻看見兩個意想不到的人。
「啊!」她忍不住驚聲一叫,原因無他,只因剛才皮包被搶的貴婦及和她同行的美麗女子就坐在廂房里。
「是你?」關山麻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眼前這個發亂妝花,活像個厲鬼般的女人不就是方才幫哲子阿姨追回皮包的女人嗎?
看著一色那狼狽又窮酸的模樣,她忍不住暗暗冷笑,眼神也流露輕蔑。
同時,丸谷哲子輕嘆了一聲,之後冷靜的直視著一色。
這是什麼奇怪的緣分,那個霸凌她兒子的女人,居然就是剛才幫她搶回皮包、笑容爽朗燦爛的女孩?
看她一副狼狽的模樣,似乎比剛才更慘了,想必是想補救妝容,沒想到卻越搞越糟吧。此時,她內心五味雜陳,心情復雜,唯一確定的是……她似乎沒那麼生氣、沒那麼激動,也沒那麼……抗拒了。
「一色,我爸、我媽。」看她那副模樣,再看關山麻里驚訝的表情及母親冷靜的反應,讓志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不用問,剛才為他母親搶回皮包的女孩正是一色。
他毫不意外,一色雄實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即使她眼前有著其他重要的事。
一色看看丸谷正幸,再看看丸谷哲子,不安又沮喪地小聲打招呼,「丸谷先生、丸谷夫人,您們好,我……我是宮本一色。」
完了,看他們的表情……她真的完了。
「宮本小姐,坐吧。」丸谷正幸給了她一記溫暖的微笑。
「謝謝。」一色尷尬的在讓志身邊坐下,面對漂亮得像洋女圭女圭的關山麻里。
罷才讓志沒介紹她,她是誰呢?她喊讓志的媽媽「阿姨」,莫非是他表妹?
可如果是他表妹,他為什麼不幫她介紹一下?
此時,打量著一色的關山麻里,又忍不住的掩嘴輕笑。「宮本小姐,你真有趣……」
哲子阿姨說讓志被一個奇怪的女人迷住,要她幫忙讓對方知難而退時,她還以為會是個難纏的對手,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個感覺氣質低俗、打扮窮酸的女人。
這種女人,連她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麻里。」突然,一直不發一語的丸谷哲子開口了。
必山麻里轉頭一笑,「嗯?」
「請你先離開,好嗎?」丸谷哲子面無表情地道。
「咦?」關山麻里臉上笑意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疑。
「今天這個場合,你這個外人似乎不太適合在場。」丸谷哲子擱下手中的茶杯歉意一笑,‘慢條斯理地說︰「改天我再請你吃飯,今天你先請回吧。」
必山麻里有點不知所措,也很懊惱,但她不敢違逆,就怕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只得乖乖的拎著皮包,站起身來。
「那我……我先告辭了。」她起身彎腰一鞠躬。
讓志也跟著起身,禮貌性的幫她開了門。
必山麻里前腳才走出去,丸谷哲子的目光便鎖定了一色。
迎上她審視的眸光,一色暗暗吞了口水,緊張得心兒坪坪狂跳。
她要對她說什麼丑話了吧?因為是難听的話,所以不希望「外人」在場,對吧?
「宮本小姐……」丸谷哲子直視著她,語氣嚴肅。
「是……」一色覺得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跟我來吧。」丸谷哲子說完,優雅緩。慢的起身,並拎著一色剛剛幫她搶回來的皮包。
一色愣了一下,以眼神向讓志求援。
讓志對她一笑,那眼神仿佛在對她說︰「不怕,沒事。」
于是,她站了起來,態忑不安的跟著丸谷哲子走出廂房。
來到化妝室里,丸谷哲子跟一色坐在門邊的長沙發上。
她拿出化妝包,取出卸妝棉輕捧起一色的臉,細心的為她卸掉臉上黑黑髒髒的殘妝。
一色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跳出來了,因為,丸谷哲子的表情及眼神都好嚴肅。
她本來就不喜歡她了,這會兒對她的印象鐵定更糟。
「那個……丸谷夫人,我……」
「叫我哲子阿姨吧。」丸谷哲子說。
一色微愣,不解的看著她,她的表情明明很冷漠嚴肅,可是聲音卻好像透著和藹……
「第一次化妝嗎?」丸谷哲子淡淡的問。
「是美發慌的小姐幫我畫的……」她老實的回答。
「你沒有化妝品?」
她搖頭。
「總該有保養品吧?」
她又搖頭。
丸谷哲子忍不住皺起眉來,「難道你媽媽沒教你化妝也是一種禮貌嗎?」
「我……我己經二十年沒見過我媽了。」她整眉苦笑,「我爸爸過世不久,她就改嫁,我一直跟爺爺住在一起。」
聞言,丸谷哲子心一震,看著她的眼底滿是抱歉及憐惜。「很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系啦。」一色爽朗地笑,「我很喜歡跟爺爺住。」
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清秀、笑容爽朗、個性率真的女孩,丸谷哲子這才明白,為什麼兒子會說見過一色以後會喜歡她。
她不是自己原先想像中,那種充滿暴庚之氣的女孩,雖然親眼看見一色將一個男人打倒,但她感受到的卻是那令人激賞的勇氣和正義感。
這個沒有任何目的便拚命幫助陌生人的女孩,真是從前霸凌她兒子的太妹?她不禁感到懷疑。
說話的同時,她己經幫一色卸掉原本的妝容,又拿出修容組,重新幫她畫上妝跟唇膏。
她的動作輕緩溫柔,讓一色緊張不安的情緒稍稍緩解。
「哲……哲子陌姨,」她怯怯的道︰「很抱歉,我遲到了。」
「我能怪你嗎?」丸谷哲子不疾不徐的收起化妝品,然後拿出梳子,幫她梳理亂得跟雜草一樣的頭發。
「哲子阿姨,讓志說……說您不喜歡我……」
「當然。」她毫不客氣地承認,「誰會喜歡一個曾經霸凌自己兒子的女人?」
「對、對不起,其實我以前……」她試著想解釋,但又擔心丸谷哲子不想听她說太多。
「我看你不是會隨便揍人的人吧?」丸谷哲子問道︰「當初讓志是哪里惹到你了?」
「呢——」她能說……因為他看起來很弄、很欠扁嗎?唉,當然不能。
「算了,過了這麼多年,我也不想知道那些事了……」丸谷哲子動作俐落的幫她重新綁好頭發。「那雙絲襪都破了,干脆月兌掉吧。」她提醒道。
「握。」一色乖乖听話,手就往裙擺里一探。
「嘿!」丸谷哲子一驚,瞪大眼楮看著她,「你這女孩子真是……去里面月兌。」
「是!」一色連忙答應,‘隱謊張張的起身往洗手間里跑。
看著她那毛毛躁躁的樣子,丸谷哲子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但在搖頭一嘆的同時,她的唇角卻微微上揚。
這樣的女孩子,確實是太難教人討厭了,雖然她沒有高學歷、沒有不凡的家世背景、更沒有那些上流社會女性該有的教養及儀態。
但她爽朗率直、天真善良、充滿正義感又身強體壯………她實在很不願意用身強體壯這樣的字眼來形容她兒子的女友。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也許將來她想多抱幾個孫子孫女,還得靠這身強體壯的女孩呢。
這時,一色怯怯的出來。
「走吧,該回廂房去了。」丸谷哲子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是。」一色答應,連忙跟上。
「一色……」
「是。」她反射性的回答,又一怔,剛才讓志的媽媽直接叫她一色嗎?
「你該學學化妝、穿著及禮儀……」丸谷哲子語氣平靜地說著,「日後你多得是陪同讓志出席各種場合的機會。」
「是。」她乖順應了之後才覺不對。
多得是陪同讓志出席各種場合的機會?這意思是……
「哲子阿姨!」她瞪大著眼楮大叫一聲。
丸谷哲子皺起眉頭,「才剛叮 你,你干麼突然大叫?」
「哲子阿姨,您……您剛才的意思是……」她激動到眼眶泛淚,聲音顫抖,「你是說……」
看著她那要哭也不是,要笑也不是的滑稽表情,丸谷哲子搖頭笑嘆,「看來我真要好好教你了。」
「哲子阿姨……」一色淚眼汪汪,硬咽得說不出話。
「你哭什麼?」丸谷哲子笑瞪她一眼,「才幫你補完妝呢,不要哭。」
一色用力的吸了一口氣憋住,強忍住淚水,「是。」
丸谷哲子愛憐一笑,主動牽住她的手,「走吧,再不回去,讓志會以為我把你丟進馬桶里沖掉了。」
「嘻。」一色破涕為笑。
回到廂房,讓志與丸谷正幸已久候多時。見一色活像厲鬼般的臉已恢復正常,讓志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來「媽,」他日露狡黯光芒,「我不必跟一色分手了吧?」
丸谷哲子白他一眼,不發一語。
接著,她牽著一色的手從容落坐,以這舉動回應了兒子的問題。
總不能丟了他跟丸谷家的臉。
那搶匪犯案真是時候。
一年後,經過重新規劃並重建的陽光燦爛商店街竣工了。
新舊商家進駐後,昔日的榮景再次重現。
從前的店家幾乎一間不少,全數回來繼續營業,因為是復合式商城,也吸引了不少年輕族群前來消費。
由于之前做足了宣傳及各種行銷活動,店家的經營模式及商品也經過專業的輔導及全新的包裝,開幕第一天的來客數便沖至兩萬人。
商店一號,是一色跟爺爺所經營的宮本手工豆腐店,房子的建材幾乎都是新的,就連浴廁及屋內的格局配置也都為了讓高齡的爺爺使用起來更加方便安全,而有所更動。
但為了將她跟爺爺共同的回憶保存下來,讓志在沒計上花了不少心思,特意讓人維持了屋子的大致原貌,廚房的層架、刻著她身高記號的柱子,還有那片被她不小心燒出一個痕跡的牆……
當屋子建好時,讓志帶她跟爺爺來看,令他們祖孫倆感動得淚眼汪汪。
至于米岡家的文字燒老店,就在豆腐店隔壁。
重新開張第一日,一整天,兩家店的人潮幾乎沒停止過,還得找人幫忙。
在豆腐店幫忙的是一位貴婦,她不是別人,正是讓志的母親,丸谷哲子。
半年前,她開始向宮本三吉學習手工豆腐的技法,如今除了做出興趣之外,還跟一色研發了數種新口味及新產品,頗受女性歡迎。
而隔壁二號的米岡家請來的幫手則是XPower的櫃台小姐,宇都木瞳。
不知何時開始,仁司跟她來了電,兩人熱戀不到半年,己論及婚嫁。
傍晚打烊後,丸谷哲子由丈夫接回後,不久宮本三吉也先返回住家休息。
因為商城的二樓營業至十一點擔心老人家的生活遭打擾,讓志早早便在附近的住宅區幫他跟一色物色了一間兩層樓的房子。
一色獨自收拾著店面,並整理今天的帳目。
現在,她接下了從前由爺爺一手包辦的工作,己漸漸有老板的架式。
喀的一聲,她听見身後傳來聲音——「抱歉,今天的豆腐都己經賣完了。」她說完話,轉頭一看。
站在那兒的不是客人,而是應該還在倫敦的讓志。
雖然他一手催生的商店街開張,他理應在場,但因為飛機航班延誤,他己打過電話說會晚兩天才到。怎麼現在就出現了?
「還在忙?」讓志擱下行李,想上前幫忙。
「坐著吧。」她阻止了他,「都忙完了,我就要關店了。」
「是嗎?」他一笑,在一旁坐了下來。
「不是說後天才回來嗎?」一色月兌下圍裙,幫他倒了杯茶。
接過茶,他笑看著她,「太想念你,所以一有候補機位,就趕緊飛回來了。」
她站到他面前,捏著他的臉頰,咧嘴一笑,「你這張嘴真的越來越甜了。」
他不以為意的一笑,伸手環住她的腰,抬頭望著她,「第一天開張,如何?」
「不錯喔。」她滿意也得意,「因為忙不過來,哲子阿姨還來幫忙呢。」
「我媽派得上用場?」他揚眉笑問。
「拜托,」她眉一挑,語帶嘲笑地道︰「阿姨比你有用多了。」
「阿姨阿姨的……」他微微擰眉,「我說你是不是該改口了?」
「咦?」她微怔,改口?
「叫她一聲媽,你覺得怎樣?」
她呆住,隱約感覺到他即將對自己說些什麼。
她的心髒突然跳得好快,胸口也熱了起來。
這時,他起身在她跟前跪下,出其不意的自口袋中拿出一個純白色的絨盒。
一色訝異的掩住嘴,以免自己驚呼出聲,但止住了驚呼,卻忍不了奪眶而出的激動淚水。
「宮本一色,」讓志打開絨盒,秀出他從倫敦帶回來的鑽石婚戎,「嫁給我,幫我生幾個孩子吧?」
「讓志?」她感覺好不真實。
他深深注視著她,溫柔一笑,「讓我們在那根柱子上再多刻上幾道痕跡,你說好嗎?」
一起為他們的孩子,在柱子上刻上成長的印記,老天,那是多麼美好的畫面。
她敢說,再沒有比這個還要動人的求婚台詞了。
「我真的可以嗎?」因為太激動,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讓志執起她的手,為她套上戒指,「丸谷一色,以後請多多指教。」
她彎下腰,捧著他的臉,在他額頭上親吻一記,「丸谷讓志,以後麻煩你照顧了。」
「我求之不得。」
他話才說完,門外突然傳來拉炮聲及歡呼聲。
一色驚疑的往外望去,只見一堆人擠在門邊……爺爺、讓志的爸媽、仁司、仁司的爸媽、宇都木瞳、湯澤先生、崛尾小姐,他們臉上滿是興奮及祝福,每個人都咧開了嘴,笑得如太陽般燦爛。
原來他們都還沒離開,原來這一切……是讓志早己安排的。
她感覺自己被擺了一遒,但卻一點都不生氣。
「一色,要幸福喔。」宮本三吉慈愛的笑看著她。
「一色,歡迎你成為丸谷家的一分子。」丸谷正幸和藹的說。
「一色,我這個婆婆會繼續嚴厲的教你握。」丸谷哲子故意板著臉說話,但眼底卻充滿憐愛。
「一色,要當個賢妻良母,知道嗎?」仁司像個哥哥般提醒她。
「宮本小姐,以後可不要再揍我老板咯!」崛尾桂子開玩笑似的補上一句。
她看著他們,忍不住掩住臉,喜極而泣。
「嘿,干麼哭?別哭了,乖。」讓志環抱住她,輕聲安慰著。
她將頭埋在他懷里,情緒激動,久久不能平復。
十幾年前,誰料得到會有今日呢?暴力女跟飼料雞,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組合。
不過,能有這一天或許是因為暴力女慢慢學習變得溫柔,飼料雞也己經變成放山雞了吧?
總之,在商店街重放燦爛的這一天,她燦爛的人生也正要開始……
嘖不,也許在十幾年前遇到讓志的那一刻,就己經注定了她這一輩子的燦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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