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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太上皇 第14章(1)

幾日之後,銀喜在田里忙著,听著鄰人說起城里的消息,晚上用膳時就當閑聊話題說給尚在養病的杜小佟听。

「知府真的換人了?」

「嗯,听說原本的知府和衙役全都問斬了。」

杜小佟聞言,不由想起那晚在府衙見到的事……她對官場不熟悉,但那官爺的那身行頭,還有帶去的軍隊的服飾徽章,看起來像是皇城衛的。

能領皇城衛的兵,那位官爺肯定位高權重,願意幫上一兩的忙,那就意味著一兩的官階肯定也極高……可打從那晚過後,她不曾再細問這事,因為她猜想她就算問了,一兩也不會告訴她。她不是想打探他的出身,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官居何位,她得怎麼做才配得上他。

雖然有與王家的協議在,可經過這麼多事,她不想再違背自己的心意,早就說好這一世要為自己而活了不是嗎?就如一兩所言,既然有聖旨在手,就該好好利用,一個沒道理的協議不應該主宰她的人生。

「小佟姊,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就是——」

杜小佟听完,微詫地瞪大眼。不會吧……

用過膳後,藺仲勛如往昔來到她房里。兩人同宿一房,但一個躺著一個坐在床畔,雖說早已無清白可言,但禮教終究不可廢,未正式迎親,自然不能逾矩,所以在杜小佟的堅持之下,他始終無法越雷池一步。

兩人如往常隨便攀談幾句後,杜小佟不動聲色地問︰「一兩,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一兩。」頗有一元復始的意境,他現在還挺喜歡的。

杜小佟橫眼瞪著他。「真名。」

「你那幾個孩子,包子餃子,燒餅油條,不都是你取的,你又何時在意他們的真名?」他好笑道。

杜小佟聞言,不禁抿了抿唇。「取那些名字,是因為不想與他們關系太過深入,可事實上他們上私塾時,總得要寫真名,好比包子叫唐子征,燒餅叫湯顯,油條叫湯榮,餃子因為年紀太小不記得,但其它人依稀記得他的家人都叫他小寶……你呢?總得讓我知道你的真名吧。」

藺仲勛思忖了下道︰「藺仲勛。」平民百姓會知道藺是皇族姓氏,可應該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告訴她也無妨,大概只會當是湊巧姓藺。

「藺仲勛……」她暗暗記下。雖說不見得有用,但是先記下,往後要是有機會還是可以打探打探的。

「你今兒個非要問我名,難不成是……打算和我成親了?」如果是基于這一點,他會馬上著手處理。「還是想和我深入一些?」

要處理的不只是婚事,還有,回宮辭帝。光是以為他在朝為官,就教她認為身份懸殊,配不上他,要是讓她知道他是皇帝,那還得了。得找個空閑,回宮里把這事給辦妥才成。

杜小佟羞惱的瞪著他。「為什麼你說這話听起來很下流?」

「是風流。」下流的話,他早就爬上她的床了。

杜小佟像足想到什麼,不以為然地哼了聲。「是啊,听說杜家的一兩頗享受眾星拱月的滋味,到田里踩水車,還有一票姑娘家幫著。」

田里的稻穗正在抽長,水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大雨過後,烈陽當空,田里得要保持水份,否則穗就結得不夠飽滿,所以才會要他踩水車,可天曉得這男人是個禍水,憑著那張俊顏到處招蜂引蝶。

「是啊,听說還有不少姑娘暗地里說,想給杜家一兩當小的。」反正這村落里沒有秘密,她早晚會知道,倒不如由他先開口,省得屆時誤會連連。

杜小佟瞪著他,不敢相信真是如此。方才听銀喜說起時,她還以為听岔,沒想到他還真是搶手。銀喜說,打從他英勇殺了賊人後,他簡直成了村里的英雄,一票姑娘對他傾心不已,甚至不惜委身當小,服侍他和她……照這說法,這村里人都已認為她和他早晚會成親,既是如此,竟還想介入!

「不知道杜當家意下如何?」他坐得累了,干脆往她身旁一倒,深邃魅眸與她對視。

杜小佟直哦著他,他面如冠玉,比城里任何的貴公子還要俊美,尤其那雙眼,一旦對上,魂都快要被勾走了,饒是她都覺得心房騷動著,更遑論那些小泵娘。

憑他,想要的女子,還有得不到的嗎?

「杜小佟,我說笑了半天,你就這麼不捧場一聲不吭?不會真要我再娶個小的吧,人選太多太難挑,我不想自找麻煩,一個你就已足夠。」見她眼神閃避著,藺仲勛就知道逗她得要拿捏分寸,把她逼得退縮了,到時難受的還是自個兒。

「不是听說你听人彈琴還听得挺樂的?」她撇了撇唇,語氣酸溜溜。

「彈琴?」藺仲勛滿臉不解地揚起濃眉。「哪里有人彈琴?」

「還裝蒜。」她呿了聲。「人家都抱琴到田邊彈給你听了,你還看得津津有味,想裝傻?」

藺仲勛愣了下,忍不住發噱。「那是琴?我壓根沒瞧過那種琴!才幾根弦,隨便撥著,哪里叫作琴?我就是因為不曾見過,才會仔細打量。」

杜小佟瞧他說得認真,壓根沒有說謊的嫌疑,才悶笑道︰「一兩少爺,咱們這兒不像城里那般繁華,像樣的琴也不多,大抵上都是克難打造的,有個雛形,彈得出聲響便成。」

「何必附庸風雅到這程度,這兒比城里純樸,不會的事何必裝會?」既是村姑,就安分守己地當個村姑,彈什麼琴,害他還看得那麼認真,琢磨著是什麼巧物,怕自個兒不懂又被她笑話。

「不是附庸風雅,是——」

「是什麼?」

杜小佟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誰允許你躺下來的?」真是個呆子,連彈琴說愛都不懂,當什麼官啊?肯定是個禍國殃民的劣官。但他既然不懂,她也就不用多做解釋。

「不借我躺,我回房好了。」他作勢起身,動作刻意放慢,等著她拉住他,豈料他都已經坐直了身子,腳一放就可以走人,她就是不留人,不禁悻悻然地瞪她。「沒有利用價值了,過河拆橋了?」

「什麼過河拆橋?」她掩嘴低笑。「咱們未成親,同處一室本就于禮不合。」

「那幾天前到底是誰拉著我?」是鬼嗎?

「那是因為我病了,你照顧我,而且你是坐在床畔,又不是躺在我床上。」杜小佟小聲辯駁。

藺仲勛眼角抽動著,不禁想,坐在床上跟躺在床上到底有什麼差別,他會吃了她嗎?嗯……好像會。算了,他就坐在床畔陪她就好。

他理所當然地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抗拒,像是把自己交給了他。

只是……瞪著他的手,她不禁想,這家伙明明連著幾天都在烈日下踩水車,為什麼還是這麼白?唉,真是個得天獨厚的男人。

翌日,藺仲勛還是乖乖地到田里踩水車,望著田里變得泥濘,他不禁更加賣力地踩。小佟說過了,這幾日都是烈日當空,田里的溫度高,得要用水降溫,稻穗才會長得好,可依他所見,這串串稻穗都已經沉重地垂著,從青綠染上淡黃色,難道還沒好嗎?

「一兩哥,休息一下,換我踩吧。」唐子征澆完肥後,走到水車旁。

藺仲勛睨了他一眼。「你到樹底下歇息吧,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要是待會倒下,我可不會管你。」

唐子征聞言,笑了笑。「不會,每年這時節都是最熱的,以往我和小佟姊都是這樣忙過來的。」

藺仲勛挑高濃眉。這小家伙是在炫耀他認識小佟比他還久嗎?正想要趕他去休息,余光瞥見又有姑娘抱著杜小佟說的琴走來,他一把將唐子征拽近。

「一兩哥,你要干麼?」

「我問你,她們為什麼老是要對我彈琴?」他又不是牛,對著他彈有趣嗎?他根本就听不懂她們到底在彈什麼。

唐子征不動聲色地側眼睨去,隨即了然于心。「那是因為七夕快到了。」

「跟七夕什麼關系?」乞巧是穿紅線,宮中玩過,他大抵知道。

「想求姻緣,前兩日劉姊姊不是對你說,想給你當小?」

「求姻緣?」就憑那把破琴和不知所雲的曲?「彈成那樣,還真的是別獻丑了,我無福消受。」

「這話別給小佟姊听到,她會生氣的。」

「怎麼說?」

「因為村里姑娘的琴藝全都是小佟姊教的。」

「她會彈琴?」貧戶出身的她會彈琴?

「嗯,而且很好听,不過她很少彈。」

「為什麼?」

「因為小佟姊說她是寡婦得守節,而彈琴求姻緣是小泵娘的權利,所以她便教她們彈,讓她們到心儀的人面前一表心情,對方要是喜歡的話,會在七夕前夜回唱一首歌,就算是定姻緣了。」

藺仲勛听得一愣一愣,想起昨晚杜小佟不快地提起他听人彈琴,笑意緩緩浮現。

「爹爹!」

遠遠的便听見餃子的稚女敕聲嗓,唐子征回頭望去,就見杜小佟提著茶壺走來。

「欸,小佟姊來了。」

藺仲勛抬眼望去,眉一擰跳下水車,大步朝她跑去,劈頭就罵。「今兒個日頭毒辣得很,你偏選今日出門,是很想在床上多躺個幾天不成?出門就算了,懷里抱一個,手里還提個茶壺,你有沒有命可以這般活動筋骨?」話落,他接過她手中的茶壺,順手把早已伸長短短雙手的餃子抱進懷里,一點重都不肯讓她承受。

杜小佟好心送茶水卻挨了一頓罵,臉色有點難看,但看在他貼心接過茶壺和餃子的分上,勉為其難地接受。

「就是因為今日的日頭特別曬,所以我才泡了桑椹茶給大伙解暑,順便瞧瞧田里的稻子。」她說著,余光瞥見有幾位小泵娘抱著琴就站在大樹下,一見她來一個個都溜了。當然,她是來看稻子,至于有哪些小泵娘覬覦他,只是順道一瞧而已。

「要收成了?」他問著,見唐子征已經走到跟前,順手把茶壺遞給他。

「……還沒,不過看樣子應該過兩天就可以開始斷水。」本來青翠的稻田已經染上淡黃,不過顏色不勻,恐怕得多等幾日。

「小佟姊,先到樹蔭底下吧,待會要是曬昏頭就不好了。」銀喜帶著燒餅油條在排水邊洗了手腳,順便洗了早上用過的茶杯,一並帶到樹底下。

杜小佟點點頭,才踏出一步,手便被他緊握住。她有點羞,但並不討厭。

一會兒一家子全都聚在樹蔭底下乘涼,品嘗著今年采的桑椹泡的茶。

「挺好喝的,酸中帶甜。」藺仲勛有些意外,這一倒出像是血色般的桑椹茶,滋味竟如此清爽解暑。

「今年采的不多,想多喝就得等明年。」

「還不是因為小佟姊不讓一兩哥去摘最上頭的那些桑椹,要不今年就可以多喝一些。」油條咕嚕嚕地灌了一大口後,半埋怨半可惜地道。

藺仲勛望向杜小佟,就見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他不由得湊近她耳邊低語。「你是察覺了我會害死那幾棵桑樹,所以再不肯讓我摘了?」他以為是因為事多,所以采收得不多,但實情似乎不是如此。

「你會害死桑樹?」她微詫的問。

她的反問讓藺仲勛暗咋著舌,原來她根本就不知道……現在要如何善後?

「不是我自夸,我這雙手不管是踫了什麼花草樹木,無一悻免。」與其隱瞞,他倒寧可坦白,畢竟他們往後是要在一塊的,她總會發現。

然而,話一坦白,心情倒不如字句那般瀟灑,他有些緊張地望向她,果不其然見她冷沉著臉。他懸著心等著下文,等到他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她才低聲道︰「你絕對不準踫我的稻子。」

「……嗄?」

「那是老天賞賜的食物,你要敢弄死,我就打得你哭爹喊娘。」她耍凶狠地道。

藺仲勛眨了眨眼,有點懷疑自己听見什麼……她在意的地方,竟是不可暴殄天物嗎?她壓根不覺得他很古怪?尋常人怎麼可能隨便踫觸就能弄死花草樹木?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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