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你終于肯接電話了嗎?」胡定維冷冽地說,听出她的語氣滿是不情願,好像接他這通電話會要了她的命般。
他森冷的嗓音透過手機傳進宋荔晨耳里,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為了不讓他察覺到她的慌亂,宋荔晨挺直了腰背,調整呼吸,平靜地開口︰「你收到快遞了嗎?」
「該死的!」胡定維忍不住咒罵了聲。本來他還天真地猜想這是不是什麼整人項目,可是她竟然輕描淡寫地問他是否收到那份離婚協議書!「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決定離婚了。」宋荔晨沒有因為他的咒罵而畏怯,反而定定地說。即使她想通了,心髒卻仍因此抽痛不已,她難過地低下頭,相信自己能撐過去。
「我是問為什麼?」正在開車的胡定維禁不住提高了聲線,控制著方向盤的手更是握得死緊。
聞言,宋荔晨不禁苦笑。他問她為什麼?他不是應該高高興興地簽署好檔,從此與她分道揚鑣,為什麼還要追問理由?是想讓她好不容易止血的傷口再度血流如注嗎?
她久久不語,令胡定維氣得快要拋擲出手機,他深吸一口氣,卻掩不住怒意,從牙關迸出一句︰「回答我呀!」
要是此刻她出現在他面前,他或許會用力地搖晃她,將答案給搖出來。
「我……」她緩慢地開口,卻什麼也來不及說。
「我快要到夏耿律師事務所了,你是不是在那兒?」胡定維截斷她未完的話,狠狠地追問。
只要想到她是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形下要求離婚,沖天的怒火便焚毀他所有理智,讓他不顧一切都要找到她。
「不!」宋荔晨連忙阻止,卻也知道不給他一個理由,他絕不會罷休,遑論是簽下離婚協議書。「既然如此,我們當面說清楚吧。」
她終于退讓。
本來她沒有見他的打算,可是又怕他真的跑去夏寧的律師事務所,給夏寧帶來麻煩,因此逼不得已下,只好與他見面。
說好了時間地點後,她結束了對話。
「沒問題嗎?」一直沒有作聲的夏寧待她放下手機以後才問。
「嗯,我約在車站前的咖啡店,沒有問題的。」宋荔晨說。
夏寧當然有听見他們對話的內容,雖說見面的地方是人來人往的咖啡店,可是男人要是抓狂了,哪有理智可言?誰也不能確保胡定維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
「我陪你去。」多一個人,比較保險。
宋荔晨搖頭。「不用了,你不是忙著要上法院嗎?」她記得今天夏寧得上法院進行答辯。
「可是……」她就是不放心。
「不會有問題的。」宋荔晨微微一笑。她對胡定維的自制力有信心,也相信他只是一時間難以接受她提出離婚,只要把話說清楚以後,他們便會各走各的路,她不會再妨礙他得到幸福。
因為真的騰不出時間,夏寧最後只好讓宋荔晨獨自去跟胡定維見面。
當宋荔晨來到咖啡店,一眼便看到胡定維沉思的側臉,他臉上沒有透露任何情緒,她相信他已經消化了離婚一事,于是慢慢地走至他身前,而他早已察覺她的來到,站起來為她拉開椅子。
直到此刻,他總算是冷靜下來了。胡定維對于自己不久之前的失控感到羞恥,就算天塌下來他都有自信面不改色,卻因為宋荔晨的失蹤以及那份突然出現的離婚協議書,一下子慌了手腳。
「謝謝。」她淡淡地說,端起服務生剛送來的溫水呷一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胡定維將今早收到的檔推至她面前,文件上清楚地顯示出一個個折痕。
宋荔晨放下水杯。「這是離婚協議書。」
「我知道呀!」胡定維忽然間覺得跟她難以溝通,他並不是要知道檔的內容,而是要知道原因。「你基于什麼理由要跟我離婚?」
他們結婚多年,從來沒有為任何事爭吵過,就算上次因為她想工作而引發出來的冷戰,最後也平息了,他實在想不透她要離婚的理由。
宋蕩晨緩緩地吁出一口氣,抬眸對上他的眼,小聲但堅定地說︰「我知道你和嚴小姐一起去新加坡。」
胡定維以為自己會得到什麼像樣的理由,可是見她仿佛已說完了,他難掩心中的詫異。「就這樣?這是離婚的理由嗎?對,我是跟嚴鈴一起去新加坡,我們是因為洽商而過去,有什麼問題?」
至于她怎麼會知道嚴鈴與他同行,他只能歸因于她找人調查他的行蹤。
宋荔晨不解他何以能如此理直氣壯,心當下涼了半截,可她還是維持住表面上的平靜。「可是當我問你跟誰一起出差的時候,你卻沒有回答,如果真的是為了公事,有什麼不可以跟我說?」
「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小心眼?」
胡定維開始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認識的宋荔晨。就在不久以前,她還從不過問他工作上的事,而他因為不喜歡商界中的爾虞我詐玷污她的純潔,也從不向她提及工作的事;但如今她對他不再信任,甚至找人查探他的行蹤,她不覺得這樣很過分嗎?
「我小心眼?嚴小姐是你的前女友,你們交往多年,對彼此的感情真的可以說忘記便忘記嗎?」
她知道自己變得愛計較,可是她能不這樣嗎?她跟嚴鈴明顯的差距讓她感到不安,與胡定維日漸濃重的疏離感令她不知所措,她也想盡力挽回他們的婚姻,但他的出軌讓她終于看清自己的不自量力。
「說來說去,你就是在乎我跟她交往過?」胡定維忍不住嘲諷。「小晨,你要離婚的理由未免太可笑吧?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他的指控讓她心如刀割。她也很想相信他,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實在沒力氣自欺欺人,他們的婚姻從開始便是個錯誤,他想娶的人從來就不是她!
「你說的對,我沒辦法相信你,也不知道以後怎樣和你相處,這個錯誤是時候終結了。」她深吸一口氣,堅持離婚的決定。
她說什麼?胡定維覺得心髒仿佛被人狠狠插了一刀。
錯誤?她覺得他們接近六年的婚姻是個錯誤?他捫心自問,雖然不是個稱職的丈夫,然而對她的愛護與關心從來沒有間斷過,他為了她辛勞地工作,讓她像個小鮑主般住在由他守護的城堡內,但她現在竟說一切是個錯誤?
剎那間,他覺得想挽救這段婚姻的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好,很好。」胡定維驀地笑了起來。「你想離婚是吧?我成全你!」
他拿過文件迅即地簽名。「離婚協議書我簽好了,看你什麼時候要去辦登記,我隨時奉陪。這樣子你滿意了吧?」
看著檔上龍飛鳳舞的簽名,宋荔晨陡地有種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一切都結束了,她終于還給他自由,不再藉著婚姻捆綁他。
她臉上松一口氣的神情讓胡定維心痛得不能再待下去,他憤然起身,掏出鈔票擲在桌面上。
臨走之前,他瞥見無名指上閃爍的光芒,像是在嘲笑他心急歸來的傻勁,徹夜守候的愚笨,以及想要挽留她的天真。他摘下了婚戒,將它握在掌心,疼痛隨之揚起。
宋荔晨將他的舉動看在眼里,她眷戀不舍地撫上戒指,在下一秒鐘也摘下它,遞給面前的男人。「這個還你。」
胡定維不發一言地接過戒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咖啡店。
凝望著他的背影,宋荔晨提醒自己不能哭,然而傷感還是剌痛了雙眸,她拚命地按捺,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後,兩行淚水終于滑下來。
在夏寧的幫忙下,宋荔晨順利在她朋友開的會計師事務所找到工作,基于多年沒有工作,她一時間沒能適應,幾乎每晚都加班至半夜。
也因為如此,她累得每晚回家後沾床即睡,全然騰不出時間思念胡定維。
但她還是瘦了一圈。
還好經過一個月的調整適應,她總算是習慣了新的生活,也終于……跟胡定維辦完所有手續,正式離婚。
以前,她的世界以胡定維為中心,他就是她的所有,她全部的時間都被他佔據,她的心思只圍繞著他打轉……但是從今以後,她的世界不再有他,她必須學會獨立生活,必須習慣不再有人為她拿主意,事事自己作主。
最初她以為自己做不到,可是人原來是會成長的,面對環境的轉變,她可以變得堅強,沒有想像中為他流那麼多的眼淚。
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時,心坎還是會隱隱抽動,衍生出來的疼痛自心窩向全身蔓延,讓她必須停下工作,拚命深呼吸才能壓抑得了。
今夜,她又一次加班了。
案前的檔已經處理了大半,剩下的留待明天再處理也不遲。她看一眼手表,快要九點了,但是相較于之前加班至半夜的情形,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目光一下子從手腕往指間移去,無名指空蕩蕩的位置強調她已回復單身,而胡定維也許已經跟嚴鈴重新開始。
這樣很好,不是嗎?
如嚴鈴所言,她跟胡定維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是最適合彼此的,而她宋荔晨……只是一個多出來的阻礙。
如今,阻礙消失了,他和嚴鈴從此便能過著宛如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生活。
這個想法,令宋荔晨胃部猛然一陣翻攪,原本已經收拾好隨身物品,正要站起來的她兩腿一軟,右手及時撐住桌面,大口大口地喘氣,但是惡心\yu\嘔的感覺並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強烈。
她……到底怎麼了?好不容易壓下了嘔吐感,宋荔晨緩慢地移動腳步。真是的,才剛以為自己學會了放下,身體的反應卻告訴她,她根本不曾忘記。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胡定維是她的最愛,她願意為他奉獻所有,然而他們的愛情起步點並不一致,他們的步伐差距越來越大,任憑她如何努力,始終追不上他的腳步,最後甚至發現自己從來不是他心中所愛……
她是那麼恐懼失去他,卻只能眼睜猙地看著自己一點一滴失去他,日益增大的不安讓心中的懷疑不斷膨脹,她沒法子再相信這段婚姻能夠維系下去。
失去了信任的關系,還能如何勉強下去?
揚起了苦笑,宋荔晨緩緩移動腳步,在要步出公司大門時遇上了老板……也就是夏寧的會計師朋友,文華樂。
「文先生?」她詫異地看著頂頭上司,他不是因為約見客戶而提早離開了嗎?怎麼會回來?
「你現在才要下班?」文華樂看著她,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在第一眼看見宋荔晨的時候,他便對她有說不出的好感,所以才會賣個順水人情給夏寧。雖然她沒有什麼工作經驗,卻也因為如此,她比任何一名員工都要努力,一個月下來,她基本上已經適應這份工作,而她付出的努力更讓他心生傾慕。
「將勤補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送你回去吧。」本來他是打算回來繼續工作,可是見到她正要離去,希望可以藉機與她多作認識。
他知道她剛離婚,然而這無損他想追求她的打算。
「可是……」他既然回來了,就表示有工作在身,宋荔晨猶疑了。
「沒關系,我只是想放下文件而已。」文華樂從公文包隨便拿出一I份文件,放好後笑著說道︰「已經搞定了。」
于是,兩人一同進入了電梯。
電梯內只有他們兩人細微的呼吸聲,來自他身上的古龍水香氣迅速地襲向她,有別于胡定維慣用的,這細微的不一樣讓她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怎麼會這樣?她不著痕跡地挪開,然而電梯內空間有限,根本就避不開,才剛壓下不久的嘔吐感再度升起,她終于忍不住捂住嘴巴,臉色漸漸發白。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文華樂關心地問︰「怎麼了?」
「不……」他的接近,令宋荔晨更加難受,強烈的暈眩感襲來,膝蓋瞬間軟掉,意識迅速自身體剝離。
「小晨!」文華樂驚呼,及時扶住她下墜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