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良人上篇•續弦也可以 第7章(2)

接著,婢女奉上了香茗,玉珠馬上端起來啜了一口,眼楮一亮,又多喝了好幾口,簡直就像是瓊漿玉露,一輩子都沒機會喝過這麼好的茶。

「你……」陶大娘嘆了口氣,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瞧玉珠這副貪婪的模樣,試問秦將軍是何許人,豈會看得上眼?

就在各懷心思之間,廳外傳來了一陣騷動,剛得知找到硯哥兒的消息,秦鳳戈便立刻趕回府中,從老嬤嬤手上接過他的嫡長子。

這失而復得的個中滋味,讓一個鐵錚錚的大男人都不禁眼眶泛紅,身邊的奴僕更是高興得掉下眼淚。

「硯哥兒!」秦鳳戈摟緊小小軟軟的身子,因為太過用力,都把孩子給吵醒了。「硯哥兒,是爹……爹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小娃兒不識愁滋味,認出眼前的人是誰,馬上露出可愛的笑臉,揮動小手,似乎很高興看到他。

秦鳳戈喉頭發緊,不禁把臉孔湊低,往兒子的女敕頰磨蹭幾下,這幾天下來,他身心備受煎熬,無心打理門面,臉上已經蓄了胡渣,會刺會癢,讓硯哥兒噘起小嘴發出咿呀的抗議聲。

「是誰把他送回來的?」他換上嚴厲的面容問道。

二管事听到外頭的騷動,立即跨出偏廳,恰巧听到主子的詢問。

「回將軍,送小少爺回來的是一名婦人和一名姑娘,據她們說她們是住在融和坊的一座大雜院內……」很快地,二管事將大致狀況道來。

听完,秦鳳戈將硯哥兒交給老嬤嬤,大步地跨進偏廳。

「見過將軍!」玉珠馬上起身見禮。

陶大娘也略帶緊張地福了個身。

「你們……似乎在哪兒見過?」秦鳳戈覺得有些眼熟。

「就在幾個月前,咱們大雜院里遭人放火,之後將軍還去過好幾次,所以曾經見過。」陶大娘點醒他。

「我想起來了!」他記起這座大雜院就是那位婉兒姑娘居住的地方,竟有這麼巧的事。

不甘被冷落的玉珠見機不可失,馬上開口。「咱們也沒想到會有人把將軍的孩子丟在咱們大雜院外,幸虧我們好心收留,這娃兒才得以沒事,否則……」

說著,她不忘用手巾拭了下眼角,讓陶大娘忍不住汗顏。

秦鳳戈在主位上落坐,自然不會听信表面上所說的話,還是要盤問清楚細節。「你們是如何得知孩子是誰的,特地尋了過來?」

「咱們一心一意想要幫這孩子找到親人,這幾天都在外頭四處打探消息,好在大雜院里的邱老爹人面挺廣的,從認識的人口中听說將軍的孩子不見的事,所以才來問問看。」玉珠細聲細氣地娓娓道來。

他目光凜凜地望著她們。「是誰第一個發現硯哥兒的?」

「是、是小女子。」

「可否把當時的情況詳細地說一遍。」秦鳳戈希望能找到硯哥兒失蹤的背後真相。

玉珠愣了一下。「呃……」

「怎麼?應該不至于忘了吧?」他沉下臉問。

「當、當然不是。」玉珠有些慌亂,因為忘了跟婉兒問個仔細,以為把孩子還回來就大功告成。

秦鳳戈不禁皺攏眉心。「那就快說!」

「那個竹籃。」陶大娘終究還是不忍心,于是用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再用眼神暗示擱在地上的竹籃。

「將軍,就是這個!」她連忙將竹籃呈給秦鳳戈。「我開門的時候發現地上擺了只竹籃,還有小娃兒的哭聲,就趕緊上前察看,見到孩子就躺在里頭,身上還蓋了幾件衣物……」

「那時是什麼時辰?」

她吞吞吐吐地回答。「天、天還沒亮……」

「可有注意到陌生人在附近?」秦鳳戈一個問題又接一個,讓玉珠應接不暇,發現謊撒得愈多,就愈難去圓。「還有,半夜里是否有听到奇怪的聲響?除了你,其他人當時都還在睡嗎?」

「嗯……呃……」玉珠急得直冒冷汗。

秦鳳戈虎目一瞪,右掌重重地拍下座椅扶手。「還不實話實說!」

她兩腿一軟,跌坐在地。「我……」

沒那個命,就不要硬搶,陶大娘在心里這麼嘆道。

「求將軍原諒玉珠,她不是故意要撒謊的……」都到這個節骨眼,也只能實話實說了。「其實第一個發現孩子的人是婉兒,還有這六、七天也都是她在照料的,原本想說萬一找不到孩子的親人,就要把他留在身邊。」

他怔了一怔。「婉兒姑娘為何不自己把孩子送來?」

「婉兒每天除了得照顧這個孩子,還要幫人浣衣,真的很辛苦,所以今天就待在家干活,讓咱們把孩子抱來跟將軍相認。」陶大娘總不能直說功勞讓別人搶走了,婉兒不便出面吧。

「原來如此!」秦鳳戈神色稍霽。「她還有說些什麼嗎?」

陶大娘指了下擺在幾上的竹籃。「婉兒說或許可以從這些東西上頭找到一些線索,查出是誰把孩子抱走的。」

「確實有這個可能。」很像她會說的話。

見將軍不再發火,陶大娘頓時吁了口氣。「將軍若還有其他問題,不如就讓婉兒自己過來說清楚吧。」

「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大雜院,也順便看看發現硯哥兒的地方。」秦鳳戈從座椅上起身,說走就走,宛如旋風般地跨出偏廳。

只來得及把嘴巴閉上的陶大娘,也急著想要快點離開這座將軍府,卻听到玉珠發出低低的哭聲。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別老是痴心妄想……」她一面說,一面把低頭啜泣的玉珠拉了起來。「走吧!」

婉瑛把洗好的一堆尿布披在竹竿上,這些全都是跟王家嫂子借來的,洗干淨之後要還給人家,雖然環保,不過還真是麻煩。

「都過了一個時辰,應該已經見到人了……」她槌了槌兩條酸痛的手臂,真切地體認到免洗尿布的優點。

洗完尿布,還有一堆衣服等著,她正要蹲下來,就听到大雜院外頭傳來一聲馬嘶,接著有腳步聲朝這兒過來。

「咦?」見到一道很難令人錯認的高大身影映入眼簾,婉瑛瞠大眸子,還在納悶他怎麼跑來了,難道不是他的兒子?還是雙方恰好錯過了?

秦鳳戈來到她面前,口氣不由得放柔了些。「婉兒姑娘。」

「將軍沒見到陶大娘嗎?」她本能地反問。

他輕哂一下。「見到了,還有,謝謝你救了硯哥兒。」

「硯哥兒?」

「我的嫡長子,名光硯。」

「原來他真的是將軍的兒子,不過好端端地,怎麼會被人丟在外頭呢?要是沒人發現他,可是會沒命的,你這個爹太失職了。」婉瑛顧不得他可是一品武官的身分,忍不住教訓幾句。

「確實是我疏忽了。」秦鳳戈不怒反笑,因為明白她全是出于關心,才會出言冒犯,自然不會怪罪。

婉瑛嗔他一眼。「將軍還笑得出來?」

「那是因為高興,幸好硯哥兒遇到婉兒姑娘,才能平安無事。」他有些困窘。「另外還有件事想請問婉兒姑娘,你是在何處發現硯哥兒的?」

婉瑛知道此事事關重大,沒有多為難,馬上帶著秦鳳戈到出入大雜院的小門外頭,然後將那天發現娃兒的經過,巨細靡遺地說了一遍。

「……我也到處找過、問過了,可惜都沒人見到前一晚有陌生人在附近走動,多半是天色太黑,才沒人發現,唯一的線索就只有那只竹籃,還有里頭的衣物。」婉瑛道出自己的看法。

他沉吟一下。「當天抱著硯哥兒出門的女乃娘到現在還不見蹤影,如果她是蓄意帶走硯哥兒,用意何在?若是無辜的,此刻又身在何處?」

「這些我就幫不上忙了。」她對推理沒轍。

秦鳳戈低笑一聲。「婉兒姑娘已經幫得夠多了,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將軍若真想要報答,我倒是有一個請求……」

「請說!」

她一臉興致勃勃。「讓我加入熸火軍。」

「這……」秦鳳戈一時語塞,雖然早就知曉她有這麼一個宏大心願,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熸火軍是從皇上的禁軍中挑選出來的上上之選,即便不是禁軍,也是從軍營中征調,一般百姓無法參與,何況婉兒姑娘還是一介女兒身,更是不可能。」

「還是不行嗎?」婉瑛一臉失望,要是有機會見到皇上,她要當面跟他建言,要不然就是自己來組個義消。

「婉兒姑娘的志向實在與眾不同。」他失笑道。

婉瑛真是恨不得一吐為快,說出自己其實不是大家以為的那個「婉兒」,而是來自另一個時空,準備參加消防特考,立志當個消防員的女人。

「听說硯哥兒這些天來都是婉兒姑娘在照顧,實在辛苦你了。」秦鳳戈眸底透露著壓抑的感情,語調極力保持平穩。「願意對一個不是親生,又以為是遭人遺棄的孩子付出心力,著實難能可貴。」

試問還有誰比這位婉兒姑娘更適合當硯哥兒的娘?他相信梁氏在天之靈,也應該可以放心把孩子交給她。

秦鳳戈心中更加肯定,此人選非她莫屬了。

听他這麼夸贊,婉瑛可不敢居功。「其實這沒什麼,換作別人也會這麼做,將軍就不必客氣了,另外……夫人的事也請節哀,只要是人,總有一天得面對生離死別,可就因為你們是夫妻,原本應該白頭到老,相守一生,卻這麼早就失去對方,傷心難過也是在所難免,沒人有資格要將軍停止那些悲慟的情緒,不過等到覺得夠了,就應該重新振作起來,不要讓身邊的親人為你擔憂。」

這番話是秦鳳戈這輩子听過最中听、也最令他動容的,一字一句都說進自己的心坎里,眼圈不禁泛濕。

「呃……就算我說錯了,將軍也用不著哭。」婉瑛不禁尷尬地說。

秦鳳戈再也按捺不住,更無法壓抑在胸腔內翻騰的感情,一把將她擁進懷中,這麼一位知他、懂他的姑娘,教人如何不愛?

「將、將軍……」她身子一僵,整張臉蛋也燒了起來,以為他是太傷心才會如此失態,所以沒有推開,或是給他來個過肩摔。

他勒緊兩條鐵臂,將懷中的嬌軀圈得好緊、好用力,實在不想放開。「不,你說得一點都沒錯。」

婉瑛慢慢地舉起垂在身側的右手,往他背上輕拍兩下,也算是安慰。「那就請將軍多多保重。」

「……婉兒姑娘沒有抗拒,若讓人瞧見了,你是非跟了我不可。」秦鳳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松開雙臂,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試探她的心意。

她微微一哂。「如此就要將軍負責,未免太不公平。」

「若我心甘情願呢?」他粗啞地問。

「將軍……」

秦鳳戈深深地凝睇著她。「你既不做妾,那麼可願當我的續弦?」

「續弦?」婉瑛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個提議。

他俊臉一整。「硯哥兒的娘才走不久,現在談這件事還太早了點,不過我真的希望接下來的幾個月,你能認真地考慮考慮。」

這個問題讓婉瑛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就先告辭了。」不想逼她馬上決定,只好再忍耐一段時日。

直到秦鳳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婉瑛才回過神來,更確定對方是認真的,不是隨便說說,讓她不由得心慌意亂。

婉瑛問著自己。「我應該怎麼答復?」

是拒絕?還是接受呢?

之前她堅決不做妾,那麼續弦總可以吧?

但若答應了,自己又能夠勝任後母的角色嗎?

她不禁茫然了。

餅了片刻,陶大娘總算帶著玉珠回到大雜院,而玉珠什麼話也沒說,一臉失魂落魄地進了屋子。

頭一回見玉珠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婉瑛有些驚訝。「她是怎麼了?」

「別提了。」陶大娘兩條腿已經走到快要斷了。「希望這次的教訓可以讓玉珠想通,也可以認命,快點找個人嫁了。」

「什麼事這麼嚴重?」

陶大娘很想坐下來休息,一面說,一面往自己屋子走。「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總之這事全看她自己了。」

「到底怎麼回事?」她听得一頭霧水。

至此事情雖然算不上圓滿,其中還有不少疑點,但總算是解決了,只是婉瑛又有了新的煩惱,究竟要不要嫁給那位將軍大人當續弦?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