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困獸(下) 第17章(2)

她瞪著那在飛揚黃沙中的巨石,爬了起來,反射性的想沖過去查看,一個男人卻從滾滾黃沙中沖了出來。

男人朝她吼著,抓著她的手臂,強扯著她繼續往前跑。

他口鼻也包了衣物,咆哮的聲音在那連番轟隆的巨響中根本听不清楚,但她認出來他是鳳力剛,她知道他在叫她別停下來。

他的變色墨鏡掉了,但這個男人有著野獸一般的反射神經與直覺,即便失去了電腦指引,他在視線不清的黃沙中依然準確的往出口跑去。

娜娜振作起來,不讓自己去想,不敢多想其他,在這種天崩地裂的情況下,她不能變成他的包袱,所以她咬著牙,再次踏穩腳步,往前沖。

她得活下去!她必須活下去!

她翻滾、跳躍、閃躲,必要的時候狠踹那男人一腳,讓他也免于遭到落石或跳彈般從旁飛來的磚石襲擊。

這種時候,用喊的根本沒用,沒有人听得到對方說什麼。

然後,她的隱形眼鏡在她狠踹鳳力剛,同時閃避巨石摔倒撞擊時,掉了一只。

她手腳並用的爬起來,繼續往前狂奔。

但落石和黃沙不停落下,讓她雙眼因為刺激而流淚,教視線更加不清楚,前方的街道早已被落石砸得不成樣,忽然間,成堆的石灰岩落下,她再次失去了鳳力剛的身影,她在落石中飛奔挪移,閃躲、翻滾,閃過一顆又一顆的石灰岩,就在她以

為能撐過這一輪落石的當口,一顆拳頭大的破碎石塊擊中了她右小腿的外側,讓她再一次的摔跌在地。

她翻滾著身體,手腳並用的奮力閃躲著從上方落下的岩石,但她的視線不清,小腿痛到不行,無法完全施力,當她再次往上頭查看時,看見一顆巨大的石頭當頭落下,只剩不到十公尺的距離。

那石頭太大,籠罩了所有她能閃躲的範圍,如果她還能站起來,或許還有躲過的機會,但她站不起來,她不肯放棄的往後爬,但來不及了,她知道。

她死定了。

在這千萬分之一秒,她無法呼吸,淚流滿面,腦海里卻只浮現高毅的臉。

她是個笨蛋!

早知道,她昨天晚上就和他把話說清楚了,但她太膽小、太自卑、太害怕,所以連說都不敢說,問也不敢問——

可惡!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啊!她想和那男人一起活下去——

腦海里,千萬念頭閃過,她驚恐的瞪著那籠罩全身的巨石,一秒像是被拉長成永恆,然後又倏然消逝。

巨石逼近,來到眼前,恍若死神的陰影籠罩了她。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人影沖破黃沙與落石,來到她身邊,有那麼一剎,娜娜還以為是鳳力剛,但那男人穿著西裝褲,她抬眼,看見那個佔據她所有心神的男人。

這不可能!他不可能在這里!

但他在,站在她身邊,仰頭看著那旋轉著落下的龐然巨石,螳臂擋車似的奮力渾出一拳。

這傻瓜!

她能看見他的左手因此而迸裂開來,皮開肉綻,眼里的淚水狂飆而出,她以為他的手會當場爆開,但奇跡發生了。

那塊巨大的石灰岩,竟硬生生被他那一拳打裂開來,削去了一大塊。

巨石在空中碎裂、挪移,然後落在她腳邊。

娜娜喘著氣,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那男人低下頭來,也在喘氣,他的左手前端失去了大部分的皮肉,只剩下黑得發亮但無比堅硬的骨頭。

下一秒,他彎腰將她抱了起來,掉頭狂奔。

娜娜緊緊環抱著他的肩頸,無法相信他竟然為了她沖進這里,但他確實來了,來救她,天地在她眼前毀滅,她卻只想用力的親吻他,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然後,她看見了兩條極為細長的藍光線條,從他右手往外延伸穿透了黑暗與黃沙,一條往他左手邊出去,一條通往他身後。

那是雷射光。

她心頭怦然、狂跳,期盼升高,果然不久鳳力剛出現在她的左手邊,那雷射線連到了鳳力剛手上的腕表,替他指引了方向。

斑毅扛著她,三步兩並的爬上那通往出口的階梯。

糟糕的是,甬道入口上方的磚石,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下一秒,那男人將她扔拋給了鳳力剛,一個大步上前,抬手撐住了那即將崩落的石塊。

鳳力剛腳下停也不停,扛著她沖過高毅身邊。

娜娜喘了口氣,以為他會跟在身後,但他完全沒有要移動的意思,他只是站在那里,繼續撐著,那一秒,她領悟到他在做什麼。

阿浪。

他想救阿浪,他必須留下來守住出口。

她好想尖叫,她想命令他跟她一起離開,她差點伸手去抓他,要他一起走,但他右手上的腕表仍有藍光線條往那崩毀的地獄里延伸。

她知道他不可能這麼做,不可能在阿浪還活著時,掉頭就走,所以她只是抓緊了鳳力剛,對著那杵立在門邊的男人咆哮。

「高毅!我愛你!你听到沒有?!你不準給我死在這里!不準——」

崩塌的聲音如此巨大,可那一秒,他似乎轉頭看了過來,但下一瞬,鳳力剛江著她轉過了轉角,他模糊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感覺熱淚飆飛出眼眶。

斑毅看著她消失在轉角,心頭不由自主的抽緊。

他不想將她交給別人,但他替紅眼的人設計了太多年的工具,他清楚了解他們每一個人的性格,他知道鳳力剛雖然愛耍嘴皮子,但那男人會拚死保護她,那家伙和關浪體能都比她好,跑得都比她快,可他們都跑在她後面,刻意跑在她身後,保護她。

鳳力剛會帶她出去的,他知道,但這里只有他能扛得住,所以他咬牙將她給了鳳力剛,即便沒有說出口,那家伙清楚他的想法,帶著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上方的壓力越來越大,他回過頭,看著那宛如地獄的地下城市崩塌,落石和黃沙宛如下雨一般崩落。他仍能看見手表上的雷射光線在移動,他讓那雷射光自動追蹤阿浪的表,雷射光在動,表示那男人可能還活著,或者也有可能那只是關浪的表被落石敲擊造成的。

傳送訊號的中繼器已經被砸壞了,他無法查看阿浪的情況,無法分辨那男人是死是活。

沙塵越來越大,崩塌也越來越嚴重,最後一盞自動照明也已熄滅,唯一的光源,剩下他表上射出的雷射光。

那男人可能已經死了,但他不想放棄希望,如果那家伙死了,他不認為在這種天崩地裂的情況下,阿浪手上的那支表還有安全存在的可能。

那家伙一定還活著,但肩頭的壓力越來越大,他能感覺到掌心傳來石頭互相擠壓推擠摩擦,他是算準了,才伸手撐住那個支點,讓頭上的一切,達到微妙的平衡,讓他不需要花上相對的力氣就能撐住這個門,但他知道他再撐也撐不了多久,可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想放棄。

倏地,腳下也開始松動,他暗咒一聲,只覺寒意直竄腦門。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有個物體嗖地飛來,打進了右手邊身旁一尺的岩石里。

「RED,燈光!」

手表燈亮了起來,他旋轉手腕,看見一條黑色的線,嵌在岩石中,黑線繃得很緊,他認得那東西,那是紅眼的裝備之一,能從安裝在手臂上的護手發射這條高科技的線,這條線能支撐起數百公斤的重量。

是關浪。

下一秒,他看見表上射出的雷射光迅速改變方向,眨眼間,那男人從黑暗中出現,朝他伸出手,他放下右手抓住那家伙的手,沒讓他撞上岩石。

阿浪一抓住他,就解除了護手上的發射器,高毅將他拉拋進甬道,然後立刻松手轉身和他一起往外跑。

他左手一收回,岩石就開始崩塌,兩個男人拔足狂奔,感覺身後的死神,不死心的咆哮著追來,比之前更巨大的聲響連番響起,從身後撲來,張大了嘴試圖將兩人吞吃入月復——

肩頭上的女人沒有掙扎,讓鳳力剛松了口氣,扛著她跑得飛快,快速沖過那深長的甬道,用最快的速度沖刺著。

在經過了像是永無止境的黑暗之後,終于他看到了出口的亮光,他扛著那丫頭狂奔,沖入刺眼的陽光下。

屠愛和小茵聰明的已經離開了出□,撤退到四十公尺之外,但那不夠遠,崩塌會造成連鎖反應,這底下誰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空的。

「快跑!」他張嘴嘶吼著,指著前方︰「跑啊——」

屠愛抓著談如茵丟下電腦轉身就跑,他扛著娜娜跟在後面,在沙地上狂奔。十公尺、三十公尺、五十公尺、一百公尺——

大地悍然震動著,發出接二連三的可怕巨響,他能感覺到身後的地面在崩坍,死神逼近的感覺讓他寒毛直豎,他沒有回頭,繼續往前沖。

黃沙風暴從身後如海嘯般襲來,地上的沙在滑動,他奮力支撐著,最後仍因此撲倒在地,他護著肩上那丫頭,將她拉到懷中。

沙塵遮蔽了天地,塞滿了眼耳鼻口,蓋住了兩人,他能感覺到身上迅速增加的重量,感覺兩人被流動的黃沙掩埋,往回拖行、翻滾。

懷中的丫頭在混亂中,順手抓了他的T恤,翻過了他的頭,替兩人制造出呼吸的空間。

然後,終于,一切停了下來。

天地黑成一片,只剩T兩人的喘息聲。

「鳳哥?」她吐出沙子,開口問,聲音極端沙啞。

「我在。」

「你能動嗎?」

他試了一下,發現自己被沉重的黃沙壓得幾乎不能動彈,「不太能。」

她利用T恤制造出來的空洞不大,兩人的氧氣很快就會沒有了,他們很快就會因為缺氧窒息而死。

「你知道哪里是上面嗎?!」她再問。

他能感覺胸膛上的汗水在滑動,開口道︰「左邊。」

「吸口氣,我把T恤扯開。」娜娜說。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T恤里的空間能讓黃沙有松動的空間,但他不知道兩人被埋得多深,不過反正再待下去,也是死路一條。

他深吸了口混濁的空氣,感覺到她同時吸氣,然後她在兩人閉嘴的同時,扯掉了T恤,他在黃沙松動的同時,用力揮動左拳,再奮力刨挖。

那松動的空間,讓他足以伸長了手臂,他抓挖著,伸展著,上面的沙子比較松,他的手指能夠動,他知道那離沙面一定很近了,他用右手把身體往上撐,奮力移動手指。

然後突然間,他感覺手指突破了沙面,下一秒,一只小手抓住了他。

他听到了屠愛和小茵的聲音,感覺到她們飛快挖著黃沙,清除了壓在身上的重量,將他往上拖了出來,他的手差點被她們扯斷,他都不知道這兩個女人有那麼大的力氣,他的頭一露出地面,回身就將娜娜也往上拉。

在那兩個女人的幫助下,他和娜娜很快就爬了出來,跪在地上咳出滿嘴的沙,大口喘氣。

一等兩人能呼吸,談如茵沒有留下,迅速往另一邊跑去。

娜娜還沒回過氣來,就赤紅著眼,爬站起來,跛著小腿跟了過去。

屠愛也是,鳳力剛也火速跟上。

然後四個人在飛奔向前時,同時看見那個範圍廣達數里,坍塌下去的巨大坑洞,它又寬又深,幾乎一眼看不到盡頭,下方煙塵滾滾,黃沙仍在遠方傾泄,宛如尼加拉瓜大瀑布。

娜娜氣一窒,差點崩潰,她知道當她和鳳力剛都被沙暴襲擊時,他還能活著的希望渺茫,但眼前這一切,不只是希望渺茫而已。

沒有人可以在這種狀況活下來。

可談如茵仍在奔跑,那讓她升起一絲希望。

那女人腳下不停,在沙上飛奔,朝著那往下傾斜的黃沙奔跑。

包前方就已經是懸崖了,但那女人沒有停下來。

她知道,他們都知道,談如茵能感應到人的思緒。

娜娜忘了腳痛,追了上去,看見她停在懸崖邊緣,因為太過心急,談如茵差點掉了下去,但鳳力剛及時抓住了她,沒讓她掉下去。

「快點!他們在下面!」如茵回身抓著他,滿眼是淚的激動喊著︰「就在這下面——」

鳳力剛火速把她交給了身後的屠愛,和娜娜雙雙趴跪在地,探頭查看,只看到沙塵中,有個男人左手手臂有三分之一都插在石灰岩壁里,右手抓著另一個男人。那是高毅和阿浪。

他抬起頭,朝她看來。

那男人的眼鏡掉了,身上滿是黃沙,但娜娜卻覺得他再也沒比此刻更帥的時候,她喘著氣看著他,感覺熱淚瞬間奪眶。

阿浪朝上方幾人露出微笑,道︰「嗨,好久不見。如果你們有空的話,可以拉我們上去嗎?」

聞言,鳳力剛張嘴笑了出來,利用吊臂功能將兩人吊了上來。

「王八蛋,我還以為你們倆沒救了,你們怎麼會掛在這地方?!」

阿浪還沒完全站穩,鳳力剛就忍不住開口問。

「我們本來已經跑出那通道,但坍方讓沙子全往後滑,我們眨眼就被拖了回去,還以為這回鐵定掛了,幸好高毅及時抓住了我。」阿浪邊說邊回身將高毅拉上來,讓他也站穩,然後抱了他一下,道︰「謝了,博士。」

斑毅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反應,但那男人已經松開了手,轉過身去。

他看見談如茵沖了上來,撲進阿浪的懷里,那對夫妻無視旁人緊緊相擁在一起,他沒繼續看,他只是轉過頭,朝那一個狼狽的女人看去。

她滿身滿臉的黃沙,看起來像是在沙堆里打滾過,可是她很好,除了那只受傷的腳,她看起來很好。

她和屠愛、談如茵方才一起幫著鳳力剛將他們拉上來,但為了方便讓他們上來有立足的空間,她們三個都退到了幾步之外,然後談如茵沖到阿浪懷中,屠愛上前和鳳力剛說話,她卻仍站在原地,看著他。

看著那個女人,他反射性朝她走去,迫切的想將她擁在懷里。

娜娜看著那狼狽的男人,只覺熱淚盈眶,胸臆中滿是對他的情感。

他身上的襯衫無比破爛,連褲子也破得像塊破布,殘破的衣物,讓他的左手完全顯露在外。那只手,從手臂到手掌,完全被破壞,只剩下黑色的骨干,和些許殘余的白色縴維。

他看起來超可怕,全身都是風沙,破爛又狼狽,像從古墓里爬起來的活尸。

他察覺她的視線,腳步猶豫的放慢,她能看見他的不安,看見他甚至試圖想將左手藏到身後,那讓她不由自主的跛著腳走上前去。

剎那間,他神情一振,眼里閃過藏不住的激動。

他來到她身前,她來到他身前,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凝視著對方,一時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一秒,好多話想說,好多事想做,但到頭來,他卻只是抬起右手,以拇指抹去她臉上沾了黃沙的淚水。

那觸踫,如此溫柔,教娜娜喉頭緊縮。

「我以為你的手和一般人的強度差不多。」她仰望著眼前的男人,啞聲開口。

「我改造了它。」他垂眼凝望著她,坦承。

「我重新用碳炔,做了新的骨骼。」碳炔,那是世界上最堅硬的東西,是他被迫解出的化學式,他解決了會爆炸的困難,讓它不只是理論,變得可以制造。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做,那應該是他心中的痛,但他做了,用最短的時間,重新打造了他的手。

這一秒,才知道,他為什麼在德國就開始當機出神,他一定那時就在想這件事,在計畫這整件事了。

但他說過,他想要這只手像真的,像一般人的手,她知道他只想讓這仿生義肢更像普通的手,可這不是,他強化了他的手。

剎那間,心頭狂跳。

「為什麼?」她忍不住追問。

「因為你是老鷹。」他說。

乍听到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她還沒听懂,跟著驀然領悟過來,一股熱氣瞬間上涌擴散至四肢百骸,她無法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差點以為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但他卻撫著她的臉,繼續說。

「老鷹不能被關起來。」

看著眼前這堅強又勇敢,此刻卻因他而淚流滿面的女人,高毅粗嗄的緩緩道︰「我知道你不會和我留在山上,你有翅膀,你需要飛翔,但我想和你在一起。」一顆心,被他的話,揪得好緊好緊。

她抬手搗住了唇,只覺熱淚泉涌。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他沒有在一開始就追來,是因為早有打算。

她喘不過氣來,卻听眼前這男人啞聲說。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你不會為我留下,我若想和你一起,就必須強化我自己,我不會是你的包袱,我不需要你的照顧,如果你想要,我會成為你的翅膀,讓你飛得更高更遠。」

娜娜無法言語,只能淚眼蒙朧的仰望著他。

這男人教她不知該說什麼,即便以為她愛的是別人,他依然想要和她在一起,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她,從來就沒有。

情不自禁的,她伸手揪抓住他破爛的衣襟,在萬里藍天和炙熱驕陽之下,含淚昂首親吻他。

「咳咳——咳嗯——」

正當高毅和娜娜倆情方正熾,吻得難分難舍時,旁邊突然冒出兩個人同時假咳的聲音。

雖然一開始她和高毅都沒注意,但那兩人非常不屈不撓。

「抱歉,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屠愛帶笑的聲音響起。

「我們不是想當電燈泡。」鳳力剛跟著好笑的接口。

「但我們的駱駝跑了。」屠愛笑著再說︰「手機在沙漠里也收不到訊號。」

「我和阿浪的表壞了,屠愛和茵茵沒那裝備。」鳳力剛說著,還故意再問了旁邊的屠愛︰「你沒有,對吧?」

「沒有。」屠愛噙著笑搖頭,說︰「阿震哥說他手邊沒備用品了。」

鳳力剛轉過頭來,一臉無辜的看著兩人道︰「我們真的很不想打擾你們,但高毅的筆電已經消失在這片沙漠的某個地方,所以如果我們想離開這該死的沙漠,恐怕需要和你與博士確認一下,你們的手煉還可以和紅眼連線嗎?」

聞言,娜娜小臉暴紅,她早在這兩人五句話前就回過神來了,可這兩人就是不肯停下來,非得一搭一唱的把話拖得這麼長。

她面紅耳赤的松開他的衣襟,低頭查看手表。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她手上的表早不知在何時就壞掉了,它的表面月兌落,里面的電子零件全出來,上頭還有一堆摩擦的痕跡。

「我的壞了。」她舉起手苦笑。

「我的也壞了。」高毅抬起頭來,抱歉的通知所有人。

阿浪和如茵走了過來。

「阿震知道我們在這里,系統若失去訊號,會直接通知他,他會派人來找我們。」高毅說。

阿浪聞言,道︰「這里是沙漠,我們未必能等這麼久。」

「你有辦法帶我們走回那個停車的地方嗎?」屠愛問。

「可以,但那里離這里有段距離。」阿浪說︰「若用走的,要比騎駱駝花上好幾倍的時間,而且我們的水只剩如茵和屠愛身上的兩瓶。」

水是重點。

人可以挨餓幾小時,但在這種大太陽下,沒有水很快就會月兌水。

「把你們的表給我。」高毅月兌下自己的表,開口道︰「我也許可以從中湊齊零件,恢復其中一個的通訊。」

娜娜和男人們把表拆了下來,交給他。

趁高毅和那兩個男人從身上各種奇怪的地方拿出小堡具在修理表時,娜娜忍著腳痛,走到一旁,問屠愛和如茵。

「那些守衛呢?!」

「我們剛看情況不對,就先放他們走了。」如茵說。

屠愛跟著道︰「那些人看這里一副山崩地裂,隨時要崩塌的模樣,轉眼就跑得不見蹤影。」

確實,這地方整個地形地貌都改變了,遠處的黃沙仍在往那坍塌的地洞傾泄,讓方圓數十里的天空都充滿沙塵,她猜不久之後,這地方很快又會再次被風沙掩沒。

她不再看向那差點吞噬他們的大洞,轉身擁抱屠愛。「謝謝你救了我。」

「不客氣。」屠愛笑著回抱著她,道︰「不過我得承認,我只是跟著如茵而已,不然面對這一望無際的黃沙,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挖哪里。」

「我想我們運氣很好。」她眼眶微濕的說。

「是,該死的好。」屠愛噙著笑道︰「我很高興你還活著。」

「我也是。」娜娜笑著回答︰「很高興我還活著。」

屠愛大笑出聲,娜娜跟著輕笑,然後轉身去抱另一個救命恩人。

如茵有些害羞,但仍伸出雙手回抱她,屠愛吵著說她也要抱,三個女人抱在一起,笑聲引來男人的視線,鳳力剛跑過來也想參一腳,被屠愛笑著抬腳拒于千里之外,阿浪也緊急伸手勾住那男人的脖子。

幾個人笑鬧在一團,娜娜看見那蹲跪在沙地上修表的男人,好難得的抬起頭來,眼里有著羨慕,她拖著傷腳朝他走去,蹲跪在他身旁,陪他一起。

他凝視著她,喉微緊。

「需要幫忙嗎?」她微笑開口。

「幫我抓住表。」他說︰「我左手不夠靈活。」

她伸手幫忙,他把其中一支被拆開的表給她,再把從另一支表上拆下來的零件替換上去,有時候也會要她幫著和他一起組裝。

他沉默且專心的工作著,她則安靜的幫忙。

幾分鐘後,他終于忍不住的開了口。「所以,剛剛在出口,你說了什麼?」

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沒有。」他微微一僵,粗聲咕噥道︰「沒什麼。」

娜娜瞅著那依然垂眼低頭的男人,擰眉回想自己剛剛在出口說過什麼,然後突然間,她想了起來,心頭瞬間抽緊。

原來,他听到了。

這一秒,羞窘上了臉,讓耳紅。

「我以為你沒听到。」她啞聲說。

「我有,只是沒听清楚。」他低著頭用阿浪給的小刀把螺絲拴緊,「太吵了。」

「我威脅你不準死在那里,還有……」

他繼續小心的旋轉著那太小的螺絲,仿佛沒有听到她說的話,她瞧著眼前的男人,緊張的舌忝了舌忝唇,然後垂眼深吸口氣,鼓起勇氣快速且小聲的道。「還有我愛你。」

斑毅的手一停,慢慢的、慢慢的抬起眼來,看著那垂眼看著手表的女人,啞聲問︰「你說什麼?」

她低垂著眼,臉微紅的只問︰「你螺絲鎖緊了嗎?我們現在可以和紅眼通訊了嗎?」

「你是認真的嗎?」他瞪著她問。

「我當然是認真的,我們沒有水,如果不快點恢復通訊——」

他在她顧左右而言他時,火速把螺絲拴好,按下電源,那支表亮了起來,他開口下令。

「RED,通知紅眼,二級警報,我們需要直升機和水!」

說完,他抓著那表,直盯著那個小臉酡紅,低垂雙眼的女人,開口要求。

「烏娜,看著我。」

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半晌,方揚了起來,用那雙美麗的眼楮,看著他。高毅心頭狂跳,鎮定的再問一次︰「那句話,你是認真的嗎?」

娜娜看著他,只覺渾身燥熱、臉耳都紅,有一部分的她,還是本能的想逃走、想否認,但他來這里,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她。

他說她是老鷹,他要當她的翅膀。

這個男人,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保護她。

娜娜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為她這麼做,做這麼多。

她能看見他眼里炙熱的渴望,和深濃的情感,她才剛經歷過生死關頭,她比誰都還要清楚,人生沒有如果,不能重來。

她差點就永遠失去了他,那讓她知道她的面子、自尊、膽小,都不重要。眼前這個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娜娜看著他,深呼吸,啞聲開口︰「是的,我是認真的。」

他的瞳眸在那瞬間變得更黑,嗄聲要求︰「再說一次。」

「我愛你。」她看著他,瘠啞的吐露心聲︰「早就愛上你,我只是……我沒有自信……我不敢承認……」

「為什麼?」

「我知道你喜歡屠愛,我看過你的素描本。」

他一怔,粗聲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根本不是——」

「我知道你喜歡她。」娜娜不自覺垂下眼簾,道︰「每一個我喜歡的人,都會愛上她,我沒有她那麼漂亮,沒有她那樣聰慧靈巧,沒有她那麼會撒嬌,我也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愛——」

他抬手,輕觸她的唇,讓她氣窒聲停。

然後,他再次開口要求。

「看著我。」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抬起了眼,他直到她抬眼了,和他對上眼了,才開口。

「我不愛她,我喜歡她,但從來沒有愛過她,當我知道自己的問題,當我被那黑暗的過去控制住,試圖傷害她時,我知道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愛人,不可能和誰在一起,但你出現了。」

他撫著她的臉,凝望著她。

「你出現了,走了進來,在我瘋狂如獸時,仍和我一起待在那里。」他靠近她,啞聲道︰「是你讓我保持清醒,是你把我從那黑暗的無底深淵中拉了出來,是你走進我的心。」

「你知道,這很有可能是雛鳥情結。」熱淚悄悄上了眼,她悄聲提醒他,「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你就是最好的選擇。」他看著她,啞聲道︰「我知道。」

「你怎麼能確定?!」她含淚輕問。

「因為你破壞了我的生活,左右了我的思緒,你讓我瘋狂,卻也讓我得到平靜,你讓我知道什麼叫做渴望,體會什麼叫做希望,你給了我面對真實的勇氣。在這之前,我還真以為只要能擺月兌那該死的過去,就是上天給我最好的禮物,但你才是。」

娜娜不敢相信的看著他,被他吐出的話語,惹得淚水泉涌,眼前的男人變得好模糊,但他拭去她臉上的淚,低頭親吻她,重申。

「你才是。」他深情的凝視著她,貼著她的唇,黑瞳深深的嗄聲道︰「而我知道,我這輩子,都會渴望你,愛著你,試圖讓你愛上我,屬于我。」

娜娜再忍不住,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含淚吻著他,悄聲告白。

「我試過了,試著把你忘掉,但我做不到,我好想你、好想你,所以我訂了回去的機票,誰知道你就來了,我以為你來找我,可你和屠愛一起……」

「她是來幫忙的。」他告訴她。

「我知道。」娜娜喉微哽的道︰「但我以為你和她在約會……」

「我沒有。」他粗聲說︰「我滿腦子都是你,想著該如何才能讓你愛上我。」她笑了,含淚笑著說︰「噢,博士,你早就做到了,在你幫霍克的翅膀做支架的時候,在你放它走的時候,在你偷偷訂的時候,在你主動來幫我洗碗的時候,在你為我摘下隱形眼鏡的時候,在你……」

她撫著他的臉龐,柔情萬千的道︰「畫那面牆的時候,我以為只是喜歡,但我早就愛上了你……」

一顆心,因為她的話,狂奔沸騰了起來,高毅再忍不住伸出雙手擁抱她,然後他意識到他的左手只剩骨頭,想抽手,但她抓住了它,將它拉了過去,親吻它。

他不應該有感覺,那些仿生的皮膚與神經都已經被破壞掉,他沒在骨頭里放感應裝置,但他卻依然感覺到她溫柔的吻。

「如果不是這只手,我已經失去了你。」她看著他,將他的手,壓在她的心上,抬起另一只手,撫著他的臉說︰「我喜歡它,我愛它,我愛你。」

他喉頭緊縮著,無法言語,只覺全身都熱了起來。

情不自禁的,他再次親吻她,將她緊擁在懷中,這一次,他沒再收手,她含淚笑著親吻他,小手溫柔的撫著他的臉、他的耳,和他唇舌交纏,讓他因為太過忘情,將她拉到了腿上。

「噢,不要又來了——」

「高毅,拜托你告訴我,你已經把表修好了。」

「我受夠當電燈泡了,真的。」

「丫頭,我以為你早就習慣了。」

「就算我習慣了,但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的,這也未免太有礙觀瞻,阿浪和如茵就算了,人家是夫妻——」

娜娜撿起他掉在沙上的表,朝那兩個超級電燈泡丟了過去,好氣又好笑的對著他們咆哮。

「走開!」

鳳力剛神準接住了表,和屠愛一起笑著轉身離開。「嘿,看我找到了什麼,一支表呢。」

「我覺得阿浪比較厲害,他找到了那支遮陽傘呢,況且這表又不是你修好的。」

「臭丫頭,你嘴不甜一點,小心找不到老公。」

「什麼話?我這麼青春貌美,溫柔可愛,我要嫁,還怕沒人想娶嗎?」

「人家博士就不想啊,叮叮叮,娜娜一分,小愛鴨蛋。」

「鳳力剛!你欠揍!」

身前的男人笑了出來,她抓住他的衣襟,重新將他拉了回來,親吻他,讓他再次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艷陽高照,黃沙翻飛,天氣熱得要死,讓兩人滿身大汗,她其實還能在他與自己的嘴里嘗到沙,但這一切都無關緊要,因為他愛她。

她流浪了一輩子,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找的,不是完美的工作,不是漂亮的房子,不是旁人的認同。

她需要的,從來就不是那些,而是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男人。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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