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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太上皇 第12章(2)

杜小佟有點遲疑,但是她確實該吃點東西,才能恢復體力,況且她現在恐怕連要自個兒吃飯都成問題。

「銀喜為了照顧你、替你煎藥,多日未眠,所以我方才叫她去休息了,你不會要我在這當頭再去喚她吧?」他謊言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杜小佟聞言,自然不忍再喚銀喜,只好張口咽下他喂的粥。

這粥極為清爽,藏著鮮味,入口即化,在唇舌間揉合成一股清甜,勾引著人的食欲,教她突地感覺饑餓,只要他一喂,她便張口。

眼看著一碗粥都快要見底時,門板突地被輕聲打開——

「小佟姊,你醒了?」端藥入房的銀喜見狀,喜出望外地笑喊著,但一見兩人相處如此親密,教她微羞地將藥擱在桌上。「一兩,小佟姊就交給你了。」

杜小佟愣了下,水眸輕輕地瞟到藺仲勛臉上,就見他半點愧疚都沒有,甚至還揚著笑道︰「只剩一口,把這一口吃了,剛好可以喝藥。」

「小人。」杜小佟粉頰微微泛紅。

「在哪?」把最後一口喂進她嘴里,他煞有其事地左顧右盼著。

「去照鏡子就瞧得見。」居然敢騙她說銀喜太累去歇息,可銀喜的氣色明明就不錯,尤其她剛才是端著藥進來,代表她分明是在幫她煎藥。

「鏡子里只會瞧見一個絕世美男子。」他大言不慚地道,走到桌邊把藥碗端來,不住地吹著。

「你哪里是個絕世美男,瞧你眼底下都泛黑……」她突地頓住。仔細打量他,這才發現他眸里滿是紅絲,神色疲憊卻被笑意掩過,錦袍都發皺了……難道說,一直都是他照顧著她?

記得睡夢中仿佛有人一直在她耳邊安慰著她,有人一直緊握著她的手……是他嗎?

她昏厥前,明明已經毫不留情地趕他走了,為何他非但沒走,還留下來照顧她?

是對她有所圖嗎?可就算有所圖,他有必要為了照顧她而衣不解帶嗎?

「這藥是有點苦,不過我替你準備了飴糖,待會嘗一顆,去去苦味。」他拿起湯匙不斷地舀著藥湯吹涼。

杜小佟直睇著他,心暖得發痛。她該拿這人怎麼辦?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來,應該已經涼了,趕緊喝下,再睡一會,待你再醒來時,身子應該就好多了。」他坐在床畔,就像喂粥般,舀著藥湯到她嘴邊。

杜小佟緩緩地張口,嘗到滿嘴苦澀,一如她該絕卻絕不了的情感,明知強留只是苦,可是就算是苦,也不是吞不下。

他一口口地喂,她一口口地咽,他喂下的是他滿滿的溫柔,她咽下的是他毫無保留的暖意,暖得逼出她眸底的淚。

「有那麼苦嗎?」她的淚像把利刃,劃開他的胸口,心陣陣抽痛令他難受。

如果可以,他壓根不想瞧見她的淚,不想再見她在睡夢中夢囈著哭泣著,宛若唯有在夢中,她才能宣泄所有的苦。

「……很苦。」

「良藥總是苦口,你忍一下,待會就給你嘗點甜的。」喂完了藥,藺仲勛取來福至準備的飴糖喂入她的嘴里,笑問︰「甜吧。」

「……甜。」有一天,她的人生也能除去苦澀只余甜嗎?

「再睡一會吧,有什麼事就叫我一聲,我就在這兒。」藺仲勛替她掖好被子,又擰吧布巾替她拭著臉。「這樣擦擦是不是覺得舒服些了?」

杜小佟紅著眼眶,緩緩地點著頭,卻不敢再看他。從沒有人照顧自己,再累再病,她還是得工作,得咬牙強撐著,可是這個人總是在她最需要幫助時在她身旁。

怎麼辦,她不想依靠他卻又眷戀著他……誰來告訴她,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逃開命運。

藺仲勛見淚珠從她縴濃的眼睫滾落,不禁無聲地嘆了口氣。

誰來告訴他,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不再流淚。

外頭風雨交加,水淹啟德鎮,其實他並不怎麼在意,他在意的是她的淚,但他卻不知道如何讓她停止哭泣,她到底是為何而落淚?

她夢囈時不住地喊著,為何每個人都背叛她……這一世她只為自己而活……到底是誰傷了她?

她爹嗎?可她說每個人……如果他能查出是誰,替她除去,是否就能一並除去她的惡夢?是否有那麼一天,她入睡時不會再流淚,是被笑意催醒?

杜小佟幾次清醒,總是恍恍惚惚,喝下藥後就迷迷糊糊地入睡,等到她意識較為清楚時,外頭的雨似乎已經停了。

微弱的光從推開的窗灑進屋內,而他就站在窗前,背對著她,不知道正在看著什麼,抑或者沉思。他渾身被暈黃的光包圍著,就在他回頭的瞬間,那噙笑的眉眼浸婬在光芒里,有如謫仙降臨,好似他本不該屬于這里。

「醒了,渴不渴?」藺仲勛走到桌邊,先點起了燭火,倒了杯茶再走到床邊。

杜小佟直睇著他,他看似神采奕奕,但眸里依舊紅絲密布,身上穿的依舊是她先前瞧見的玄色綾袍……「你一直都在這里?」

「當然。」

「銀喜呢?」她別開臉,啞聲問著。每當她半夢半醒時,總感覺有人就在身旁,撫著她的發,握著她的手,偶爾在她耳畔低語……她知道,一直都是他在照顧自己,可是不能再這樣下去,她不能依靠他,不能……害了他。

「早上雨停了,銀喜帶著孩子們去整理田里。」

杜小佟聞言,急著起身,卻又被他輕而易舉地壓回床上。

「我要到田里瞧瞧,你放開我……」

「听,這聲音虛弱得就跟小貓叫沒兩樣,你若執意到田里去也行,是要我背你去還是抱你去?我都可以,你就盡避挑款你偏愛的。」藺仲勛態度輕佻,單手按住她,另一只手則把玩著茶杯。

「你……」

「這場雨一下就下了十幾天,今兒個雨停了,出了點太陽,銀喜正午回來時說了,田里稻子倒了不少,不過大多卻開始結穗了……她說幸好你今年提早播種,曬田之後適巧需要流動的水,這場雨沒毀了稻子,反倒是讓穗結得很扎實。」

「……是嗎?」她真有拿捏好,將損失降到最低?

「天色快暗了,銀喜也差不多快回來,你問她便是。」藺仲勛聳了聳肩,硬是把茶杯湊到她唇邊,輕柔地喂上一口。「不過听說其它人的田可就損失慘重了。」

杜小佟迫不得已地喝了一口,蒼白的頰浮上淡淡紅暈。

「怎麼臉紅了?難道又燒了起來?」他大手不由得覆上她的額。

杜小佟不斷地縮著身子,抗拒著他掌心的暖熱。「你別這樣,男女共處一室已是于禮不合,你這樣……會毀了我的清譽!」

藺仲勛聞言,佯訝道︰「糟,光是照顧你的這些天,你的發你的臉都已經被我模遍了,就連汗濕的衣裳都是我幫你換的,這不就等于毀了你的清白了!」

「你!」她趕忙查看衣物,驚見身上真是換上一套干淨的中衣,教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怎麼可以……」

「我為什麼不可以?有什麼不可以?你是我未來的妻,我看你的身子有什麼不對?況且我是在照顧你,發了一身汗要是不換上干淨衣裳豈不是更難受?」當然,她的衣裳不可能是他換的,他不過是隨口說說嚇嚇她罷了。

「誰要嫁給你?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薄情郎!」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對人向來薄情,我屋里那些女人我說休就休,誰能奈我何?」放眼天下,他就只對她有情,可偏偏她視他如毒蛇猛獸,迫不及待趕他走……要是被宮里那群嬪妃瞧見,說不準早就毒死她了。

「你!」杜小佟氣得唇微顫著。「你給我走,回去屬于你的地方。」

「你可別忘了,是你用一兩銀買了我四年的時間,你可千萬別不認帳。」他不曾賣過身,一連賣了兩次都是她主導的,她自然得對他負起責任。

「瞧你這一身綾袍,恐怕沒值五十兩也要二十兩……你到底是誰?」

藺仲勛望了自己的行頭一眼,真不知道光是一套衣衫也值這些錢,如此算來他從頭到腳只被計算一兩,他這皇帝真的是太廉價了。

「過去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我就叫一兩。」他可以為她舍棄藺仲勛這個名字,甘願做她的一兩。

杜小佟氣虛地閉了閉眼。「綾袍不是尋常人穿得起的,你到底是誰?」

「近來我被人更了名,名喚一兩,打算一段時日之後再入杜家,就叫杜一兩,你意下如何?」

「你……」她氣一上來,不禁低聲咳著。

「喝點茶吧,要罵人至少也得先潤潤喉,要不光是氣勢就少了大半。」他輕拍著她的背,再喂她喝口茶。

「走開,我不想見到你。」他總是讓她滿腦子混亂,搞得她整個人心思都亂了,而她厭惡無法自主的自己。

「不走,誰都不能趕我走。」

「你到底貪圖我什麼?」她惱火地瞪著他。

「我貪圖你的善良、我貪圖你的美好、我貪圖你的溫柔、更貪圖你的愛情……我要你把一切都給我,我可以對天起誓,這一世我只要你一個,就要你一個,絕不再放任你在入睡時落淚,我要你往後就連入睡也帶著笑,我要你就待在我的身邊,陪伴著我,這天地間我就只要你一個!」

那噙著霸道的溫柔,強勢里滿滿的濃情密意,字字句句打進她的心坎里,烙印在她最脆弱的心版上,硬是逼得她熱淚盈眶。「你這身綾袍……你是官吧,是身居高位的朝臣,而我不過是個被休離的寡婦,我根本就——」

「賜御匾時,宮人宣讀聖旨時都已稱你為民女,那就意味著你已非寡婦身份,王家要與你論理,就得先到皇上面前論了,是不?」藺仲勛沒好氣地道。這就是他賜御匾的另一個用意,他要在聖旨上假造她的身份,就算皇上搞錯她的身份,天下人也得認了這個錯,遑論一個小小王家,真有膽子到宮中與他理論?

杜小佟愣了下,從沒想過御匾有這層用途……當時那些公公確實是稱她為杜姑娘,宣讀時也是喊著民女……她可以將錯就錯,藉此避過王家的理論嗎?真的可以嗎?

她抬眼直瞅著他,卻見他臉色突地一變,緩緩地朝門板睨去。

這突來的舉措教她模不著頭緒,正要開口詢問時,他卻精準地捂住她的嘴,低聲問著︰「小佟,這兒可有什麼足以護身的東西?」

杜小佟搖了搖頭,不懂他這麼問的意思,卻又像是想到什麼,抓開他的手低聲道︰「我房里有把耕鐮。」

「耕鐮?」他想了下,她似乎有告訴過他,就是彎月形的鐮刀……瞧她往床下一指,他便往床下搜去,果真教他給抓出一把鐮刀,姑且就當彎刀用吧。「你待在這里,別踏出房門一步。」

「發生什麼事了?」她什麼聲音都沒听見,可是他的神情極為嚴肅,好似有什麼大事發生。

「有人闖進來了。」他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他的耳力極好,足以用腳步聲分辨來者,而像這種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就只有心懷不軌的宵小才有。

一場大雨,盡避堤防起了作用,但啟德鎮依舊被水淹了,他讓阿福處理,要單厄離派兵善後,要知府開倉賑災……死傷的人會比前幾世發生時要減少許多,但依天命而言,人數就是得湊齊,沒有天災亦會有人禍。人只要無以暖飽,定會起惡念,搶糧搶銀是再正常不過,更何況這兒還有塊御匾,恐怕是首當其沖。

就在人影靠近時,藺仲勛身手矯健地躍出窗外,順手拉下窗。

十數個正準備進屋洗劫的人一見到藺仲勛,不過怔愣須臾,隨即手中長劍毫不留情地朝他身上劈下。

可藺仲勛是何許人,豈是能讓人輕易傷著的?

只見他身形一斜,耕鐮一掃,賊人立即血濺廊桿,身首異處地倒下。

「還有誰想過來?」藺仲勛笑得萬分邪魅。

耙在太歲頭上動土,想死的就來吧,他來替老天湊齊人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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