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原先的主人很有品味,光是從這間晨光室,就能看出差別。
原木長桌和椅子在房間中央,透明的玻璃順著精巧的木工,從屋頂彎成美麗的弧度,再一路延伸下來到地面,讓這間都是玻璃的房間,教屋外的綠意包圍。
因為外頭有種樹,所以即便是夏天,這房間也因為有遮擋而不會太熱,只有陽光偶爾會從綠葉中灑落。
其中有幾片玻璃窗是活動式的,可以打開,開窗後,清風陣陣徐來,讓人幾乎想直接躺到木頭地板上呼呼大睡。
話說回來,既然她花了幾天的時間在清掃這房間,她認為自己有權躺下來使用它。她把抹布放回水桶里,暢快的在地板上躺了下來,伸展肢體,把自己攤成了大字形。
她能透過那上頭清透的玻璃窗,看到藍天白雲,看見隨風搖曳的林葉,听見它們沙沙作響。
今天天氣很好,她能感覺到微風從敞開的窗拂來。
空氣里散發著芬多精和檸檬與茶樹的香味,她不自覺打了個呵欠,在恍惚中閉上了眼,听著森林與風細細交談著,像海潮……
你知道,山里和海邊是很像的。
怎麼說?
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很像海浪。
才不像呢。
你知道很像,只是不想承認我是對的。
我認為你是個超級自大狂。
你才不這麼認為,你認為我帥到冒泡。
男孩得意的笑聲在耳邊回蕩,她幾乎能看見他可笑的嘴臉,害她也跟著揚起嘴角,差點笑了出來。
就在這時,晨光室的門被人打開,她在第一時間掏出插在腰後的槍,翻身舉槍瞄準,然後才看見來人是那位無敵浩克。
他愣了一下,然後濃眉又擰了起來,粗聲低吼。「你他媽的在搞什麼鬼?!」
「抱歉,以為你是入侵者。」她扯了下嘴角,把手槍插回原位。
「你沒事干嘛躺地上?!」他不爽的繼續啦哮。
她聳了下肩,道︰「我擦完地之後,累了躺一下。這房間視野很好,晚上應該可以看到星星吧。」
不知為何,這誠實的回答只讓他脾氣更差,他臉孔抽搐的低咆著︰「這是餐廳,不是睡覺的地方,你下次要睡覺,回你房里睡!」
她翻了個白眼,只能好笑的提起水桶,諷刺的再道︰「是的,大爺。小的這就告退,不礙你大爺的眼了。」
說完,還不忘諷刺的和他屈了下膝頭,彎腰致敬一下。
這讓他眼角又抽搐了起來,卻讓她看了差點忍不住嘴角的笑。
不過為了不讓他真的抓狂,她做完致敬動作之後,立刻提著水桶轉身閃人。
媽的,他真是自作自受。
那個可惡的女人真的很懂得如何激怒他。
餅去那個星期,她將窗簾全拆下來洗,還花了好幾天親自跪在地板上刷洗老屋里的每一個房間,搞得他好像虐待灰姑娘的後母一樣。
他每次上樓,無論是去廚房,或是回房洗澡睡覺,都會看見她拿方巾包著頭發,或蹲或跪的在某一間房的地板上賣力刷洗,昨天她甚至把樓梯也洗了,就連老舊的扶手都被她擦得發亮。
每一天,老屋里都會有一個房間變得萬分乾淨。
老屋樓上沒有洗衣機,他為了方便只擺在地下室,她也沒特別和他借,自己不知從哪弄來一個充氣式的兒童游泳池放在院子里,打了氣之後,放了肥皂水,把窗簾全都泡在里面用腳踩著洗,然後再在院子里拉起繩子,把它們全曬起來。
從頭到尾,她一句話都沒抱怨過,只是任勞任怨的,穿著太小件的緊身短袖T恤和短褲,打著赤腳,做著那些根本不需要,只會害得她又濕又累,而且讓他良心不安的工作。
天知道,她有一天還從工具室里翻出了老木梯,扛著那木梯到了客廳,踩在那上頭,爬到天花板那兒,把吊掛在那的水晶吊燈,一一清洗乾淨,她甚至把好幾顆早就燒壞不亮的燈泡也給換了。
他當初的意思,並不是要她一個人把整間屋子都給整修了,他只是希望她放棄那個打掃屋子的蠢念頭。
是人都應該在衡量那可怕的工作量之後,聰明的選擇只清掃自己居住使用的地方吧?
不,她就是一間一間的把所有的房間都清乾淨了,連沒有人用的浴室,她都把它刷洗得乾乾淨淨、閃閃發亮。
那女人有怪力,屋子里的家俱很多都是實木,大多都又重又沉,可她常常單手就能把一整張沙發舉起來掃地,連陳年客房里的床也被她立起來靠著牆,清掃床下的空間。
她像龍卷風一樣,瘋狂的席卷了每間房。
他當然知道她可能誤會了他的意思——
好吧,她沒有誤會他的意思,他確實不想看到清潔大隊入境,但他應該早幾天就要阻止她這種八成是在和他賭氣的瘋狂打掃行為。
可是,阻止她,意味著他可能得面對更多的人,那讓他為之卻步,而她面對他時,那種可惡又諷刺的態度,只讓他的不爽成等比級數增加。
結果,他雖然知道她工作過度,卻還是在每次遇到她時緊閉著嘴,直到剛剛他在螢幕上看見她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才發現自己太白痴。
那一秒,他真的以為她因為工作過度或穿得太少而感冒發燒昏倒了,想也沒想,他丟下手邊的工作就沖了上來,誰知道進門就看見她拿槍對著他。
狽屎!
方才他真的是愧疚又擔心,結果她小姐說什麼?她只是想躺一下?
他媽的,那是地板又不是床!誰知道她只是想躺一下啊?
看著她扭腰擺臀的背影,他真的超想上前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搖晃她愚蠢又頑固的腦袋。
天曉得,雖然已經五月了,但山上氣溫還在十幾度,這女人是不會冷嗎?要不是她老是只穿那幾件單薄的衣褲,他怎麼會以為她可能是因為著涼發燒才昏倒!包讓他不爽的,是她每天在廚房里煮的那些食物,聞起來該死的香,看起來他媽的好吃。
這些日子,她一早起來弄了簡單的早餐之後,就會來炖一鍋料理,每每都會讓香氣四溢,甚至飄散到地下室來,搞得他饑腸轆轆,無心工作。
尤其到了吃飯時間,偶爾在廚房遇見她在餐桌那吃飯,她碗盤里那些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讓他的料理包,看起來瞬間像水溝里的爛泥一樣。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的菜色還會每天變換,這一餐是匈牙利羊肉炖飯,下一餐是夏威夷鳳梨火腿炒飯,再一餐來個普羅旺斯炖菜,又一餐出現藍乳酪菌菇義大利面,當她昨天端出紅酒炖牛肉時,他呆看著她餐盤里的食物,真的只差那麼一點,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而且她料理的分量都超級多,一開始他還以為她是試圖以美食誘惑他,和他攀交情,但那女人除了第一天早上曾經邀請他吃早餐,被他拒絕之後,就再也沒試過第二次了。
她煮的,她總是會自己吃完。
昨天晚上,他本來以為她或許會有剩下的紅酒炖牛肉沒吃完,半夜進廚房時,卻發現她總是把那些菜肴吃到一滴不剩,讓他懷疑她那麼小一只,怎麼有辦法在一天之內吃掉那一大鍋的菜?
但廚房里,無論爐子或冰箱里都沒有殘羹剩肴,不是說他真的有試圖去找過,他只是因為好奇所以才打開冰箱看了一眼。
里面除了那些蔬菜水果和未煮食的肉,沒有任何熟食。
他悶悶不樂的把冰箱關上,老大不爽的上樓洗澡睡覺。
今天一早起床,他一邊刷牙,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
培根和蔬菜烘蛋的味道又再傳來,讓他心情更差。
可惡,他本來不是很重食物的人,除了料理包,他在地下室的抽屜里還放了一堆高蛋白的能量棒,那些都不是什麼太好吃的東西。
對他來說,食物很多時候,就只是一個不得不補充的能量,口味並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
但過去七天,他每天都變得越來越餓,吃飽了也餓。
包讓他不想承認的是,屋子里沒有老是飄著灰塵和陳年霉味,確實感覺好多了。
可這一切的一切,只讓他對這女人越來越不爽。
他不喜歡生活被改變,更不喜歡那個精力旺盛的怪女人。
當他老大不爽的回到地下室時,經過廚房只听到門內傳來愉快的口哨聲,他忍不住轉頭看去,只見她竟然用一只手就端起了一只好幾公斤重的鑄鐵鍋,一副神力女超人的模樣,讓他看了更加惱火。
很顯然的,他確實是個白痴。
這女人根本是個怪物,他真是瘋了才會以為她有可能會昏倒在他的地板上。
狽屎,他下次絕對不會再多管閑事!
一個小時後,當他聞到烤雞的香味傳來時,臉孔不自覺扭曲起來。
不會的,她不敢這麼做,她不能這麼做,雖然他剛剛確實看見廚房的餐桌上似乎放了一只雞,但她不可能自己吃掉一整只雞,他原以為她一定是支解了它,拿來煮湯之類的。
可那真的是烤雞的香味,香得讓人口水直流。
他有好幾年沒吃過烤雞了,他幾乎想不起來,上次他吃到現烤的烤雞是什麼時候——
不,他想起來了。
那是十二年前,在屠家,桃花的烤雞。
要命,回憶讓他的口水真的冒了出來,他至今清楚記得那只雞有多麼美味,當他一咬下去,那熱燙燙的肉汁從雞腿里流了出來沾了他滿嘴滿手,那香咸酥女敕的滋味充塞口鼻,讓他一想起來,就猛吞口水。
這女人就算烤了雞,也不可能多美味,不可能有那麼美味。
他試圖讓自己專心工作,但那烤雞的香味一陣又一陣,誘惑著他,等他回神,他已經上樓朝廚房走去。
他只是口渴了,想喝水,他要到冰箱拿冰水來喝。
這理由再正當不過了。
況且,他上來前檢查過了,那女人不在蔚房。
她說不定只是烤了雞腿,或雞胸,或剁成了雞塊之類的,不過把雞剁成雞塊拿去烤,實在太浪費——
他轉進廚房,腦袋在那瞬間停擺。
廚房的烤箱里,擺放著一只雞。
一整只香噴噴、油亮亮,正慢慢被烤箱上色的美味烤雞。
懊死的,他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烤了一只雞。
整整一只肥滿的全雞。
她不可能打算自己吃完這整只雞,或者她真的這麼打算?
那女人是個大胃王,昨天才把整鍋的紅酒炖牛肉吃到一口不剩。
可惡!
在這一秒,他真的有一種想要把烤雞偷走的沖動。
就在這時,他眼角瞄見窗外有動靜,轉頭看去,沒看見人,只見一道黑影在草地上移動,他愣了一下,再一瞧,才發現那是影子。
有個人在屋頂上走動。
他一怔,幾個大步來到屋外,轉身抬頭一看,就看見那個女人在屋頂上。
當他看到那個畫面時,心髒停了一下。
不,他不會管這個神經病,這女人是個瘋子,他才不管她在做什麼。
但她站在屋頂上,而且正往那個危險的區域走去。
那里的屋瓦幾年前就開始月兌落,有一次台風之後,更是破了一個洞,他當時懶得處理,加上那里根本早已無人使用,所以他只隨便拿三合板釘上去補洞,防止繼續大漏水而已,但那閣樓長年滲水,那地方的屋頂幾乎沒有可以安全踩踏的立足之地。
她會摔斷她那可惡又蒼白的小脖子的!
「shit!你他媽的在搞什麼鬼?」想也沒想,他大吼一聲。
這一吼,讓她回過頭,下一秒,她失去平衡,消失在屋頂上,只剩屋瓦滑落摔破在地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