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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仙房里的嬌兒 第14章(1)

一夜未眠,染梅越想越不對勁。

昨晚那燈上的字跡明明是出自四爺之手,正因為是四爺寫的,她才會想拾起,但四爺卻說那是王爺的燈,而她不小心踫到相鄰的水蓮燈,隨即起火,四爺又說這等同詛咒王爺,有這說法嗎?

她不是齊月人,不知真假,唯一確定的是四爺像是惱極了,該不會此舉真會引發大事?

可是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她犯錯,四爺該會心疼她,再者這事也該由她道歉,怎會是四爺動怒要去說情,卻又將她給囚在此地?

環顧四周,這里是歡喜樓的後院,一座小小院落,擺設雅致,里頭擺了些四爺的衣物,可見四爺偶爾也會到這兒過夜。

這也意味著,在她來到齊月之前,四爺常常在這兒過夜,在他身邊陪伴的人會是誰?

思及此,頭才剛沾上枕,她又立刻坐起。

不行,她不要待在這里胡思亂想,她要回書肆一趟,找四爺把話給問清楚。

然而,才推開房門——

「染梅姑娘請止步。」房門外頭有兩名護院阻止她外出。

染梅看了兩人一眼。「我想到前頭找艷兒姑娘。」借口信手拈來毫不困難。

「這時分艷兒姑娘正忙著送客,恐怕無法招呼染梅姑娘。」護院口吻溫和,但是態度可強勢了,活像踏出房門一步就殺無赦。

「那麼,可否麻煩兩位大哥通報艷兒姑娘一聲,就說我想見她。」

「這個嘛……」兩個護院對看一眼,其中一個使了眼色,另一個便道︰「請染梅姑娘稍候片刻。」

「多謝大哥。」她裊裊有禮地欠了欠身,瞧護院走遠了,才又對另一個道︰「這位大哥,不知道能否要廚房準備一份膳食?我……實在是餓得慌了。」

護院想了想,看這天色,輪值的人也差不多快到了,「在下去去就回,請染梅姑娘先入內等候。」

「多謝。」她揚笑,關上了房門,靜待一會,確定門外沒有半個護院,她隨即憑昨晚的印象朝前方而去。

絕對有古怪,回京之後,書肆後院總會有人守著,她以為那是因為四爺怕又有賊人闖入,所以不知上哪找來的護衛,可這會,四爺要是真生她的氣,為何還特地要歡喜樓的護院守在房門外。

盛怒之下還做得如此周到,感覺像他早已有所布局。

如今只能推想,或許是找她的人已經入京,所以他為了護她,昨兒個才演了那出蹩腳戲。

越是這麼想,越覺得可能性極大,教她加快了腳步。然而才從通廊轉進歡喜樓大廳,竟發現大廳還有不少客人,教她立刻又躲回通廊。

這是怎地,天都大亮了,這些男人還不回家?

原以為這時大廳說不準只剩丫鬟灑掃,自己想離開一點都不困難,豈料竟會是人滿為患,而且一個個神色激動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她微探頭,便听外頭有人大嗓門地喊著,「想不到咱們全都教他給騙了!」

「可不是嗎?十年前是冤獄,可十年後可真沒冤枉他了。」

「這怎麼可能?」有人不甚相信,「以慕四爺的為人,沒道理呀,況且他上頭三個兄長,兩官一商,他又是御封畫仙,如此天之驕子,通敵對他有何益處,依我看,肯定又是有人在造謠生事。」

染梅驀地瞪大眼,直朝那討論的人而去。

「這物證確鑿了,假得了嗎?」有人翻開了書,說得口沫橫飛。「瞧,這秘戲圖後頭的背景,不就是咱們皇宮內苑的各大宮門,這東西能畫在書里頭嗎?再者這書昨兒個一到手,我就看完了,故事和宮中一點關系都沒有,而書內插畫落款可是墨染,壓根沒有冤枉他。」

一伙人圍成一團看書,突地書冊被人一把搶走,他們順勢望去,驚見是個姑娘家,眾人反倒嚇得倒退三步。

染梅目光定在書中的插畫,這畫風……確實是四爺所畫,可是這背景也未免太古怪,明明已經畫了兩株黃金雨,為何還要再畫上宮門?

太不合常理了,所以說是有人在嫁禍四爺?!

「你一個小泵娘當著咱們的面翻這婬書,羞也不羞?」有人低斥,不敢相信她竟看得面不改色,簡直把那當做四書五經了。

「抱歉,這書還你。」染梅趕忙把書遞還,心想著得趕緊回去告訴四爺此事,但又突地想起——「對了,剛剛有人提到慕四爺十年前冤獄,十年後沒冤枉他,這意思是……」

「天未大亮,他人就被從書肆後院押進府衙,听說沒一刻鐘,宮中廷尉又將他押到刑部大牢了,罪名是通敵。」有人好心告知,還順便分析其中狀況。

「那是有個更夫適巧經過,才把這事給傳出來,原來大伙不解這通敵之意,但看過這書……倒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了,可是這突然越級送到刑部,又讓人覺得其中有鬼。」

染梅听著,心頭一震,險些快要站不住腳。

通敵,怎會又是通敵?通敵之罪是為謀逆,那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怎麼辦,好端端的,怎會遇上這事?

「染梅姑娘,你怎會在此?」去找艷兒的護院剛下樓就瞧見她。

染梅怔怔望去,心想,她如果要離開歡喜樓,那就非得要艷兒姑娘幫她不可!

「護院大哥,艷兒姑娘在哪?」她迎上前追問。

「艷兒姑娘在她的房里,艷兒姑娘說,待會她會……」

「她的房間在哪?」染梅越過他跑上樓,只想趕快見艷兒一面,好讓她可以趕緊回慕府一趟。

至少,得要先讓她知道事情始末,才能想法子洗刷四爺的冤屈。

「染梅姑娘……」護院趕忙擋在她面前。

染梅直睇著他,突地朝他偎去,嚇得他連退數步,壓根不解她這是什麼招數。

「艷兒姑娘應當有告訴你們我是四爺的人,你胡亂踫了我,可知道四爺會怎麼整治你?」她豁出去了,只要能讓她離開歡喜樓,她沒有什麼做不到的。

「染梅姑娘!」護院神色大變,沒想到看來溫順可人的她竟會如此要挾自己,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硬著頭皮帶著她來到艷兒的房門外,「艷兒姑娘正要……染梅姑娘!」

護院一見她踹開門,立刻轉過身去。

而染梅一踏進房內,就見艷兒像是剛沐浴完,洗去滿臉鉛華,少了幾分艷麗妖冶,而中衣的衣襟大敞著,露出平坦的胸……

染梅皺起眉,像是難以置信地再眨眨眼。

艷兒動作飛快地拉起衣襟,擠出扭曲的笑。「染梅,你這是在做什麼?」

「天啊,你竟然是……」

艷兒二話不說地沖上前,先捂住她的嘴,再一腳踢上了門,杜絕任何被人窺見的可能性,才將她拉到一旁。

「你剛剛說……」艷兒突地倒抽口氣,只因她的手竟模上他的胸膛,教他嚇得連退數步。

染梅怔望著自己的手心,回想剛剛的觸感才徐緩抬眼,神色冷凜地道︰「我要回慕府,如果你不希望秘密被發現,立刻照辦!」光看艷兒剛剛急著關門又捂她的嘴,她就知道,這是個不能讓人發覺的秘密。

艷兒直瞪著她,無力地抹著臉。完了,他會被四爺給宰了……

馬車在京城大街上只得慢行,無法奔馳,尤其此刻突地下起大雨,馬車的速度放得更慢,教染梅心急如焚。

「唉,總是會到,不差那麼點時間。」艷兒依舊著女裝,只是坐姿跟個男人沒兩樣,就連嗓音也恢復原本的悅耳男聲。

「你和四爺串通好的,對不對?!」拉下車簾,她眸色冷厲地瞪著。

艷兒眉心跳了下,立刻抽出手絹。「天地良心呀,我什麼都不知道,四爺分明是被人嫁禍,要是能防備,又豈會被人逮下獄?」老天啊,他好可憐,扮了一夜黑臉,如今還要扮幫凶,有沒有這麼冤呀他。

染梅抿了抿嘴,也知道自己的猜測太過大膽,但是——「可是,我可以確定,四爺肯定知道了什麼事,所以昨兒個才胡亂發了脾氣,把我給扣在歡喜樓。」

艷兒瀲灩大眼轉呀轉,沒回答,反倒是轉了話題。「還是先回慕府搞清楚狀況再說吧。」

「我知道。」她相信大爺應該已經知道這事,找他便能間個詳實,只是……「車夫,能不能再駛快些?」

「小姐,前頭書肆有人擋道,沒法子過去。」車夫無奈地道。

染梅探出車窗外,就見和鳴書肆外果真是擠滿了人,像是在爭吵什麼,還有人拿書丟伙計。

她二話不說地下馬車,艷兒貓了眼,無奈只能跟上。

「這是在做什麼?」擠開人潮踏進書肆里,染梅回頭怒聲質問。

「你又是誰?叫個能主事的出來!」有人叫囂著。

染梅咬了咬牙,只能回頭問著書肆伙計,「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書肆伙計一見她,心就安定些,先前看染梅和慕君澤關在畫室里三天三夜,兩人又出雙入對的,早就把她當成半個主子看待。

「染梅姑娘,四爺被衙役以通敵的罪名帶走了,而這些平常捧著四爺的文人一得知消息,便拿著昨兒個剛出爐的書說要退款,說是不肯買叛國賊賣的書。」書肆伙計一臉無奈。「這些人真是牆頭草,說倒就倒。」

染梅垂眼想了下,「這批書是何時收到手稿,送去印制的?」

「就在茶會隔日,可奇怪的是,這事卻是書送到時,四爺才知道。」書肆伙計據實地說著。「更奇怪的是,以往隨便印蚌一版都是上千本,可這回才印兩百本,昨天還有人吵著沒買到,今兒個上門全都是來鬧場的。」

染梅眉頭微皺。那時她和四爺人都不在京城,到底是誰做的?思忖間,耳邊響起一干人的喧嘩聲,她不禁微惱的問︰「那些書一本賣價是多少?」

「呃……那是六線裝訂,又有四爺畫稿,所以光是一本就要價一兩銀。」

「听著,一本一兩半買回!」

「呃?」伙計懷疑自己听錯了。

「這書,是瑕疵本,有人故意更改了畫作。」染梅邊說環顧著圍繞身旁的文人。

「哪是瑕疵,這書上頭明明就有墨染的畫,假得了嗎?」有人將內頁翻開遞到她面前。

染梅懶懶掃了一眼。「四爺的手稿還在書房里,大伙要是不信,我可以馬上取來,事實上,我正打算拿著手稿畫告御狀呢。」

眾人聞言,一時之間難辨真假,只好道︰「那就拿出來看看。」

「請稍等。」染梅朝站在人群後頭的艷兒招了招手。

就見艷兒走姿婀娜,眼波含情地迷醉一票男人,款步到她身旁,兩人一道踏進通往後院的通廊。

「真有四爺的手稿?」艷兒壓根不管後頭在竊竊私語什麼,低聲問著。

「沒有。」要是有人蓄意嫁禍,豈還會留下手稿當證據。

「那你……」不是吧,要上哪找畫呀?

「我畫。」

「你?!」

走出通廊,瞧見滿地被雨打落的黃色花瓣,染梅不禁抬眼望去,只見綠葉間已不見成串花兒。

花季快過了嗎?想起初見這片黃金雨時,四爺就立在其間,就像他寢房內的那幅畫,怎麼才一眨眼,竟人事已非?

「欸,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艷兒扯著她的衣袖。

「真的。」她加快腳步,直入綺麗齋後頭的畫室。「幫我磨墨。」

「我?」

「快!」

「喔。」艷兒趕緊取水磨墨,就見她備妥紙張,盯著紙面半晌,從筆架上取了支筆,蘸了墨,快速地描繪出秘戲圖。

艷兒從一開始的擔憂看到最後嘴巴微張,活像是見鬼般,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的狀況。這畫,就跟那書上的畫一模一樣,她不需要比對,仿佛已經把畫記在腦海,可以依記憶畫出,而且那筆觸畫風,分明就是四爺的!

包可怕的是,她所寫上的墨染二字,任誰都看不出破綻。

四爺的墨染兩字,總是教人看不懂,他曾听四爺提及,他的畫不蓋印,那墨染二字是上下顛倒左右相反的字體,得要將畫翻過拿反,才看得出是墨染二字。

那是四爺為防有人仿畫,特地研究的字體,沒想到她竟能寫得行雲流水,好似她已寫過千百回。

「走吧。」染梅拿起畫紙吹著墨漬,卻見艷兒還呆立在案邊。「還不快走,把這事搞定,得要趕緊去慕府。」

艷兒回神,快步跟上。四爺老說染梅傻氣,可……不傻呀,她精明得像鬼,處事不驚不慌,行事如此大膽,哪里傻啦。

來到書肆前頭,染梅隨即在眾人面前揚開了畫,一票文人爭先恐後地看著,像是要找出破綻,可是好半晌竟無人看穿,只是有人提到——

「這畫怎麼像是剛畫好的,那墨漬似乎未干。」

艷兒聞言,心抖了下,卻見染梅不疾不徐地道︰「剛剛淋到了雨,我得趕緊收起才成,這畫可是要告御狀用的。」

眾人聞言,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唯有艷兒暗吁口氣,直呼這妮子夠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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