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夜深人靜的將軍府,依舊燈火通明。
「……你說什麼?晏青服毒自盡?」秦鳳戈愣坐在床上,不敢置信的瞪著前來報訊的二管事,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給驚呆了。
一旁的婉瑛也滿臉震驚,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二管事面色凝重。「小的听到奴才來報,到他房里一看,見人倒臥在地上,已經斷氣了,而嘴角和衣襟則是吐滿鮮血,桌上有一團紙,上頭有殘余的粉末,有可能是砒霜,加上還留有一封遺書,才會如此肯定。」
「遺書?」他臉色一沉。「讓我看看!」
「是。」二管事將東西呈上。
秦鳳戈接過信封,從里頭抽出了張紙,一眼就認出是晏青的親筆字跡,不會錯的,于是從頭開始瀏覽。
「上面寫些什麼?」婉瑛見他臉色驟變,急切地問。
他抽緊下顎,鐵青著臉孔,將遺書上的內容又看了一遍,上頭寫得明明白白,並沒有看錯。
「……他的確該死!」秦鳳戈咬牙切齒地吼道。「若沒有服毒自盡,我也會親手將他千刀萬剮。」
婉瑛顧不得二管事在場,應該表現出識字不多的模樣,一把將信搶過來,仔仔細細地讀著,發現這封信不只是遺書,還是自白書。
「原來那天是他從後頭打昏我的……」她詫異地喃道。
「你再往下看。」秦鳳戈恨極地說。
听他口氣似乎有異,婉瑛連忙繼續看下去。
「晏青還承認是他先將彩霞打昏,然後偽裝成懸梁自盡,再試圖把打昏你的事栽贓給她,好讓人以為彩霞是畏罪自殺的……」說到這兒,秦鳳戈不禁深吸了口氣,才能保持冷靜。
「只因他和彩霞就是一年前在觀音廟前帶走硯哥兒,並殺害女乃娘的犯人,由于擔心彩霞會因為良心不安自首認罪,才會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沒想到他這人竟包藏禍心,我都不曾懷疑過他一分一毫……」想不到連彩霞也有份,硯哥兒的親娘若是地下有知,也會感到痛心。
當婉瑛看完內容,也難以置信。「怎麼會是他?」彩霞果真是遭人滅口,她當時的直覺沒有錯。
秦鳳戈從齒縫中迸出聲音來。「上頭白紙黑字,教人不相信都難。」
「可是……」盡避早就懷疑彩霞的死和大管事有關,不過婉瑛萬萬沒想到還會牽扯出一年前的案子,一直抓不到殺害女乃娘的凶手,原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過大管事為何要那麼做呢?
她趕緊將自白書又看過一遍,除了坦承罪行,並沒有交代犯罪動機,就算大管事親筆認罪了,還是疑點重重,不算真的破案。
「枉費我一路提拔他到將軍府大管事的位置,這麼多年來,事事信任他、仰賴他,他竟然……」秦鳳戈兩眼泛紅,憤恨難消地嘶叫。「竟然干出這等事來……我非親手殺了他不可!」
說著,秦鳳戈怒不可遏地揭開被子,就要下床。
「將軍息怒!」二管事急忙制止。「將軍腳傷未愈,還不能亂動……」
秦鳳戈怒火中燒地揮開他的手。「滾開!」
「將軍,大管事已經死了。」婉瑛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氣到理智盡失,可見得遭到自己所信賴的人背叛,有多麼傷他的心。「就算你再砍他一百刀,他也沒有感覺的。」
聞言,秦鳳戈滿腔的怒火頓時像是泄了氣般,可是遭人背叛的痛和恨,讓他只能用力地捶著床板。
最後婉瑛看不下去,抓住他的手掌,不讓秦鳳戈再自虐了。
「將軍會這麼生氣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遺書最後也寫到他心中有愧,自知對不起你,才會選擇自我了斷,可見大管事還是相當感念你的知過之恩。」她只希望這麼說能讓秦鳳戈心里好過些。
「既知待他不薄,又為何要傷害硯哥兒?」他在狂怒之余,並沒有漏掉這些疑點。「我寧可他當面跪下來認罪,求我原諒,而不是一死了之。」
婉瑛頗有同感,如今大管事死了,再說這些也沒用。
「……常海!」不知過了多久,秦鳳戈的情緒才稍稍平復,可是嗓音還是掩飾不住沮喪。
二管事傾身上前。「小的在。」
「明天一早,你就親自走一趟官府,將遺書呈交給知府大人過目,看他如何定奪。」秦鳳戈有些乏力地說。
「是。」二管事躬了,接過婉瑛遞來的遺書,退出寢房。
听到房門關上,他才閉上眼皮,全身的力氣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光了。
「為什麼?他為何要那麼做?有事大可以沖著我來,不該傷害硯哥兒,還有無辜的女乃娘……」沒有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秦鳳戈無法接受眼前殘酷的事實。「再說彩霞又為何甘願成為幫凶?她跟硯哥兒的娘情同姊妹,又一向忠心,為何會做出這種事來?到底是為什麼?」
他又怎知大管事用心良苦,為了保護白姨娘,自然不能將那天一同前往觀音廟的同伙,也就是荷花供出來,只好把這個幫凶的罪名安在彩霞頭上。
「我跟你一樣想不通。」婉瑛張臂抱住他,希望能分擔丈夫的痛苦。
秦鳳戈將頭靠在妻子的肩上,沉痛不已地說︰「若連身邊的人都不能信任,以後還能信任誰?婉兒,除了你,這座府里還有誰可以相信?」
「千萬不要這麼想……」她兩手捧著秦鳳戈的臉龐,就是要他看著自己,不要逃避。「我知道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心情一定很難受,會讓你開始懷疑所有的人,可是這樣一來,也就同樣無法得到對方的信任,信任是雙方面的,你付出了,才會得到對方的回報,這件事你並沒有做錯,不要因為大管事讓你失望,就放棄這麼美好的情感溝通。」
「……你總是有一些跟別人與眾不同的道理。」咀嚼著妻子這一席話,秦鳳戈臉上的憤懣漸漸褪去了。
她噴笑一聲。「那也要將軍听得進去才行。」
「你說得沒錯,我不該因噎廢食,因為晏青的背叛,便不再相信任何人,那麼我將會失去更多,也不會再有人願意站在我身邊,為我所用了。」秦鳳戈不只听進去了,更了解她想表達的意思。
婉瑛知道她的丈夫一點就通,是個聰明人。「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至少知道當初殺害女乃娘的凶手是誰,她若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但願如此。」他嘆道。
半個月後。
由于大管事在遺書中坦承所有罪行,在確認他是服毒自盡之後,就在兩天前,官府將一年前女乃娘的命案,以及殺害彩霞一事做個了結。
將軍府看似又恢復往日的平靜,只是沒人敢再提起大管事三個字,免得惹主子不高興了。
而在區大夫的教導,以及婉瑛的協助之下,秦鳳戈開始進行復健,也暫時讓他轉移注意力。
每天早晚撥出半個時辰,秦鳳戈會平躺在床上,兩腳打直,然後由婉瑛扶住自己的左腳,慢慢地舉高,連做這個動作二十次,中間休息一會兒,接著婉瑛又彎折他的左腳膝蓋,再握住腳掌,並往身體的方向推,一樣重復做上二十次,看似簡單的動作,卻也讓秦鳳戈滿頭大汗。
「今天就到這里為止。」婉瑛按照區大夫的交代,時間到就喊停。
「我還不累,可以再多做幾次無妨……」他已經按捺不住,想要早日下地,正常的行走。
「不行!你的骨頭才長好,一定要听區大夫的話,若是做過頭,可是會適得其反,還是一步一步來,不要太過心急。」她輕輕地放下秦鳳戈的左腳,正色地說。「明天再繼續。」
他也不得不依,于是伸手抹去額上的汗水,呼吸微喘地說︰「我只是不想見你這麼辛苦,每天忙進忙出,還要幫我做復健,瞧你的臉都瘦了一圈,這段日子真的累壞了。」
「瘦一點好,就不用刻意去減肥。」婉瑛捏了捏臉頰說。
這番論調把秦鳳戈給逗笑了。「我寧願你多長一點肉,看來福氣些。」
「我已經覺得自己是個很有福氣的人了,要是太多的話,我怕承受不起。」她倒了杯溫開水過來說。
秦鳳戈先坐起身來,才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我已經不需要用到夾板,你可以回床上睡,不必再打地鋪了。」
「我的睡相不太好,萬一不小心踢到骨裂的地方,又裂開了怎麼辦?」婉瑛接過空茶杯,有些猶豫。
他不禁失笑。「你能踢得多用力?」
「將軍真是太小看我了,以為我是女人,力氣很小,等你的腳傷痊愈之後,咱們來比劃比劃,讓你親自見識一下柔道的厲害。」她扳著十指的關節,發出喀吱喀吱的聲響。
「是為夫錯了,請娘子原諒。」秦鳳戈趕緊求饒。
婉瑛笑瞪他一眼。「這麼快就認錯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認錯又何妨。」他可不想真的跟她拳腳相向。「總而言之,從今天起,你就回到床上來睡,何況咱們很久沒有「同房」了。」
她一臉納悶。「咱們不是每天都同房嗎?」
「我的意思是……行周公之禮。」秦鳳戈又解釋得更明白些。
聞言,她噗哧一笑,總算听懂了,算了下日子,的確將近一個月不曾「同房」了。「可是你的腳傷還沒完全好,恐怕不適合太激烈的運動。」
秦鳳戈將她拉到懷中,享受溫香軟玉抱滿懷的滋味,滿足地輕嘆,男/望也跟著蠢蠢欲動了。「總會想出辦法的。」
「有了!」婉瑛頭上的燈泡亮了。「我想到一個好辦法。」
「說來听听。」他願聞其詳。
她笑嘻嘻地說︰「很簡單,我在上面就好。」
當秦鳳戈反應過來,臉孔也不禁熱了,更再次感受到婉瑛主動和熱情的一面。「這話可別讓外人听見……」
「我才沒那麼笨,當然會私下說。」婉瑛模了模他的臉孔,戲謔地說。「想不到你的臉皮這麼薄,這樣就臉紅了。」
「咳。」他清了清喉嚨,不太習慣被人取笑。「若娘子非這麼做不可,為夫定當傾力配合。」
婉瑛笑倒在他身上。「就這麼說定了。」
「婉兒,真是謝謝你。」秦鳳戈不禁有感而發。
「謝我什麼?」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胸口溢滿情感。「謝謝你來到我身邊,謝謝你願意當硯哥兒的娘,謝謝你即便再擔憂害怕,還是努力不在我面前表現出來,不讓我心里感到愧疚。」
秦鳳戈並非感覺不出來,只是沒去戳破,因為就算保證下次不會再發生,也只是口頭上的安慰,根本無濟于事。
「那是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從事這個行業有多危險,只要稍有不慎,不只會遭受火吻,還會送命,擔憂害怕幫不了你,只會讓你心有旁騖,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到底,讓你去做該做的事,至于生死,就交給老天爺去作主吧。」因為有同理心,婉瑛才能這麼快想通,並克服內心的恐懼。
他听了為之動容。「經過這次受傷,我更堅信老天爺之所以選上你,絕對有弛的道理,除了你,沒有其他女子能夠辦到。」
「所以咱們更要好好地珍惜。」她微哂地說。
「我會的。」秦鳳戈允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