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這麼大以來,頭一回被一個男人如此感動,白惠靈哭得淅瀝嘩啦,可她這一哭,卻把彭聿倫給嚇傻了。
完蛋了,他對女人的眼淚最沒轍,況且他什麼都沒做,她為何哭得這麼慘?彭聿倫一整個慌了手腳,只能笨拙地拍撫她的背脊,讓她在自己懷里哭個痛快。
「怎麼哭了咧?唉∼∼」他一聲長嘆,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事實上從認識到現在,他一直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即使相處了數月,也不曾有過變化。
「你很奇怪耶!我對你又沒好臉色,你干麼要對我好?」最討厭的就是他這點,害她的心不斷淪陷,變得都不像自己了。
「對你好,不好嗎?」他好無奈,這樣不好、那樣也不好,她到底想要他怎樣?
「不好!不好!」她連聲說道。
「偏偏我只想對你好。」凝著她的淚眼,他心疼死了。
「你笨死了!」她淚眼蒙朧地罵道,其實心里感動到無以復加。
「我是笨,不會說甜言蜜語,你才會一直不喜歡我。」他顫著唇,卑微地吐露自己的心聲。
「誰說我不喜歡你?」她錯愕,不禁月兌口而出。
原來她的表現在他眼里是這樣的,她一點都不知道。
「啊?!」這下換他愣住了。「難、難道不是嗎?」他以為她一點都不喜歡他,只是因為孩子才不得不和他有所接觸。
「不是!」她斬釘截鐵地否認,雙手微顫地捧住他的臉。「我本來也以為自己不可能喜歡你,可是……可是那是以前。
「我經常在你面前無理取鬧,是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多任性,你都會包容我,所
以我才會任意地在你面前發脾氣。」
「人都有情緒,發泄情緒是正常的啊,我不會介意。」他淺笑,卻沒有因她的話而感到開心一些。
人家說女人的第六感很恐怖,可男人的直覺也不差。她果然承認她曾認為自己不會喜歡他,雖然她用了以前兩個字,卻不表示她現在已經喜歡他了。
不了解女人的想法,尤其是不了解「她」的想法,這一直是最困擾他的事,加上她剛開始不斷的拒絕,讓他對這段感情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啦!」她忍不住又哭了。
「別哭啦,我搬來這里是為了照顧你,不是來惹你哭的。」媽啊!孕婦的情緒真是難以捉模,他都快被她的淚給淹死了!
「吼!抓到了出!」她突然飛快地擦干眼淚,一副抓到現行犯的興奮表情。「你還說是為了工作才搬到這里來的!」騙子,根本和她原先猜想的情況一樣嘛!
「呃……」他顴骨泛起可疑的緋紅,霎時支吾了起來。「也、也確實是為了工作……」
「真的嗎?」她眯起眼,危險地睨著他,可惜泛紅的眼眶大大減低其威脅性。「不要想騙我,我最討厭人家騙我。」
彭聿倫窒了窒,未幾,壯士斷腕般的嘆了口氣。
「好啦,我承認工作不是重點,我之所以搬來這里,最主要是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這不熟悉的環境生活,才決定搬過來照顧你。」
「你是笨蛋嗎?這樣不就又多花一筆租金?」她不敢置信地罵道。
現在時機那麼差,大家都能省則省,只有他這個笨蛋,竟然好好的社區房子不住,跑來另外再租一間房,他到底會不會算啊?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麼我都不在乎。」他發自內心地闡述。
就算真的沒錢了,他還有房子可以賣啊!他根本不在乎錢,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你真是……」笨到一個極致,可為什麼她會感動到不行,甚至想在這一刻把自己的未來托付給他呢?
「惠靈,我真的很想照顧你一輩子,就算你……不愛我也沒關系,我只想陪在你身邊。」他卑微地請求她的應允。
「你真是個大笨蛋!」她又落淚了,可這回是喜悅的淚水。她首次主動伸手環住他的頸項,用力地將他抱緊。
「惠、惠靈?!」他嚇壞了,一雙手不知該往哪里擺,傻愣愣地僵成雕像。
「對不起,辛苦你了……」她邊哭邊說,紅唇情難自抑地親吻著他的臉頰。
她何德何能遇上一個如此專情的男子,將他一生的情愛全灌注在她身上。她卻還不知珍惜,不斷地拒絕他,害他像只無頭蒼蠅跟著自己胡亂轉,生活全被她打亂。
這樣的男人找不到第二個了,她若還不懂得珍惜,肯定會遭天打雷劈。所以現在她的心融化了,因他的深情而完全融化,她不再堅持體驗什麼戀愛感,因為她已接收到他傳遞而來最真誠的愛情。
雖然不是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驚天地泣鬼神的濃烈情愛,卻是足以堅持一輩子的平淡幸福,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只是,他到底是何時開始喜歡她的?她竟然一點都未曾察覺。
「你這是……」什麼意思?感覺她的淚浸濕他的肩,她的唇胡亂地親吻著他的臉頰,害他也好想哭喔!
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親吻,應該是件令人歡喜的事,可她什麼都沒說明白就這樣對他「手來腳來」,他……他很怕那件她不準提起的「往事」又會再一次失控上演啦!
想那晚也是因為她「餓虎撲羊」他才會城池失守、棄械投降……不,提槍上陣……呃,該死!反正最後是生米煮成熟飯,木已成舟,然後就開始了他追愛的不歸路……哎∼∼
霍地,腰側傳來一陣搔癢,接著一只稍嫌急躁的小手「非法入侵」,溫熱的指月復在他的皮膚上游移——
哇哩咧!這是哪招?她又想如那晚一樣進行「色誘」嗎?
喔不,這次他絕不能再輕易向低頭,一定要跟她說清楚、講明白!
他咬了咬牙,握住她的肩,稍稍將她拉離自己的身體,不意白惠靈的淚水再次撲簌而下,瞧得他心亂如麻。
「你不喜歡我了嗎?」為什麼?既然他說喜歡她,理論上會迎合她的主動,可他卻偏偏將她推開,難道這男人口是心非,變心竟在不知不覺間?
「你在胡說什麼。」他皺眉,氣惱她老是胡亂解讀他的行為。「你很清楚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心急且嘴笨的男人想乘機厘清兩人之間混沌不明的關系,沒想到那位敏感的女人解讀出與他心里所想完全相反的訊息。
「所以……你想搬回台北了嗎?」她問得艱澀,感覺胃部一陣痙攣。
「你又在想什麼……惠靈?!」責備的話來不及說出口,下一秒彭聿倫就被她的反應嚇到了。
又嗆又酸的胃液由白惠靈的食道向上沖,毫無預警的以萬軍難擋之姿竄向她的喉嚨,她臉色一變,直覺往浴室沖去——
「惠靈!」輸郎嗯輸陣,彭聿倫都跟著她到台中住了,哪可能這時候還留在原地?
他立刻拔腿跟在她身後,一沖進便看見她抱著馬桶狂吐!
「嘔!嘔……嘔!」白惠靈眼淚、鼻水齊流,那模樣實在可憐。
彼不得整間浴室里充滿不怎麼好聞的氣味,彭聿倫上前溫柔地拍撫她的背脊,幫她順順氣。
「你出、嘔……出去啦!」她邊抱著馬桶干嘔邊推開他。
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她平日刻意保持干淨清爽的形象全毀在這一刻了啦,嗚……「不,我要留在這里陪你。」他堅定且毫不猶豫地說道。「等你吐完,好一點了,我再帶你去看醫生。」
她低咒了聲,眼淚再次狂噴——該死的臭男人,她都吐到快掛點了,他還在講那些一點都不浪漫,卻高心到心坎里的話,實在……讓人又愛又恨啊!
五分鐘後,惡心感總算漸漸散去,她接過他事先為自己準備好的面紙擦拭了下,按下沖水鍵沖去馬桶里的穢物,紅著眼眶向他道謝。
「謝謝。」她脹紅著臉睞他一眼,眸底寫滿抱歉。
「這是我該做的,不必道謝。」雖然換做是他也會道謝,可這時听在他耳里
卻成了拉開彼此距離的辭匯,心里著實不怎麼舒坦。他暗嘆口氣,轉開臉背著她站起。「去你那邊拿健保卡,我們去看醫生。」
「又沒有怎麼樣,不用看醫生了。」她吸吸鼻子跟著起身,遠離她依附了好幾分鐘的馬桶。
霍地,他回頭眯眼瞪她,那凶狠的眸光教白惠靈嚇一大跳。
「……干麼?」她從沒見過他用這麼凶的眼神看她,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我說去看醫生就去看醫生,去拿健保卡,我們馬上出發。」他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哇咧!這男人是吃錯藥了嗎?干麼突然這麼凶又這麼大聲?
可在他婬威之下,她也只好模模鼻子,乖乖地越過他往自己租賃的住處走去,當然是為了拿健保卡。
「我跟你一起去。」好像怕她不听話似的,他倏地拉住她的手臂,堅持和她一同前往。
「……你當我是犯人嗎?」她大小姐不太開心,臭著一張臉質問他。
「想太多。」他伸手半推著她走,當然還是得安撫一下這小心眼的女人。「反正要出門,不差多走這幾步。」
也對,樓梯間就在兩戶中間,真的就差那幾步,她實在沒什麼好計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