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宣坐在公車站牌的候車亭里,她看見了,他真的走了進去。
位在大馬路邊上的薇儷餐廳有著極佳的交通動線,餐廳門口以及大馬路對邊的人行步道上都有著濃密的樹蔭,而在斜對餐廳的馬路中間也有公車站牌。
正中午時分,李靜宣就坐在樹蔭濃密的大樹底下,炙熱的陽光已經讓濃密的樹葉遮去了絕大部分,可她額上還是滲出了滴滴汗珠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大太陽底下冒出一身冷汗?
那是他的車子沒有錯,從里頭走出來的人也是他沒有錯,一滴冷汗從她的額上滑下,竄過那彎柔順的眉毛,有點感度的汗珠刺激了她的眼楮,她眨都沒眨,一雙眸子依舊盯著餐廳門口不放。
放在腿上的包包讓她揪得死緊,十指的關節泛白,就跟她失去血色的嘴唇一樣蒼白。
在她眼前的公車停下一班又一班、開走了一班又一班,她很想站起來搭上公車離開,可是雙腳卻不听她這個主人的話,眼楮也不听她這個主人的話。
絮亂不穩的呼吸讓她的腦子得不到足夠的氧氣,縮緊的胸口好像怎麼也吸不進更多的空氣。
絞緊的雙手松不開,松不開去撫撫那就快要窒息的胸口,她像尊石像傻坐在候車亭的椅子上一動也不動,直極剛方的目光漸漸呆滯,直到……
「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孫曉麗抬起頭來朝身旁高大的男子說道,涂有淡色口紅的嘴唇笑了笑。
陳余達撫了撫下巴,「嗯……」搞不好下次他可以要求女方買單看看,把大哥的名聲弄臭好了。
這時候,泊車的服務人員已經將他的車子開到了門口。
他稍稍的聚了聚眉頭,還是算了好了,大哥肯定不會放過他。
「本來就是應該男方買單,反正是我大哥付的錢,我大哥是印鈔機,你不用不好意思。」陳余達咧開嘴笑著說道。
在他踏進自家公司上班之前,公司的營利都是倚靠大哥在主導,他名下的股票只有月月漲、年年漲的份。
一餐幾千塊的花費大哥是絕對不會放在眼里的,兩分鐘不到的時間訂下一輛價值上千萬的車子他都常干了。
孫曉麗淡淡的笑了笑,如果林偉也有這種身家,那麼她就可以毫無顧忌的跟父母親介紹這個和她同班四年的男孩子,那麼她也就不用老是接受母親的安排,跟一個又一個門當戶對的少東相親。
畢業在即,她的母親似乎也愈來愈心急了。
她不是不知道母親的用心,她也知道母親替她找的每一個對象的家世背景絕對都是優于她自己本身,無奈她已經心早有所屬,諷刺的是,從頭到尾,人家似乎看都不看她一眼。
「送我一程好嗎?我已經讓我家的司機先回去了。」
「送你啊……」陳余達的表情顯得有些為難,「可是我有一件很急的事情要先去處理。」
「你就順路載我去一下百貨公司嘛,今天要不是遇到我,你有這麼好月兌身嗎?」孫曉麗柔柔嬌嬌的說著。
這倒是,「好吧,不過,我只能載你到信義計劃區那邊的百貨公司,其他的百貨公司我可不順路。」他勉為其難的說著。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向只逛得慣那邊的百貨公司。」她一向只逛精品品牌的專櫃,不喜歡大眾化的品牌,太多人擁有的衣服、包包她不喜歡。
「那就上車吧。」陳余達接下服務人員手中的鑰匙,順便幫她開了副駕駛座位邊的車門。
僵坐在候車亭下的李靜宣听不見他們的交談,但是看得見他和千金小姐……孫曉麗,有說有笑的一同走出餐廳,她突然有股想要大哭的沖動。
孫曉麗就跟她以往看到跟他相親的對象一樣,美麗且優雅,一身昂貴的名牌服是只會將她們襯得更為有氣質而已,半點都不會流于俗氣。
只是她踫巧也認識她而已?他們看起來很登對,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看見他跟相親對象走出來,她的胸口會感到特別的痛?就好像讓人給使勁的捶了好幾不一樣。
是因為她也知道孫曉麗這個人?還是因為他幫她開了車門?
她突然很清楚的知道,她並不喜歡看見別的女生坐上他的車子。
真的很不喜歡,她的心仿佛被人給揪緊了,她的額上依舊冒著冷汗,可是眼眶卻緩緩流出兩行熱熱的淚水,淚水漸漸的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楚他們是在什麼時候把車子開走的。
他不是一向都能看到她的存在嗎?為什麼在她想要他看見自己的時候,他卻看不見?
昨天晚上他不是一直說著他想要她嗎?但他還是來相親了,不是嗎?
她不知道在候車亭里坐了多久?她不知道他們從哪一個方向離開?
腦子里頭的空白好像麻痹了她的雙腿,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困難的站起來,隨便搭上其中一輛停下來的公車,她不知道自己要坐去哪里。
不听話的淚水一直模糊著她的視線,她就是想看看窗外的風景也沒有辦法。
漸漸的,隨著公車停下一站又一站的站牌,公車里頭的位子慢慢的坐滿了一個又一個的乘客,隨著公車繼續行駛,車上的座位又慢慢的空了。
車子里頭的空氣曾經一度因為上車的乘客過于擁擠而顯得有些窒悶,可是她感覺不到,因為她的胸口早在上車之前就好像吸不進去空氣一樣的難受著。
一向在意別人眼光的她,顧不得有些向她看過來的乘客,她只能用手背擦著流不停的淚水。
總是一副對她有好感的樣子,卻不斷的跟其他女孩子相親……她真笨,他說想要她,她竟然就給他了。
她覺得好不值得,她一向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昨天晚上怎麼會就這麼糊里糊涂?
「小姐,這里已經是最後∼站了喔。」將車子開進末站,站起來巡視車子上有沒有垃圾的公車司機說道。
李靜宣抬起頭來,公車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她不知道,車子里頭的乘客全都走光了她也不知道。
「小姐,我的休息時間到了,你下去那邊坐著等,一下子就會有車子要開了。」看到一張淚流滿面的小臉,有點年紀的公車司機沒有太多驚訝。
「喔……喔,知……知道了,謝、謝謝你……」李靜宣有些恍神的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下子站起來得太突然,她的腦子有點暈眩。
「你去那邊坐著等一下,馬上就會有車子要開了。」公車司機對著正走下階梯的年輕乘客說道。
「好、好,謝、謝謝你……」她的嗓音充滿了濃濃的鼻音。
鮑車司機搖了搖頭,繼續清潔他負責的車子。
不知道已經有幾班車子從她的眼前開走了,李靜宣站了起來,搭上其中一班公車,坐在回程公車上頭的她,不斷努力的要把大量空氣吸進肺部里頭。
她不能再哭了。做過的愚蠢事情已經沒有辦法挽回,她也只有認了。
反正要畢業了,她可以離得遠遠的,想到要離他離得遠遠的,她的心為什麼又澀了起來?
她漫無目的的坐著公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直到眼楮不再流出眼淚,她才搭上往柔柔家方向的公車。
當她回到半山腰上的洋房,天色早就已經全暗了下來。
听到門鈴聲的陶水柔沖出來開門,「靜宣,你怎麼連我的手機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要擔心死了。」
要再不是靜宣按的門鈴,她可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看見她一雙腫得像核桃般的眼楮,陶水柔吃了好大一驚。
李靜宣張開雙手,將從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抱得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