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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終篇•一品誥命妻 第21章(2)

直到寅卯交接,一聲驚恐的尖叫聲劃破了寧靜。

婢女一面叫、一面爬出柴房。「啊……」

「一大早的在叫什麼?」

「讓魏嬤嬤听見又要挨罵了……」

「沒錯,她那人最會倚老賣老了……」

幾個婢女七嘴八舌地聊著。

只見原本打算拿些柴火到廚房燒開水的婢女臉色一片慘白,用顫抖的手指比向柴房。「你們自己看……」

「要看什麼?」

就在眾人來到柴房外頭,才往里頭一瞧,看見吊掛在梁下的人影,全都兩腿發軟,坐倒在地。

「是……是彩霞……」同房的婢女先認出來。

有幾個奴才听見騷動,也過來看個究竟。

「快去找二管事……」其中一人叫道。

就在同一時間,還在睡夢中的婉瑛被窸窸窣窣的聲響給吵醒了,掀開眼簾,見床上只有她一個人,秦鳳戈正背對著她穿衣。

「時辰還早,再多睡一會兒,別起來了。」听見床上有動靜,知道婉瑛醒了,他便轉身說道。

婉瑛被禁足了三天,也沒辦法把彩霞找來問話,心里有些著急。「我的傷口已經好了,總該可以出去走動走動了吧?」

「出去走動可以,只能在這座院落里。」秦鳳戈做了讓步。

聞言,她終于笑逐顏開。「只要能出去就好。」

「我知道你不是個坐得住的人,至少在抓到犯人之前,千萬要謹慎,別讓對方有可乘之機。」在得知婉瑛的來歷之後,了解得愈多,他也不得不提醒自己,不要再拿其他人來跟她相提並論,因為沒有一個女子跟她相同,她也不可能變得跟別的女子一樣。

「好,在抓到犯人之前,我絕不會踏出院落一步。」婉瑛笑吟吟地說。

秦鳳戈見她笑得燦爛開懷,連眼楮都在發光,這般的生氣勃勃,才是自己所喜愛的模樣。

若強迫她去改變,就不再是她了,跟其他女子又有何不同,這是他目前能做到最大的退讓。

「心情一好,肚子也餓了。」婉瑛笑嘻嘻地說。

他也跟著笑了。「我去讓人準備……」

才這麼說,門板上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于是,秦鳳戈先去應門了。

婉瑛坐在床上等了好一會兒,雖然不太清楚對話的內容,不過可以听得出前來敲門的小廝口氣有多慌亂。

終于,秦鳳戈闔上門扉,踅了回來,臉色透著凝重。

「出了什麼事?」她直覺地問。

「……一名婢女在後院的柴房懸梁自盡了。」秦鳳戈實在很難不把這件事跟要找的「犯人」聯想在一起。

她瞠大雙眼。「是誰?」

「是彩霞……」他從來不曾懷疑過跟著元配陪嫁過來的婢女,不過時機也未免太過巧合。

「怎麼會是她?」婉瑛才打算把人找來問話,沒想到對方會尋短。

難道彩霞就是打昏她的犯人?

這麼說是畏罪自殺?

可是犯罪動機呢?

如今人死了,真相也就跟著消失,無人可以解答。

這是婉瑛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我去看看。」秦鳳戈穿戴整齊,就走向房門。

「我跟你一起去!」她急忙掀被下床,更忘了寒冷。

他就知道婉瑛會這麼說。「你才答應過我,在抓到犯人之前不會踏出這座院落一步,就要說話算話。」

「可是……」

秦鳳戈將她又按坐在床上,正色地說︰「在找到打昏你的犯人之前,還是得小心。」

「好!我不跟你一起去!」婉瑛也不想在這節骨眼里跟他爭辯。「可是先听我把話說完,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命案現場的完整,什麼都不要動,盡快請官府的人來驗尸,先確認她的死因再說。」

他听出一絲弦外之音。「你在懷疑她不是自盡?」

「是不是也要等到驗尸之後才知道。」她不敢妄加揣測。「我只知道死人無法替自己說話,只能從身上找出答案,所以才要讓仵作慎重地檢驗。」

「好。」秦鳳戈自然同意了。

待秦鳳戈來到位在後院的柴房,還沒走近,就听到幾個婢女、丫鬟的啜泣聲,外頭早已聚集了不少奴僕,氣氛顯得哀淒。

「將軍!」等在柴房外頭的大管事見他來了,上前拱手。

他沉聲問道︰「真的是彩霞?」

「是。」大管事臉上也失去了慣有的笑容,顯得悲傷。

秦鳳戈馬上走進柴房,凌厲的目光一掃,只見二管事指揮著兩個奴才,把氣絕多時的彩霞放在地上,又抬頭看,梁下垂了一條用來自縊的麻繩,上面還打了個繩套,有個奴才正踩在椅上,拿了剪子要把它剪斷。

「住手!」他立即大喝。

奴才嚇了一跳,連忙把剪子縮回去。

「常海,這里的東西通通不許任何人動!」秦鳳戈先朝二管事下達指示,接著轉向站在柴房外頭听候差遣的大管事。「晏青,立刻派個人走一趟知府衙門,要仵作前來驗尸。」

大管事速速去安排了。

「將軍,彩霞有可能是半夜到柴房來尋短,因為同房的婢女說一早醒來之後,就沒看到她了。」二管事走到主子身邊,小聲地稟明。

他兩手背在身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早已全身冰冷僵硬的婢女,想起硯哥兒的親娘和彩霞的感情很好,兩人雖名為主僕,卻情同姊妹,許許多多的回憶再度涌上心頭。

「再去問問住同座院子的其他人。」秦鳳戈就不信都沒人看到。

二管事躬了。「是。」

當一塊白布蓋在彩霞身上,那死白的顏色,讓他心頭也格外沉重。

待秦鳳戈仔細察看四周的布置,除了一座座如小山般高的柴火、一把隨手扔在地上的斧頭,以及懸在梁下的那條麻繩和一張椅子,並無他物,連蠟燭、油燈都不準有,就是擔心會引發火災。

彩霞為何要懸梁自盡?

是為了私事,或者……那日就是她打昏婉兒,這才畏罪自殺?

但又為何要那麼做?

若是有苦衷可以說出來,看在過世元配的分上,就算犯了再大的過錯,他也會饒她一命,秦鳳戈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到半個時辰,兩名知府衙門的衙役才帶著仵作前來,由于朝廷對戶口管理相當重視,每一年都會進行調查,即使是身分卑下的奴僕、妾媵,在死亡時也要記載時間、原因,至于是否屬實,也就不得而知了。

兩名衙役上前抱拳見禮。「將軍!」

「仵作呢?」秦鳳戈耐性用罄地問。

就見個身穿短褐、外頭套了件有補丁的大襖,身形瘦小的老頭來到他跟前,涎著笑臉巴結。「小的見過將軍……」

「你是新來的仵作?」由于擔當檢驗死傷工作的差役大抵都是送葬、屠宰之家的賤民,薪俸微薄又很辛苦,即使遞補上也做不久,讓各地的衙門都很頭疼,這種情況秦鳳戈自然也很清楚。

仵作咧了咧滿口黃牙。「是,將軍。」

「先進去看看是否真的是自縊。」他瞥了一眼擺在牆邊、身上蓋著白布的尸首。「要檢驗得仔仔細細。」

「當然、當然。」仵作哈著腰說。

于是,仵作走到尸首旁邊,蹲,伸手掀開白布,先檢視死者的臉部表情,接著是頸項上的索痕,點了點頭,便起身了。

「回將軍,小的驗完了。」他自以為秦鳳戈找仵作來驗尸不過是做做樣子,沒人會真的在意下人的死活,只要在戶口上交代得過去就可以了。

秦鳳戈目光一凜。「這麼快就驗完了?」

「是,將軍,這名婢女兩眼合、唇口黑、皮開露齒,喉下痕呈紫赤色,真是自縊沒錯。」仵作咧著嘴,等著打賞。

「只有這些證據,你就判斷她是自縊的?」一個不重視人命、做事草率的仵作,要他如何信任?

可惜仵作並不清楚這位驃騎將軍兼熸火軍指揮使的性子,只曉得要奉承這位堂堂一品武官,便壓低嗓音。「將軍,不過是個婢女,小的知道怎麼做,絕不會讓一些蜚短流長損害將軍府的威望。」

無論是官宦之家還是民間的大戶人家,婢女尋短之事時有所聞,有的是不堪虐待,自我了斷,有的則是與主子有苟且之事,招來妻妾的妒忌,還有的是知曉太多秘密,最後慘遭殺害,原因很多,通常都不喜歡追根究柢,只想草草了事,他可是清楚得很,自以為秦鳳戈也是同樣的想法。

「……混帳東西!傍我滾!」

這番暗示讓秦鳳戈頓時沉下俊臉,大聲怒咆。

「將、將軍……」仵作還不明白做錯了什麼。

秦鳳戈直接將人扔出柴房,又對外頭的兩名衙役喝道︰「回去告訴你們知府大人,從今以後,不許這人再繼續擔任仵作。」否則不知要造成多少冤案,害死多少無辜的人。

「將軍饒命……」仵作嚇得連滾帶爬,逃之天天。

兩名衙役面面相覷,只得回去覆命。

大管事來到秦鳳戈面前,說著事先編好的理由,增加說服力。「將軍,彩霞或許正如仵作方才所言,確實是自縊,而且還有可能是畏罪自殺。」

他攬起眉峰。「這話怎麼說?」

「為了找出打昏夫人的犯人是誰,連著幾天小的都在盤問府里的人,今日正好輪到彩霞了,她自知無法把當日的行蹤交代清楚,可能因此才會懸梁自盡。」大管事不勝唏噓地說道。

「但她又為何要打昏婉兒?」這一點最令秦鳳戈納悶。

「彩霞和過世的夫人感情相當深厚,或許是對新夫人懷恨在心,認為她搶走將軍和小少爺的心,也取代她家小姐的地位,才會在一時氣憤之下動手將人打昏了,事後又自知逃不掉,不得不選擇自我了斷。」發現彩霞想去認罪自首之後,他便知道不能再繼續讓這個女人活著了,不過總要有個充分又有說服力的借口,所以才會想到用這個理由。

秦鳳戈緊閉了下眼皮,心情沉痛。「真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他實在不願相信彩霞會這麼想,即使元配過世,也無人可以取代正宮夫人的地位,她是她,婉兒是婉兒,都是自己所愛的女人,一樣重要。

眼看秦鳳戈動搖了,也信了幾分,大管事打算再接再厲,說服他到此為止,不要再追究彩霞的死因。

倒是二管事並不認同大管事這一席話。「小的倒不認為彩霞對現在這位夫人有任何恨意。」

「你說說看!」秦鳳戈也想知道他對此事的看法。

「記得小少爺失蹤,被當時還住在大雜院的夫人所救,才得以平安回到將軍身邊,彩霞對夫人可是相當感激,總說多虧了她,小少爺才會沒事,她一直把這些話掛在嘴邊,其他人可以作證。」二管事言之鑿鑿地說。

這番話又一次勾起了秦鳳戈的回憶,不只是女乃娘的命案至今尚未抓到凶手,帶走硯哥兒的幕後主使者依然成謎,令他耿耿于懷。

心中暗惱常海的話太多,大管事只能佯嘆一聲。「無論彩霞心里是如何想的,恐怕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死人無法替自己說話,只能從身上找到答案……」他口中低喃婉兒說過的這兩句話,確實很有道理,若其中真有冤情,這下豈不是死不瞑目了,可眼前最大的問題是找誰來驗尸?

有了!他怎麼忘了呢?

秦鳳戈不禁憶起當初幫女乃娘檢驗尸首的姚氏,雖是一名女子,不過做事細心,在檢驗鑒定上頭也是條理分明、有憑有據,令人信服。

「常海,你立即走一趟六安堂,將區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找來,就說要請她幫忙驗尸。」他只盼姚氏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二管事不敢耽擱,馬上前往六安堂。

「晏青,再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準靠近柴房半步。」說完,秦鳳戈便暫時離開後院,打算將目前的進展告訴婉瑛。

「是。」大管事垂下眸子,臉色顯得陰晴不定,因為事態的演變似乎漸漸地月兌離自己的掌控和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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