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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終篇•一品誥命妻 第19章(2)

待主僕倆步出院落,順著曲廊往另一頭走去,婉瑛心想宅子這麼大,也不知二管事在哪兒,還是找個奴才來問好了,可是前後張望了許久,就是不見半個人打面前經過。

她有些納悶。「怎麼連個人影也沒有?」

「夫人有所不知,若非必要,咱們平時都是走‘備弄’,從外頭是瞧不見人影的。」小菊隨口回道。

「備弄?」婉瑛還是頭一回听說。

小菊頷了下首。「因為奴僕和下人太多了,可不能在主子和貴客面前走來走去,這樣有失禮數,因此都會從備弄進出,光是這座府里就有三條這種通道,像是將軍和夫人所住的主院就有一條。」

「你說的‘備弄’在哪里?可不可以帶我走一次?」原來這座將軍府里還有「秘密通道」,馬上勾起她的興趣。

這個意外的要求讓小菊愣了愣。「呃……是,夫人。」

于是,在丫鬟的引路之下,婉瑛來到只容得下一個人走動的巷道,路面的積雪已經清除,只有剛飄下不久的白色雪花。

「……原來這就是‘備弄’。」她不禁抬頭仰望兩旁足足有二十尺高的牆壁,牆面上還長了不少青苔,確實相當隱密,就算有人在里頭做壞事,也不容易讓人發現。

婉瑛又繞了兩個彎,已經搞不清楚置身何處了。

「要是有《哈利波特》里的那張‘劫盜地圖’就好了……」婉瑛最喜歡的魔法物品就是它。

「夫人說什麼?」走在身後的小菊听不太清楚。

「沒什麼……」婉瑛連續參觀了三條「備弄」,決定找個時間把這座將軍府給模透。「這條備弄通往哪里?」

小菊回道︰「回夫人,再過去就是奴僕住的地方了。」

「那就順便參觀一下好了。」她也想看看下人居住的環境。

于是,主僕倆繼續往前走,就在快走出備弄之際,婉瑛看到大管事和一名婢女就站在出口處,兩人正在說話,而且靠得很近,大管事的右手還輕輕地擱在對方的肩頭上,這個舉動看起來有些曖昧,尤其在這個保守的朝代,很難不讓人想歪了。

似乎察覺到有人看著他們,大管事偏過頭,朝她站立的方向看了過來,臉上閃過一絲驚愕,馬上將右手收回,這也是婉瑛頭一回見到總是嘴角上揚,彷佛永遠都在笑的大管事臉上出現慌亂的表情,而那名婢女也顯得緊張,彷佛做了虧心事被人當場撞見。

婉瑛不禁有些尷尬,好像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壞了人家的好事。

「這是下人出入的備弄,可不是夫人該走的地方。」大管事已經恢復泰然自若的微笑,朝婉瑛主僕走來。

「我只是好奇,所以隨便看看。」她一面說,一面打量大管事身後的婢女,年紀大約二十來歲,屬于小家碧玉的類型。

婢女局促不安地屈膝見禮。「見、見過夫人。」

「你叫什麼名字?」婉瑛看著眼前的生面孔問道。

「奴婢叫彩霞。」婢女垂眸回道。

婉瑛先看了看彩霞,又看了看大管事,想著兩人方才的態度似乎不太自然,不禁思索可能的原因。

「你去忙你的事吧。」搶在婉瑛之前,大管事對彩霞說道。

「是。」彩霞朝婉瑛福了個身,轉身往另一頭走了。

她的目光跟隨著那名婢女。「她在府里是負責什麼差事?」

「彩霞是跟著過世的夫人陪嫁過來的婢女,目前負責一些女紅的差事,而且都待在後院屋子,所以夫人才未見過。」大管事盡責地說明。

「原來她是跟著姊姊陪嫁過來的,如果有困難,要她盡避來找我,我會盡力幫忙……」婉瑛心想大管事至今還是孤家寡人,方才和那名叫彩霞的婢女說話姿態又顯得親近,該不會偷偷在交往,又不想讓人知道,卻不小心被她撞見,才會表現得慌張失措?不過這種事又不方便當面問,還是等他們主動來跟她說。

「我是說真的,任何事都可以,千萬別客氣。」婉瑛希望他听得懂這個暗示。

大管事一臉笑容可掬。「夫人如此體恤下人,可是咱們的福氣。」

打從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能從一個身分卑微的浣衣女,成為驃騎將軍的續弦,可得有些手腕和心機,絕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在對方手中,卻不知兩人的想法根本是南轅北轍,風馬牛不相干。

「這是應該的。」她被夸得不好意思。

他嘴角的弧度不變,溫聲地勸說︰「外頭天冷,夫人還是快回屋里去,萬一不小心著涼,可是會讓將軍擔心的。」

經過大管事提醒,小菊急忙勸著婉瑛。「夫人有事要問二管事,不如請大管事差人去找就好了,咱們先回去。」

婉瑛面對大管事一張笑臉,也不好堅持要再到處走一走。「好吧,那就有勞大管事找個人去跟二管事說一聲,就說我有事請教他。」

「是,小的這就去辦,夫人慢走。」大管事恭謹地回道。

待主僕倆漸行漸遠,他才褪去習慣掛在臉上的笑意,眼神比雪還要冰冷地目送她們的身影,並再次提醒自己,對于這位剛進門沒多久的當家主母,可不能太大意,愈是看來單純,就愈是不簡單。

當晚酉時。

秦鳳戈穿著紅色鎧甲回到府里,前腳才踏進寢房,正在等他返家的婉瑛正打了一個呵欠,見他進來,立刻從座椅上起身。

「是哪里失火了嗎?」婉瑛知曉他只有在出任務,或是前往巡視每一處熸火鋪屋時才會作這副裝扮。

「今天光是九仙坊和定安坊就發生了好幾起火災……」他一面回答,一面月兌上沾滿灰燼的紅色鎧甲。「不過都是為了取暖以及燒水不慎引起的,幸好在火勢失控之前就撲滅了。」

她轉身走到洗臉架前,擰了條濕面巾來給秦鳳戈擦臉。「因為都是磚木打造的房子,就算是小火,還是有可能一發不可收拾……」

自從嫁進將軍府,才真正體會到「一入侯門深似海」這句話的涵義,她幾乎和外頭的世界隔絕,不再像過去住在大雜院,一旦臨近的地方發生火災,便能听見敲鑼示警聲,還能前往幫忙。

婉瑛接過他遞來的面巾,掛回洗臉架上,漫不經心地說著︰「若是每一戶人家的牆壁都能抹上一層厚厚的石灰,而石灰中又能加入糯米汁去攪拌,等到凝固,不只增加硬度,也兼具防火功能。」

「你說什麼?」秦鳳戈才把紅色鎧甲披在衣架上,听她這麼說,有些詫異地回頭問道。

她怔了一下,才警覺到自己說溜嘴了。「呃……我沒說什麼。」

「你說在石灰中加入糯米汁,我倒是第一次听到這種做法。」他可不打算讓婉瑛含糊帶過。

眼看蒙混不過去,婉瑛也只好承認,為了參加消防特考,她可是看了不少參考書籍,其中有一本寫到古代建築在消防安全上的努力,在石灰中加入糯米汁的做法就類似現代的混凝土,非常堅固。

「我、我是听人家說過可以在石灰里加入糯米汁,也不知是真是假,有可能只是胡謅的。」她真的太不小心了。

秦鳳戈深黝的目光定定地瞅著她,彷佛想要看穿婉瑛。

「將軍應該還沒用膳,我去叫人把飯菜端進來……」她故作無事狀,才要走向房門,就被一只男性手掌拉了回來。

「婉兒。」他沈聲地喚道。

她僵笑一下。「什、什麼事?」

「你是否有事瞞著我?」秦鳳戈不得不這麼懷疑。

婉瑛本能地搖頭。「當然沒有。」

「沒有騙我?」他總覺得彼此之間隔了一層若有似無的薄紗,偶爾感覺到它的存在,想要伸手觸踫時,又模不到。

「我為何要欺騙將軍呢?」既然老天爺已經決定讓她留在這個架空朝代,說不說出真相應該無所謂了。

他輕笑一聲,也認為婉瑛沒理由欺騙自己。「或許是我想太多了。」

「將軍忙了一天,怕是累壞了,我去讓人準備些吃的,好早點上床歇息。」說著,婉瑛便到房外喚來丫鬟,吩咐了幾句,才又踅回來。

秦鳳戈在幾旁坐下,腦子還在思索她方才建議的法子。

「照你所言,在石灰中加入糯米汁,可以讓牆面更為堅固,也有助于防火,改日去找一處石灰窯,請里頭的工匠試著做做看,若真的成功,我馬上奏請朝廷,往後宮里若有需要修繕之處,便可以采用這個法子。」他躍躍欲試地說。

她的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我觀察了很久,這個朝代的廚房,緊貼爐灶的牆面都很單薄,只要溫度太高,就很容易發生火災,這個部分一定要改善。」

「這個朝代?」秦鳳戈一臉失笑。「听你說話的口氣,彷佛不是這個朝代的人似的。」

「呃……」經他點醒,婉瑛才注意到自己說話有語病。「我當然是這個朝代的人了。」

幸好秦鳳戈並不以為意,也沒再追究。「只不過……石灰完全是依靠人工來生產,相當耗費時日,自然所費不貲,要讓百姓居住的屋舍都涂上厚厚一層,怕是無人負擔得起。」

聞言,婉瑛原本想要建議可以請朝廷負擔一半,或是和民間合作,想辦法把成本降低,不過說得太多,更容易引起懷疑。

「我相信將軍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她只好這麼回道。

這句話讓他備感窩心。「我會好好想一想的。」

「對了!將軍還記不記得姊姊身邊有個貼身婢女叫做彩霞的?」婉瑛想到白天的事,趁還沒忘記之前趕緊問道。

「確實有這個人,還是從她娘家陪嫁過來的。」秦鳳戈頷首地說。

「那麼姊姊過世之後,她是一輩子都要待在將軍府里嗎?」婉瑛知道奴僕都有簽合同,還有分死契和活契。

「怎麼突然問這個?」他疑惑地問。

婉瑛微微一哂。「我是想彩霞年紀也不小了,該替她找個好歸宿。」若她和大管事兩情相悅,而又男未婚女未嫁,她當然願意成全兩人。

「你能有這個心,我很欣慰。」秦鳳戈很高興她能有如此寬大善良的想法,不禁大為贊許。「硯哥兒的生母過世之後,我便打算給彩霞一筆銀子,讓她回家鄉,或者嫁人,不過她雙親已經過世,也沒有其他親人可以投靠,希望繼續留在府里頭,我便同意了。」

「說不定是府里有她喜歡的人,才不想離開。」既然可以恢復自由之身,沒道理留下來為奴為婢,一定是有原因的。

秦鳳戈不禁失笑。「我倒是沒听說過。」

「那麼將軍可知大管事為何至今還不肯娶妻生子?」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早該兒女成群了。

他狐疑地看著婉瑛。「怎麼又扯到晏青身上?」

「如果……彩霞喜歡的人是大管事呢?」她試探地問。

「咳、咳,你是說晏青和彩霞……」秦鳳戈才喝了口茶,就被婉瑛這番出人意表的結論給嗆得直咳。「怎麼可能?」

「說不定大管事只是不好意思開口。」婉瑛不禁這麼猜想。

「晏青曾經私下跟我說過,他忘不了年少時喜歡的姑娘,這輩子都不會娶妻生子,若真對彩霞有意,早就跟我提了。」他不以為然地回道。

婉瑛听了頗為意外。「他喜歡的那位姑娘呢?」

「他說對方出身書香世家,而自己只不過是帳房的兒子,彼此身分懸殊,無法結為連理,後來因為某些原因而家道中落,那名姑娘便在長輩作主之下嫁人為妾,之後又被輾轉賣掉,最後不知流落何方……」秦鳳戈猶記得他在述說當時,眼底流露的哀傷和痛楚。「這麼多年來,晏青一直在找她。」

「真看不出大管事是這般痴情的人……」婉瑛不禁心生同情,如果不是在偷偷交往,為何大管事和彩霞當時的表情和態度那麼奇怪?實在不像是單純管事和婢女之間的關系,莫非另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鳳戈笑嘆一聲。「這會兒我倒是希望金嬤嬤把身子養好,快點回來,讓你沒空胡思亂想。」

「我想還是讓金嬤嬤再多休養一段時日再回來……」她干笑一聲。「不急,真的不急。」

他一臉笑不可抑。「難得見你這麼怕一個人。」

「我不是怕,而是關心。」婉瑛大言不慚的糾正。

「是,你是關心。」秦鳳戈打趣地說。

婉瑛嗔笑一聲。「我是說真的,雖然她很嚴厲,不過也是一番好意,我很感謝她,只是金嬤嬤年紀大了,還是把身子顧好要緊。」

聞言,秦鳳戈目光泛柔。「金嬤嬤若是听到你這麼說,一定會在祖母面前多替你美言幾句。」

「我才沒那麼現實,為了要她幫我說好話才關心,只是覺得人家對我好,我自然也要回報。」她笑睨一眼。「等金嬤嬤把病養好,還有很多東西要等她來教我,只要她別嫌我笨就好了。」

秦鳳戈佯哼一聲。「誰敢說我的女人笨,就算她是祖母身邊的人,我也不會輕饒。」

這世上沒有女人不愛听男人的甜言蜜語,婉瑛也不例外,馬上主動又熱情地撲到秦鳳戈身上。

他低聲笑著,享受婉瑛的投懷送抱。

就在這時,小菊敲了門,兩人才趕緊分開,讓她把飯菜端進房來。

待秦鳳戈用過膳,兩人便上床歇息,婉瑛也把白天在備弄內見到大管事和彩霞的事,暫時拋到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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