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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仙房里的嬌兒 第7章(2)

「要是著火怎麼辦?」這細絹可是火一燒就沒了。

「這水蓮燈是擱在水里,就算著火又如何?」慕君澤直覺得她除了畫之外,還真是塊沒慧根的石頭,不識半點風情。「再者這蠟燭是置于台架上的,想著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喔。」她輕點頭,將水蓮燈擱在掌心,只覺得這小東西分外精致,作工極為精細,壓根不馬虎。

「要是講究點,還會請人在上頭作畫,如此一來就會格外顯眼,不管是姑娘家還是少年郎,就能一眼認出對方的水蓮燈,才不會拿錯。」朱老板在旁忍不住插了嘴講解。

「不能拿錯嗎?」

「倒也不是,只是這七夕水蓮情,要的便是互拿到對方的水蓮燈才能成立彼此的姻緣,要是拿錯自然就是錯過。」

「那……要是彼此有意卻因為拿錯而不能成親,這風俗也太折磨人了。」她低聲咕噥。

「四爺,你這丫鬟肯定不是咱們齊月人吧。」朱老板月兌口道。

慕君澤神色未變,只是睨了朱老板一眼。

扁是一眼,朱老板立刻察覺自個兒失言,補救地道︰「再不然肯定是哪個石頭蹦出的,要不這腦袋怎會如此硬,壓根不懂變通。」

原本心底微驚的染梅聞言,略略松了口氣。

慕君澤接了話。「朱老板這話說得可中肯了,她腦袋確實硬如石。」

染梅偷覷他一眼,瞧他似乎沒多細想,也就由著他奚落了,徑自欣賞著架上其他水蓮燈和宮燈。

「爺,老爺在工坊听說慕四爺來了,想請慕四爺到工坊一趟。」鋪子後頭通廊跑出一名伙計,低聲說著。

朱老板聞言,有些為難地抓了抓頭發,「四爺,我爹許是太久沒見到你,剛剛伙計私自通報了這事兒,他知道了便希望四爺到工坊給他一些建議,就不知道四爺意下如何?」

慕君澤沉吟了下,見染梅似乎頗有興致地東模西踫,便答允道︰「也好,許久沒見到令尊了,去問候一聲也好,只是我這丫鬟就煩請朱老板照看一下,省得她一不小心走失了。」

染梅聞言,忍不住橫睨他一眼。她哪會走失?又不是三歲的娃兒。

「這有什麼問題。」朱老板喜出望外地道。

「染梅,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會。」

「是,四爺。」盡避心底犯嘀咕,可好歹是主子。

待慕君澤隨伙計離開,染梅開始打量起擱在角落的燈柱,研究起垂落燈緣的金銀流蘇,目光突地定在燈面上的畫作。

「這畫……」

「果真是四爺的丫鬟,一眼就認出四爺的畫。」朱老板負手跟在她身旁,沒將她當個丫鬟,反倒以上賓的方式接待。

「想不到四爺也在燈面上作畫。」畫的不是風景,而是祥瑞的龍鳳團舞,筆觸精細,畫工講究不馬虎。

「這幅畫是在四爺被召進宮封為畫仙之前所畫,四爺所有的畫都被收進宮中,民間根本找不到半幅,唯有這燈柱,所以是非賣品,純粹欣賞。」

「四爺為何不再畫?」如此才情竟不再作畫,豈不是太可惜了。

「啊……算起來姑娘當時年歲還小,不知道四爺後來出的事。」

「四爺出過什麼事?」

「話說十年前四爺被封賜為畫仙,皇上挑了一幅送到鄰國大鄒,為鞏固兩國情誼,豈料大鄒突然夜襲邊關,造成邊關兵將死傷慘重,重臣上奏,認定是四爺的畫有所暗示,是為通敵之罪,因而被判入獄。」

染梅難以置信地瞠圓水眸,回想起來,當年大鄒確實曾出兵,可是她壓根不知道夜襲之戰所為何事,更不知道四爺竟因而被判通敵之罪。

「不過是一幅畫,哪來的通敵之說?」她忿忿不平地道。

那幅「滿城飛花」她是見過的,明明就是突顯國強民安的風景圖,何來暗示?

她驀地想起四爺說過畫作皆由觀者解讀,要是有心人硬要栽贓,作畫者又能如何,難道四爺說的就是這回事?

「可不是嗎?」想起當年的事,朱老板亦是一臉難平。「就因為四爺被判入獄,慕老爺和慕夫人四處奔波營救,因而積勞成病亡故,慕二爺也被遠調邊關,慕三爺被貶官,只剩慕大爺從中斡旋,後來也不知怎麼做的,終于是洗刷了四爺的冤情,然四爺也因而過了一段頹廢的日子,直到幾年前才振作起來,可惜的是,自此之後,四爺只畫……反正就是不畫風景圖了。」朱老板點到為止,不敢道出婬畫二字。

染梅听得一愣一愣,沒想到看似瀟灑不羈的四爺竟有這段過往,也莫怪他荒唐,或再也不肯畫風景。「怎會無端端地招惹這麻煩?」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別說朱老板和慕家有些淵源,只要是在京城土生土長的人,幾乎沒有不听過慕家傳奇的。

染梅靜靜地听,听著慕家如何自請削爵退出官場,卻又在這一代出了一文一武兩朝官,又是如何引來聖上猜忌,招來橫禍。

「說穿了就是功高震主,皇族沒將慕家徹底鏟除是不會善罷干休的。」說完,朱老板重重地嘆了口氣。

听完始末原由,染梅眉頭深鎖,雖無法確定朱老板所言是否屬實,但肯定也八九不離十,如此想來,他們有著相似的背景呢。

大鄒兩大神官,位不高權不重,但是在大鄒人心中的地位卻是僅次于皇上,受盡百姓愛戴,因而兩大神官皆是各路皇子拉攏的首要對象,誘之以利、動之以情,甚至是威之以武……要不就是聯姻,一旦不允,下場就是像她景家,家破人亡。

而他,由于家世顯赫,皇室反倒是借他之畫要除去慕家……古來皇族皆無情,可是旁人又何其無辜。

要是齊月皇上曾利用四爺當棋子,如今卻又要他作畫……這又是在算計什麼?

「好好,晚輩要是有時間定會再過來探視老太爺。」

後頭慕君澤的嗓音傳來,教她猛地拉回心神,回頭就見他牽著一位老爺子徐步走來。他的表情真誠,待人和氣,交談了好一會,特地買了兩只水蓮燈,才帶著她回渡口搭畫舫。

「怎麼突然變得這般安靜了?」坐在艙房時,慕君澤察覺她格外沉默,就連小手被他緊握也沒反抗。

「四爺。」她低喃著。

「嗯?」他洗耳恭听。

「……沒事。」最終她還是把話給咽下。

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再提起,恐怕只是再掀一次傷罷了。

「染梅?」瞧她垂臉不語,他干脆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卻見她非但不反抗,甚至還把臉偎進他懷里。

她靜靜的,柔柔的,面有不舍地偎著他,他幾不可察地嘆了聲。

不該帶她去朱家鋪子的,也許是朱老板對她說了什麼,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他不再提起,更不願有人再提,不想讓她知道,就是怕她心思多轉,會以為自己可能連累他,說不準連夜就跑了。

不過,要是能借此得到她些許憐惜……倒算是意外的收獲。

貝笑,他輕柔地將她擁入懷,享受難得的溫存時光。

皇上要他作畫,背後到底藏著什麼陰謀,還是純粹希望能再見他的畫中風采?

她應該問問四爺的,可是這話一說出口,四爺肯定會發覺她知道十年前發生的事……「該怎麼做才比較好?」

「我覺得這麼做還不錯。」

答話聲猛地驚回她的心神,抬眼,對上噙笑的黑眸,還未來得及反應,唇已經被吻住,嚇得她瞠圓水眸,二話不說地手一揮——

「犯不著拿筆畫我的臉吧。」慕君澤動也不動地睞著她。

染梅瞪著手中的筆,趕忙自懷里抽出手絹,擦拭橫過他面頰的黑墨,然而越擦反倒教墨漬暈開得越廣。

「你故意的。」他輕擒住她的手,合理懷疑她想把自己染黑。

染梅抿了抿嘴。「是四爺不對,四爺不該……」

「你要是覺得我不對,就應該在我第一次吻的時就動手,而不是等到我已經吻了第五次才反應。」他再正經不過地道。

「嗄?」什麼第五次?

「我已經吻了你五次了。」

染梅怔怔地看著他,很懷疑他的說詞,可是,她的唇好像真的被親了很多回……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垂眼看著她剛完成的畫作。

畫的是河上夜景,畫得是不錯,但是總覺得不夠細致,少了她向來的細膩。

「沒。」她不自覺地撫上唇,心才慢半拍地急跳起來。

「依我看,這畫得再加點東西。」他接過她的筆,開始在上頭添畫。

難得可以見他作畫,她暫且將羞恥心丟到一旁,專心一致地看著他運筆。看他作畫像是一種享受,從荒蕪到繁華,從空白到璀璨,將人牽引至畫中世界,舍不得移開視線。

只是……為何那圖看起來就是很像交纏的兩抹身形?

疑惑之際,她立刻要求自己摒除成見。她已經因誤會吃過四爺好幾次的悶磨了,這回絕對不能再上當。

四爺說過,畫作以觀者所見而成,是峰是嶺全在觀者之心,所以,四爺現在畫的雖像是秘戲圖,但是換個角度看,肯定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她是如此深信著。

「對了,一個時辰後茶會就要開始了,你這畫也要裱褙陳列上去,想好了要取什麼筆名了沒?」他手邊畫騰出一點心思問。

「呃……」這事四爺昨天就說過了,可是要她取蚌筆名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听說茶會上四爺要順便陳列燕青姑娘和向大哥的作品,趁這機會讓與會的賓客認識他們,而兩人皆有其筆名,好比燕青姑娘就喚作如雪,而向大哥則是臨春。

「嗯?」

「不能就喚作染梅嗎?」她喜歡這名字,是當初進慕府前,她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

他揚了揚眉。「不成。」

「可是向大哥不也是用本名。」她抗議道。

「臨春非本名。」他隨口胡謅。

「是喔。」那要取什麼呢?染梅之意,取于墨染的染字,希望自己來到墨染大師所在的齊月王朝,能夠染上墨染大師的些許才華,如今要另想筆名……一道靈光閃過,她決定,「千里。」

慕君澤微抬眼,先是看向門口,確定門口無人再睨向她。「再選一個。」

「為什麼?」

「因為……」

「七郎!」

慕君澤狐疑地看向門口,咋舌道︰「說鬼鬼到。」

那幾乎含在嘴里的咕噥教身旁的染梅听得一清二楚,驚詫他私底下竟對敦親王這般失禮放肆。

「王爺,時候未到,怎麼來了?」他將最後一筆畫完才起身迎接。

「這另闢的畫室還不錯,皇上要的畫你開始動工了?」正眼看向他,齊千里一慣。「你這臉是怎麼了?」

「被貓弄花的。」慕君澤不甚在意地瞥了染梅一眼。

染梅羞赧地低下頭,又有些惱,她要是貓,就會伸出爪子抓花他的臉,而不只是弄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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