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仍是一個晴朗的春日。
地點換成趙家精巧古模、重樓疊閣的園林宅第,宏麗軒敞的廳堂里,梁璟宸在老王妃孟氏的陪伴下,極其慎重的備了豐厚聘禮前來說親。
孟氏也知道自己冒昧了,但事關兒子的幸福,她是非來不可,只是——她看著坐在一旁的兒子,仍感到不可置信。
昨晚他到她房里一敘,說出自己的情事時,還真是嚇壞她了!
梁璟宸則回給母親一個笑容,再看向從他們踏進趙府至今,听了他跟母親的一大串話後,仍呆若木雞的趙柏慶夫婦。
趙柏慶與梁璟宸同在朝廷出入,只是梁璟宸貴為親王,趙柏慶只是小小的都察院御史,兩人沒說過幾句話,如今竟要成為他的女婿。
雙方注視良久,但趙家夫婦遲遲沒反應,氣氛一陣僵。
「趙御史是覺得為難嗎?」梁璟宸忍不住開了口。
趙柏慶愣了下,仿佛現在才回魂,老臉頓時尷尬的漲紅,急急搖手,「不不不,是真的嗎?因為王爺跟小女都在空峒大師那里進出,所以,兩年多下來,情意滋生?」
他點頭笑道︰「正是。」
趙柏慶還有點陶陶然,恍如置身夢中,他的女兒竟然擄獲了敦親王的心?!
孟氏見趙家夫妻仍是一臉難以置信,她也急急的開了口,「我知道這事兒很突然,事實上這小倆口可真會瞞人,我也是昨日才得知。」
趙柏慶夫婦訝異的目光同時看向她。
她含笑的直點頭,「是真的,但宸兒在得知工部尚書已前來說媒並擇定良辰吉日要完婚後,他心里雖急,但就是不好意思對我這個當娘的說,眼見湘琴的好日子一天天近了,他昨晚才向我開口,因此,今日才急急的前來說媒,希望來得及替我兒保住這樁好姻緣。」
冰芸眼眶微紅的看著老王妃孟氏,她出身世族大家,雍容華貴,口氣溫和,一臉笑意盈盈,再看看坐在她身邊的梁璟宸,俊美無儔,一身貴氣,這兩人將成為女兒的新家人?
她哽咽了,「這可比林家少爺要好太多了,呃——不是,林家少爺不是不好,而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身為父母的我們是樂觀其成、求之不得的呀。」
冰芸感動到差點說錯話,但臉上的喜悅是藏不住的,敦親王是多少閨女心中的良婿,她很清楚,沒想到,他早已情牽自己的女兒。
趙柏慶夫妻喜出望外,只是為人正派的他們,又想到不知怎麼對林家交代?
「請兩位放心,來此之前,本王已經特別前往工部尚書府,並得到他們的諒解。」梁璟宸笑著道,但他並未說明,他的人可是扛了五大箱金子,才讓見錢眼開的工部尚書吞著口水說出「君子有成人之美,那我們也只能退婚了」。
「如此甚好!太好了!」趙柏慶夫婦總算松了口氣,相視而笑。
孟氏懸在半空中的心更是放下了,雙方就婚事方面進一步商議,氣氛融洽時,梁璟宸突然從座椅上起身,「本王能見見未來的妻子嗎?!」
「好、好!」趙柏慶笑了笑,馬上喚來丫鬟。
梁璟宸向幾位長輩微微點頭,即跟著丫鬟走進一個精致淡雅的美麗院落,前有假山泉池、後有亭台回廊,而佳人此刻就坐在亭台內。
「大小姐,敦親王過來說親——」丫鬟忍不住的開了口,但馬上覺得自己多嘴了。
趙湘琴一點也不意外,她轉過身來,朝丫鬟微微一笑,「你下去吧。」
丫鬟笑笑的點點頭,退了下去,外面都說大小姐是惡女,但府內的奴僕都知道,兩年多前的那一摔,早就讓大小姐變成一個極好相處的人了。
在一旁隨侍的小芷則呆了,她完全在狀況外,不過沒關系,這是件大喜事啊!她也很識相,笑咪咪的向梁璟宸一福身,就退了下去。
「成了?!」趙湘琴意有所指的看著梁璟宸道。
「本王親自出馬,連我娘也來了,怎麼不成?」他大大方方的在她對面的石堯坐下。
「那就這麼決定了。」她看著他,卻不知該說什麼,多多指教嗎?
梁璟宸還有話說,「等會兒離開後,我會直接去覲見皇上,告知皇上這樁婚事只是權宜之計,屆時也會請皇上代為安排我們和離之事,絕不會委屈了你跟你的家人。」
這是他的承諾,她懂,這個男人似乎比她想像的還好。
「好,我也給你一個承諾,我絕不會佔著正妻之位不走,也絕對會好好配合易容的相關事宜。」她突然起身,朝他伸出手。
他一挑濃眉。
「怎麼,男女授受不親?」她突然覺得很好笑,連手都沒握過的男人,她竟要跟他拜堂成親。
「我這張臉日後都得任你處置,何來的男女授受不親?倒是請你手下留情,我們即將成為夫妻,過去結下的梁子就暫放一邊吧。」他臉上含笑,但伸出的手實在有些遲疑,這自然是潔癖作崇——他一點也不想握她的手,但不握,日後夫妻恩愛的戲碼又怎麼上演?
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伸手握住她的——有些出乎意料,沒有濕黏、沒有汗水,小小的手很軟很細,一點也不像他那些師兄的手……
她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掌很寬、很厚,因練武而帶著厚厚的繭,握起來竟意外的溫暖,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這一幕,也是孟氏在趙柏慶夫婦陪同下走過來所見到的好風景。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孟氏微笑的看著湛藍的天空——孩子的爹,你也一定正看著這一幕吧。
「我們別打擾他們。」她看著兩位準親家笑道。
「好、好。」趙柏慶夫妻也是笑容滿面。
梁璟宸親上工部尚書府為趙湘琴退婚,並帶著老王妃前往趙御史府說親成功後,隨即又轉往皇宮,告知皇帝終身大事底定,再風風火火的回到敦親王府籌備婚禮事宜,不過幾個時辰,他與惡女趙湘琴即將成親的消息傳出,整個京城都要沸騰了!
百姓們爭相走告,議論紛紛也加油添醋的逕自猜測,不過一日,敦親王府內擠進不少家族友人,差點沒將敦親王府給擠爆了。
孟氏從來也沒想過有這麼一日,富麗堂皇又寬敞的廳堂會在一個時辰內就變得這麼擁擠,黑壓壓的一群人,嘴巴張張闔闥,唱作俱佳所說的都是趙湘琴過往的豐功偉業,但全與賢妻良母沾不上邊。
她倒有耐性,听了一輪後,沉吟片刻,開了口,「我想大家的疑問一致,怎麼會是趙御史的千金?她的風評並不好,但那也是兩年多前的事,僅屬蜚短流長,不足以為信。」
孟氏長住京城,也有自己的消息管道,多少知道未來媳婦近年來的行徑。
「也是。」有些人直覺的點頭,但發現自己站錯邊,尷尬低頭。
「可是,無風不起浪。」又有人出來尖刻的說話,大家又急急的點頭附和,「對對對!」
還有人說︰「外面還有傳言,她是用旁門左道設計了王爺,才讓王爺著了魔似的上門求親。」
「我也听說了,但那根本是無稽之談,沒有人能證實這一點,何況,我相信環宸的眼光,他也不是個容易討好的人,能讓他看上眼,可見她有什麼過人之處。」氣度雍容的孟氏獨排眾議,一來相信兒子,二來,她更清楚這些人反對的理由——璟宸是她中年得子所生,所以,他上面還有兩個庶兄、庶姐、多位庶弟、庶妹,兒子身為王府惟一的嫡子,在丈夫逝世後,承襲爵位並作主分家,強勢且圓融的作法讓眾人不得不服。
只是過慣好日子的叔伯、庶兄弟還是常來討好處,雖然她已盡力解決,但添點銀兩是免不了,而兒子因潔癖拒婚,一干庶兄弟姐妹早都成家了,兒子若始終孤家寡人,龐大的家產就成了眾人掌中的金山銀礦,如今他們怎麼樂見兒子成親。
一旦娶妻、有子嗣繼承家業,對他們而言,金山銀礦就像是煮熟的鴨子飛了。
見孟氏再展王妃氣勢,眾人面面相覷,因功勛在身讓先皇封為親王的老王爺病逝後,王府就由孟氏作主,她都這麼說了,他們也只能不甘心的悶悶走人。
幾個時辰後,從靈安寺回來的梁璟宸腳步未歇的直奔母親所住的院落,他在回程中,已听到一大堆親戚、庶兄弟姐妹們到府一訪的事。
「娘還好嗎?」他關切的問。
孟氏正在喝茶,一見到兒子,笑笑的將茶杯放到一旁桌上,「怎麼不好,心情從來就沒這麼好過。」她想握住兒子的手,但一想到兒子的潔癖,只好又收回手。
梁璟宸想到那日與趙湘琴的握手,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雖然握沒多久,他還是不習慣的收回了手。
他深吸口氣,主動伸手握住母親的手。
孟氏詫異的看著他,又驚又喜,「你可以——」
可他很快的放開了手,感覺還是怪怪的,「怎麼趙湘琴的手模來感覺特別好?」
「噗——因為你們相愛啊。」孟氏笑了出來。
聞言,他才驚覺到自己將心中的話都說出來了,俊臉可疑的漲紅,「沒有的事——呃、是,娘說的是。」辯才無礙的他竟然口吃了。
但孟氏僅以為他是難為情,更覺得欣慰,「過去那個甫出生的小娃兒終于要娶妻了,娘想著想著,這一兩晚都開心得睡不著覺,就怕是在作夢。」
梁璟宸見母親說到後來眼眶都紅了,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這樁婚事只是權宜之計,屆時和離,母親會如何失望?
但眼下待辦之事著實太多,國事為重,他還得先跟師兄弟多次夜探悅來酒樓,從中找到他得以易容取代,好混進那幫江湖人中的對象。
接下來的日子,他變得更為忙碌,白天,籌備婚事、布置新房、采辦各式雜貨禮品、決定宴客名單;夜晚,則穿梭在悅來酒樓的屋瓦間……忙忙碌碌之間,終于來到大喜之日。
這一天,春光暖暖,萬里無雲,梁璟宸一身新郎倌服,騎著白馬,領著大紅花轎、吹喜樂的人龍,鑼鼓喧天的來到趙府迎親,再浩浩蕩蕩返回敦親王府。
這場婚禮隆重而熱鬧,街道兩旁的老百姓更是爭相觀看,人潮從趙御史府綿延到敦親王府,王府內外更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迎接貴賓,收到的賀禮更是堆積的如山高。
如雲的賓客中,不見空峒大師,畢竟是出家人,他婉拒了敦親王府的邀請,表示會在靈安寺為小倆口的未來祈福,而文武百官來的極多,因為梁璟宸受新皇倚重是眾所周知,巴結是必要的。
杜鵬也受邀出席,還出言調侃,「原來心中早有佳人,還真會保密啊。」
梁璟宸只能微笑帶過。
倒是盛裝出席的周子靖雖然清楚這只是一樁權宜下的婚姻,私下還是笑咪咪的丟給他一句,「我說過,我還真的挺期待趙姑娘成為你的妻子,沒想到,一語成讖。」
「你明知是假。」他以只有對方听得見聲音道。
「真真假假,誰知會不會弄假成真。」周子靖實在覺得有趣極了。
梁璟宸嗤笑一聲,他又不是瘋了!
「本想鬧洞房,但應該沒啥看頭,我會先行離開,明天就回江蘇。」他對好友今晚的重頭戲沒半點期待,隨便想也知道精彩度是低到不能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