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天,趙湘琴哪里都沒去,乖乖的留在府里,陪著婆婆、丈夫,也與府里上下的總管、奴僕大略熟悉一下,梁璟宸發現她還挺受奴僕們歡迎,也因她笑臉迎人,他甚至听到奴僕們小小聲的說著,「王妃不如外傳,看來親切得很……」
她親切嗎?他不知道,不過,他娘倒是不斷的稱贊她,何嬤嬤更是忘了身分,直說她對付那些貪婪的親戚真是太厲害了……
轉眼間,夜暮低垂,用完晚膳後,小夫妻回到房里「辦正事」。
「你今天真是不同凡響。」梁璟宸是真心贊美,因為直到此刻,兩人才算真正有機會獨處。
但趙湘琴沒說什麼,只專注他易容,今兒個並不是易容成楊平,而是一名眼生的中年富商,所以是自由發揮,也因此她沒有說話,因為這項工作除了專心,就是專心。
「我沒想到你這麼會應付人。」他又說了。
善于應付嗎?她手頓了一下,但又繼續易容,她在高中時就離開不愛她的父母,開始半工半讀的生活,一路往上爬,再難搞的人、笑里藏刀、不管任何等級,她幾乎到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狀態,但這些「過去」,她是無法跟他分享的。
思緒間,她將手上的刷子放到箱子內,又拿了條膏狀物擠了點東西,涂在他臉上,再放回箱子,但並未歸位。
「不能一樣樣放回原位?」他看向那個木制妝盒,里面放著多種易容要用的粉膏,但有點凌亂,讓他看了有些別扭。
「這是我的自由。」射手座的她也有一種獨特的習性——東西會亂丟,但絕對是亂中有序,她沒興趣跟他談,這樁假婚姻中最不需要的就是交心。
瞧她惜字如金,他頓時覺得有點兒悶,「你的舌頭怎麼了,不能多聊聊?」
她只對上他的眼神一秒,沒說話,就又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她擠了一團糊糊的粉膏往他臉上輕輕涂抹,老實說,他的臉深具魅力,陽剛又俊朗,能在這麼帥的臉龐上易容變臉,實在很有成就感。
當然,他若是能夠更尊重一下她的專業,那就更完美。
梁璟宸悶了好一會兒,任由她的柔荑在他臉上搓搓揉揉,捫心自問,她的手觸感的確很好,他還記得兩人握手時,她的手又軟又好模……
終于!總算見她闔上木箱,他也收斂心緒,打量著銅鏡里的自己,俊美的容顏不見,他成了一名方面大耳、下巴圓潤的中年人,看來略具福相,但對這女人般的膚色,他皺起濃眉,「皮膚不會太白?又不是姑娘。」
她抿起唇,拿起粉膏,細細的改變了他的膚色,沒想到——
「這樣又太暗了,又不是扮粗工。」
她沉沉的吸了口長氣,再拿起粉刷添了點亮色,這樣來來回回數次,總算讓他滿意了,不,是暫時滿意,而她則是努力再努力的壓抑一肚子沸騰的怒火。
當他換好衣服後,又見他皺起濃眉,「準備的衣服太過粗糙了,與這張富商的臉不符吧?」
這男人一定要這麼龜毛?!他追求完美的個性快要讓她抓狂了!
「我買男人服裝不方便,所以,請謝師兄跟涂師兄代買,」她忍著一肚子火注視著他,「他們成長的環境不像王爺這麼優渥,這類衣物在他們眼中已比粗布衣裳要好上太多了,當然,與養尊處優的王爺身上的華服一比自是天差地別,請放心,下一回,我會提醒他們,說你穿不慣他們所買的粗布衣,眼光都太差了。」
「你是想挑撥離間?!」他眼楮也冒火了。
「分明是你在挑剔!」
「是嗎?這張臉!」他不悅的指著已易容的臉,「他是個富商,喜好奢華、一擲千金,怎麼會穿這身品質低劣的袍服?!我要扮他不是只扮一張臉,穿也要穿得像,既然要裝成他,什麼都該做足了!」
她無法否認他的話有錯,但是,她仍有話說,「我不是男人,既然你在這方面如此清楚,那何不自己找人張羅?我跟師兄們都只是幫忙,可沒欠你!」
所以是暗指他太難侍候了?他黑眸半眯,看著她美麗的臉蛋亦不馴的抬高,「好,這事我自己辦!」
「很好,感激不盡。」
他死死的瞪著她,想想自己真的是瘋了,方才還在想她的手又軟又好模,這女人根本踫不得!他憤憤的甩了袖子,但走到門口時,不忘小心的看看外頭有沒有人後,這才施展輕功飛掠離去。
趙湘琴吐了口長氣,再到房間後方的浴池洗了個澡,回到床上睡覺。
可這一晚,梁璟宸半夜就回來了,見悅來酒樓沒啥動靜他就直接走人,只是,他沒想到,回來睡覺也是一個難題。
如果可以,最好是一人一張床,但眼下不可能。
他逕自走到與臥室相連的浴池,濃眉一皺,那女人在這里洗澡了?!想到這里,他頭皮發麻了。
從小到大,他不習慣跟別人共享一些較私密的東西,浴池也是其中之一,而這浴池還是經過設計,終日恆溫。不得已,他將水全部放掉後,再重新洗刷、蓄水,等到洗完澡已是一個半時辰以後的事。
再回到床邊,看著佔住他半張床的趙湘琴,他只能硬著頭皮上床,在盡量不踫到她的情形下,整個人睡得直挺挺的,但某人顯然睡癖不好。
她突然在睡夢中轉身,往他貼靠過來,他想也沒想的立即拿起枕頭塞在兩人之間,再坐起身來,睜大眼瞪著她。
但她仍在睡夢中,雙手順勢的抱住那顆枕頭,竟睡得更加香甜,還發出微微的打呼聲。
這麼好睡?!那他怎麼睡,她幾乎躺在床中間!
他咬咬牙,只能逼自己貼著床緣躺下,卻怎麼也難以入眠,全身僵硬的听著她的呼吸聲,一直到天泛魚肚白,難以闔眼的他才終于睡著了。
雖是四月末,清晨時分的空氣仍格外沁涼,趙湘琴早已將被褥踢掉,冷得直打哆嗦,而兩人間被拿來當楚河漢界的枕頭也不知在何時落到床下方,睡夢中的她下意識往溫暖的地方靠過去,鑽入溫暖的被褥中並貼向梁璟宸。
在她柔軟身體貼近熟睡中的梁璟宸時,因為僵著身子睡而感到微熱的他大手一摟,不自覺的將那團微涼的柔軟推靠向自己,繼續熟睡,兩人看起來就像相依相偎。
不久,天色大亮,小芷連吳桐已在門外等著要進門侍候,但因門內沒有任何聲響,代表兩位主子都還在熟睡,于是靜靜候著。
孟氏在何嬤嬤的隨侍下來到青澤院,見兩人仍杵在門外,「王爺、王妃還在睡?」她又驚又喜,本想與小倆口共進早膳,但看來她是得一個人吃了。
只是,驚喜之余,她仍有疑慮,兒子真能與媳婦同睡一張床;雖然何嬤嬤已替她探了洗衣的奴僕,確定媳婦兒初夜是有落紅的,但懷孕的事難說,一晚能成的不多啊,何況,兒子的潔癖那麼嚴重。
何嬤嬤怎麼會不懂主子心思,事實上,她也等于是看著王爺長大的,心里也有一樣的疑問,索性走上前,輕輕的將房門推開一條細縫,一看,眼楮一亮,她回頭看向主子。
如此作法雖不妥,但孟氏實在太擔心了,她也輕挪一步,從門間細縫看進去,一見到兩人相擁而眠的情景,她忍不住失笑,又急急的搗住了唇——小倆口果然有好感情,才能讓潔癖嚴重的兒子與媳婦兒如此靠近。
何嬤嬤小小聲的笑說︰「恭喜主子,抱孫有譜了。」
她用力點點頭,目中含笑的回頭交代門外兩個奴僕,「這事兒待會兒侍候時可別提及了。」
小芷跟吳桐也笑笑的行禮,小聲的應了聲,「是的,老王妃。」
何嬤嬤小心的將門給帶上,主僕倆就先行離開了。
幾乎在房門關上的剎那,房內的梁璟宸突然驚醒,乍見自己將趙湘琴抱在懷里,倒抽口氣,忙不迭的馬上後退,卻差點沒摔跌到床下去。
趙湘琴也被他制造的騷動給驚醒,張開睡眼惺忪的眼陣,透過從窗戶灑進來的亮光,她看著他俊顏繃緊,不解的坐起身來,「你回來了,怎麼了嗎?!」
她是睡死了?他都回來數個時辰,也不知道跟她相擁睡了多久?他心里犯嘀咕,但口里說的是,「沒事。」
睡意仍濃的她打了個大哈欠,用手搗了幾次嘴,青蔥玉手便隨意的放在床上,只見他下巴抽緊,「你還睡不睡?不睡起來,你的口水沾到床了。」
她先是瞪大了眼,接著噗嗤想笑。有那麼嚴重嗎?她有時睡得太熟,還會流口水,但這不是很正常嗎?她受不了的搖搖頭,下了床,把床讓給他。
毫不意外,梁璟宸開口把吳桐喚了進來,命令他換掉床單被褥,還叮嚀日後每天都要照做。
她坐在梳妝鏡前讓小芷梳發,透過鏡子看著他,男人這麼愛干淨的實在很少見,但生活肯定辛苦。
接下來的日子也印證了這一點,她隨便數都有好幾樁。
像是用餐時,餐食分成兩套不說,他還有專用的一套餐具碗筷,使用前一定要再擦拭,吃前要再洗手,出門前洗一次澡、回來後洗一次澡,房間更是干淨整齊的連一根毛發都找不到,但這點在她進房後就無法維持了。
「管好你的頭發。」他很清楚奴僕已經很努力的在保持他房間的干淨,問題是出在她身上。
「掉發很正常。」她耐著性子回答。
沒幾天,他又找碴了,「你月兌下的衣服可否別隨意放置?」
她以眼角余光看著他指的地方,是她剛剛才放在椅背上的厚披風,「那是干淨的,我只是披著出去走一下。」
「穿出去就是髒了,該叫下人收去洗。」他馬上叫奴僕進來拿去洗。
她雖然早就知道他有嚴重潔癖,很龜毛、很挑剔,但瞧他東看西瞧,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這不夠干淨,那顯得髒亂……她只能慶幸,他只是個假丈夫,阿彌陀佛!
但現在又是怎麼了?她不解的看著也走進浴室的他。
這間浴室就位在他們寢臥的後方,如同現代的套房衛浴,沒有門,因直通寢臥,只以幾片簾幕間隔,但空間相當寬敞,浴池也大,還雕龍畫鳳、瓖了夜明珠,很豪華也相當明亮。
「你用過浴池了?」他蹙眉問。
「還沒,但要使用了。」她也答得直接。
他松了口氣,「那你等等,我馬上叫人送個浴桶進來,日後,你用浴桶,這里——」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搖頭,「不願意,憑什麼我要當二等公民?」
「什麼叫二等公民?你被瘋師父傳染,也說起別人听不懂的瘋言瘋語?」他又笑又嗆的道︰「商量一下,我一天要用這浴池幾次,但每次用就要放水、刷洗,再重新蓄水,反正你個兒小,浴桶裝你已綽綽有余。」
由于不能讓丫鬟、小廝隨時進來侍候,怕會戳破兩人假扮恩愛夫妻的真相,所以他也只能辛苦自己,可這陣子,他怎麼調時間梳洗都不對,想來想去,就是她別使用浴池,才能一勞永逸。
「其實你不必那麼麻煩,我都是在外面淨身後,才跨進浴池,這水很干淨的。」
「你用過的,我就覺得不干淨。」他很堅持。
她定視著他,「那我也沒轍,小芷說過,這水池吳桐每日都很盡責的刷洗換水一次,你還是覺得不干淨,也就是你的事了。」
「你說什麼?!」
「總之,我不想屈就自己在浴桶洗,連腿都伸不直,這里,我就在這里洗。」她用手比著浴池,還加重語氣強調,開玩笑,這個浴池夠大,還可以讓她小小的游一下泳呢,那可是她在現代的舒壓方式。
看著她毫不妥協的眼神,他的口氣透出無可奈何,「那我先洗,你再洗……你干什麼?!」他錯愕的看著她拉掉腰帶,後面的聲音更是接近低吼。
她挑釁的看著他,「月兌衣服。你要洗鴛鴦浴,我不介意,反正我們是夫妻。」
這女人說得可真自然,一點也不害羞!但要他跟她洗,那是絕對不可能!他惡狠狠的瞪她一眼,甩袖離開。
虧待自己,反而給人得寸進尺的空間,這是她在現代職場上學到的經驗,拿來應付他是剛剛好而已。
舒舒服服的洗了香噴噴的澡回房,就見梁璟宸臭著一張俊顏與她錯身而過,不一會兒,她就听到里間傳來洗洗刷刷的聲音,她莞爾一笑,慢條斯理的將易容的妝拿拿出來,再拿出一本書慢慢翻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等到某人洗完澡走出來。
「一天要「洗」幾次才夠?不會太累?」她笑著說。
他瞪著她,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不會听不出她的「洗」字可不只「洗澡」的洗,還有「洗浴池」的洗,他愈想愈不舒服,也沒心情跟她斗嘴,「做事吧,今天是「楊平」。」
她點點頭,俐落的在他臭到不行的俊臉上涂涂抹抹,慢慢遮蓋住原來的俊美,變成一張雖然帶有疤痕,但很性格的冷酷臉龐。
他掃了眼銅鏡,走到房門前,微微打開門,見外頭沒人後,施展輕功飛掠離去。
房內僅剩趙湘琴一人,她將易容用的木箱放回楠木櫃內,雙手往上伸展,再伸個懶腰,微微一笑,「下班了。」
寂靜的夜,她回到床上,甜甜的摟被而睡,夢周公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