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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拂面之結發夫 第10章(2)

于是,大夫火速被請來了,很快地診出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不過有些氣血不足,還吩咐要多吃一點。

這樁喜事可把所有人都樂壞了。

韻娘宛如作夢般撫著還很平坦的小骯。「已經兩個月了……」

想到這段日子忙著應付邢家人,根本無心顧及其他,想不到孩子卻挑這時悄悄地來報到了。「我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幸好沒事。」

「吃的方面就交給咱們,大女乃女乃若要下樓,可得要慢慢的走,不要心急,還有一定要讓麻姑跟在身邊……」葉大娘可比她緊張,嘮嘮叨叨地說道。

周大娘也提醒她一些相關禁忌,像是不能拿針線、動剪刀之類,又想到大當家原本擔心廂房不夠住,還打算蓋耳房,看來也得暫緩了,務必要讓孩子平平安安地出生,不能出半點差錯。

「我都記住了。」她柔順地回道。

麻姑高興得眼眶都紅了。「等大當家回來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嗯。」韻娘也很想快點看到相公開心的樣子。

雖然還是嗜睡,不過她的胃口不錯,清醒的時候,腦子也沒停下來過,因為懷了身孕,不能踫針線,自然就不能教人蘇繡,等到孩子出生之後,開銷也跟著大了,莊子里的人又都要吃飯,韻娘不想連這事都讓相公煩惱,決定自己想辦法。

韻娘打開一口木匣子,里頭是出嫁之前,從娘家搜刮來的二十套首飾,也是她的嫁妝,打算將它們變賣,心中沒有一絲不舍。

她一面把玩著戴在左手的白玉鐲子,那是邢阜康送給她的,也是唯一想要保留下來的,因為相公和未出世的孩子才是她最珍貴的寶物,已經擁有太多了。

「大女乃女乃!」房外響起周大娘的聲音。

她將拿在手上的雕花瓖玉銀簪擺了回去。「請進。」

外頭的周大娘推門進來,不過令韻娘意外的是後頭跟著秋娘,心想來得正好,恰好想跟她談一談。

許久不見,秋娘還是一樣,整個人沒精打彩,愁眉深鎖的一看就是個怨婦,就算已被她狠狠教訓過,似乎也沒多長進,既然仍想不開,韻娘也懶得再去開導。

秋娘擠出笑容。「听說嫂嫂有喜了,所以來道聲恭喜。」

「謝謝,坐。」她說。

「呃……謝謝嫂嫂。」原本說聲恭喜之後,就打算回去,可是見到放在幾上的那口木匣子,里頭擺滿各種精細別致的首飾,只要是女人都會眼楮一亮,就忍不住坐下來。「這些是……」

「這些都是我的嫁妝,正打算把它們拿去變賣,好換些銀子回來。」韻娘說出心中的打算。

她吃了一驚。「為何要變賣?」這麼美的東西,換做自己可是舍不得。

「現在已不比過去,相公不再是邢家人,當然要想辦法籌錢過日子,否則莊子里這麼多人,吃飯就是個問題。」韻娘夸張地嘆了口氣。「現在也養不起閑人,想要吃飯,就得做事。」

「你……這是在指桑罵槐,說我是閑人?」秋娘淚眼婆娑地指控,想到自己寄人籬下還被嫌棄,真是命苦。

周大娘想要幫忙圓場。「大女乃女乃不是這個意思……」

「我話說得白,還請你多多體諒。」韻娘可不會心軟。「我方才也說過了,現在跟過去不同,不能再讓你躲在房里顧影自憐,連髒衣裳都要別人來洗,只會等人送飯過去,那種日子已經不會回來了,住在這座莊子就是一家人,大家就要一起努力,才能度過眼前的難關。」

秋娘抽噎地問︰「我、我又能做什麼呢?」

「針線活總會吧?就快過年了,大家都想穿新衣裳,只要買布回來裁,然後縫一縫,應該不會太困難,要是真的不會,周大娘可以教你。」她涼涼地說。

「我……」秋娘還是抽抽噎噎。

韻娘很想再賞一巴掌,看能不能打醒她。「我出不了力,自然就只能出錢了,還是你打算把自己的嫁妝拿出來變賣,我也不反對。」

「不……我不要……」她嚇得馬上收起眼淚了。

「出錢還是出力,自己選一個。」韻娘連笑都不笑了。

她支支吾吾地問︰「還、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有,你可以削發為尼,住進尼姑庵,我和相公都不會阻止。」想要過著讓人伺候的日子,也要看自己有沒有資格。

秋娘可不想出家。「我……我選出力。」

「周大娘,你都听到了,往後飯菜不用特地端去她房里,讓她到廚房去拿,還有需要幫手,盡避找她。」韻娘也不羅嗦,馬上拍板定案。

周大娘也不禁佩服大女乃女乃的本事。「是。」

「我也跟相公提過了,你若是不願守寡,真的想要改嫁,也不是不行。」韻娘才這麼說,就見秋娘一張苦瓜臉都亮了。「只要別太大張旗鼓,偷偷地嫁到外地,沒有人認識就好。」

她馬上換了討好的臉。「族兄真的同意了?」

「他說他沒有資格反對,只要你點個頭,就會幫你留意適合的對象。」這女人還真是現實,韻娘嘲弄地忖道。

「那……那就由族兄作主了。」秋娘很想用力點頭,但又要保有女子的矜持,便這麼回道。

待秋娘離去,韻娘不禁搖了搖頭,邢家的子孫還真是沒幾個能令人稱贊的,當然她的相公是例外。

周大娘替她心疼。「大女乃女乃真的要把這些首飾變賣?」

「對我來說,這些都是死的,就該好好活用,否則既佔位子,又不能拿來吃。」她這番話讓周大娘哭笑不得。「我有相公、有孩子,還有你們,夠多了。」

「大女乃女乃……」周大娘感動地紅了眼圈。

韻娘打了個呵欠,困意又席卷而來。「我有點累,想睡一會兒……」

因為麻姑不在,周大娘扶她上床,才沾枕就睡著了。

這種嗜睡癥狀一直到胎兒四個月大,終于解除,才正慶幸著,韻娘的肚子卻像吹氣般,藏也藏不住,連行動都變得不太方便。

再過三天就是農歷年了。

天氣寒冷,不過莊子里上上下下都彌漫著過年的氣氛,尤其大家都分到兩套新衣裳,包括桂姐的兩個孩子圓圓和小石頭也有,還多了童玩,听說是韻娘特別叮囑要送的,趕緊去跟她道謝。

兩個孩子不怕冷,加上雪也停了,就在天井四周跑來跑去,稚氣的格格笑聲讓大人們也跟著笑了,當他們見到剛回到家門的邢阜康,兄妹倆大聲地喊著——

「大當家回來了!」葉大娘馬上出來迎接。

「大當家可回來了!」他們可是盼了好久,總算在過年前見到人。

邢阜康下意識地詢問。「出了什麼事嗎?韻娘呢?」

「每個人都很好,大女乃女乃也沒事,人在房里休息。」葉大娘一面笑、一面說,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他有些不解,但又猜不出原因,只好三步並作兩步的上樓,推門進了廂房。

「韻娘!」邢阜康在進門之前已經月兌下披在身上的斗篷,咧開笑臉,揚聲喚著妻子。「我回來了!」

正坐在幾旁享用點心的韻娘欣然起身。「相公!」

麻姑在旁邊搗唇偷笑,等著大當家自己發現。

「韻娘……」邢阜康顧不得還有旁人,張臂將妻子摟進懷中,以慰相思之苦,掌心也很自然地撫過她的發髻、她的背脊,來到腰身……

咦?似乎有什麼不對?好像變粗了?于是松開臂彎,低頭看個究竟。

當他發現妻子的月復部變得圓凸,其他部位都沒胖到,先是一怔,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嘴巴一開一合,試了幾次才發出聲音。

「你……你有……有喜了?」邢阜康眼底閃著可疑的淚光,探出掌心,好輕好輕地觸踫一下,馬上縮回去,生怕會傷到月復中的孩子。

韻娘鼻頭酸酸的。「已經五個月大了,再過四個多月,相公就要當爹了。」

「我、我要當爹了……」他嗓音一噎,還以為這輩子都當不成爹。

她拉著丈夫的手掌,讓它貼在月復部上。「這是咱們的孩子。」

「嗯!」邢阜康用力點頭,再沒有比這個還要大的驚喜了。「你快坐著!否則腰會酸的!」先將她扶回椅上坐下,然後彎下膝蓋,將耳朵貼在韻娘的圓月復上頭,仿佛可以听到孩子在跟自己說話,不禁露出傻笑。「我是爹。」

听他這麼說,韻娘噗哧一笑。「孩子是怎麼回的?」

邢阜康一副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叫我爹了。」

「他真的這麼叫?」她笑到肩頭抖動。

他正經地回道︰「父子連心,我是他爹,自然听得到。」

「是。」韻娘笑到眼角都濕了,頭一回當爹的人都是這麼傻嗎?

「相公應該也累壞了,先吃點東西,晚一點你們父子再慢慢聊。」說著,她便朝在旁邊笑到彎腰抱肚子的麻姑嗔瞪一眼。

「快去看看廚房里還有什麼吃的,重新熱過之後端上來。」

麻姑趕快出去,才能放聲大笑。

待韻娘拿了干淨的衫褲和長袍讓他換上,又倒了杯熱茶給丈夫暖暖身子,這才開口問道︰「一切還順利嗎?」

「多虧雲二爺幫忙,朝廷已經核準位在祁門縣和績溪縣這兩間當鋪,明年二月就能開業……」這次對方願意出資,也是基于兩人在商場上最講究的就是誠信,自然惺惺相惜。

「人手也都找齊了,全是以前「邢家當鋪」的老伙計,听說我被邢家逐出大門,打算自立門戶,個個不計較銀子,紛紛前來投靠。」

她並不感到意外。「那是因為相公做人成功,更不曾虧待過伙計,他們才願意跟著你,不過相公也別操之過急,立足根基'穩扎穩打最重要,家里一切有我,你不用擔心。」

邢阜康心想如果那天晚上沒有在蘇州河畔見到韻娘,繼而上門求親,將會是畢生最大的遺憾。「娘子,謝謝你。」

「是我要謝謝相公,讓我有個家,又過得如此幸福。」韻娘相信哥哥也會替她高興的。

夫妻倆不禁緊握著彼此的手,只要對方這只手還牽著自己,就有力量面對一切就這樣,他們第一次在這座莊子里過年,雖然沒有奢侈豪華的菜肴,只是尋常的家常菜,大家還是吃得津津有味,邢阜康不忘給每個人發了紅包,好討個吉利,笑聲更是不絕于耳。

到了二月,位在徽州的這兩間當鋪正式開業,幸好都是些老伙計,不用費神從頭教起,不過邢阜康還是莊子、當鋪兩頭跑,自然也听說不少有關「邢家當鋪」

的負面傳聞,都說在自己離開之後,經常出現庫房的典當物不翼而飛,應該是有內賊,或是拒收不值錢的東西,還有提高典利等等,讓客人不願上門,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光景,問題層出不窮,加上邢家人意見不合,又無力處理,讓商譽受到前所未有的傷害。

他也只能搖頭嘆氣,看這情形,不用等到五年,邢家祖先傳下來的家業,就會完全敗光了。

接著,韻娘的肚子也愈來愈大,到了三月,不過八個月大,已經像是快要臨盆似的,連走出房門都很困難,更別說下樓了,讓邢阜康不禁直皺眉頭,每次出門,必定對麻姑再三叮囑,要好好盯著大女乃女乃,免得發生意外。

就在這一天,莊子里來了兩名貴客,讓韻娘找到藉□可以下樓透氣,于是在邢阜康半摟半抱之下,終于得以和坐在正廳的客人說話。

「應該快生了吧?!」三房太太李氏模著她的肚子問。

韻娘已經習慣每個人看到的反應。「還早的呢。」

「一定是個壯小子。」邢東元捻著胡子笑說。

邢阜康又露出即將為人父的傻笑。「兒子、女兒都好,我都一樣疼。」

又說笑了幾句,邢東元話鋒一轉,步入正題。

「……你們搬到呈坎村之後不久,二哥便去求寺里的師父幫他剃度,邢五也跟著他一起出家,臨走之前跟我說,要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贖罪。」

聞言,邢阜康不禁怔然。

他都已經剃度出家,還要繼續怨他、怪他,非要用死來抵不可嗎?已經夠了,那些恩恩怨怨就讓它過去吧,相信娘也已經原諒他了。

韻娘看著他的表情,先是怔愕,接著好像有什麼東西放下了、解開了,然後釋懷,明白丈夫已經化解心中最後一絲怨恨了。

接著,邢東元又聊起邢家的近況,說到大房兄長揮霍無度,兩個兒子也不遑多讓,偏偏大嫂又管不動,只能由著他們,兩個媳婦也氣得把孩子帶回娘家,還有五弟又跑去賭坊,一個晚上可以輸個幾千兩,兒子和媳婦天天吵著要分家,以免家產被父親輸光,換得一場空,佷女玉蓉出嫁不到兩個月,就被以不順父母的七出之罪給休了,就連四弟也是鎮日狎優狎妓,屢勸不听,和四弟妹每天爭吵不休,甚至還動起手來,讓他們夫妻耳根子也都不得清靜。

當鋪就更不用提了,因為分散給各房老爺掌管,他們又不懂得如何運作,只想著賺錢,不但任意苛扣伙計的銀子,最後一個個走人,還有典當物因為收藏不當,甚至損毀,客人不願贖回,那是過去從未發生的事。

當天夜里,邢阜康夫妻躺在床上,兩人都沒有睡意,不由得想起白天時邢東元說的話,邢家會有今天這個局面,早在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發生,還真是嚇了一跳。

「我一點都不同情他們,可邢家若是倒了,苦的還是當鋪里的那些伙計。」他關心的是那些有在認真做事的人。

韻娘撫著圓滾滾的月復部,就連翻身都很困難。「咱們現在救不了所有的人,只有踏穩每一步,先壯大自己,將來才有余力幫助他們。」

「你說得對。」他才剛起步,還有好長一條路要走,不過對于將來可是充滿信心,相信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邢阜康在昏暗的光線下,偏頭看著身旁正對自己微笑的妻子,嘴角不禁跟著往上揚起,在他失意沮喪的時候,是韻娘的鼓勵讓自己振作起來,在他旁徨無措的時候,也是韻娘指點自己方向。

他是何其幸運和幸福,才能得此賢妻。

即便別人說他的出身不堪,但只要韻娘愛他,便能抬頭挺胸面對那些難听的言語,以及輕蔑的眼神,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擊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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