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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太子妃 第9章(1)

剌客一事,就在駱澤的瘋狂下落幕了。至于紫霞宮里的人,除了剛剛好被招喜帶至凌霄宮的駱媛,剩下的侍衛及宮人的尸體均被發現塞在柴房里,但趙奉儀的遺體卻是遍尋不見。

原本意氣風發要接任皇帝的駱澤幾乎要發狂,什麼政事都不管了。他整天關在練功房里,瘋狂的鍛煉自己的,以幾乎凌虐的方式讓自己傷痕累累,試圖讓痛楚麻痹他的意志,否則只要想到諶若青香消玉殯了,他卻沒能保護好她,那濃重的傷痛就要壓垮他整個人。

駱山因此震怒了,派了好幾個人去把駱澤揪出來,要他好好的回到正軌,別為了一個女人頹廢下去。但駱澤可是武藝天下第一的強者,即使派出了歷屆最強的武狀元,一樣被他丟出了外頭,連講一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駱山沒辦法了,最後只能請出駱澤從小到大的好兄弟宗穆虞,希望宗穆虞講的話他能听得進去。

當宗穆虞踏入練功房時,一股凌厲之氣已然襲面而來。幸好他被丟出了心得,一進門就先閃到一邊,不顧一切地嚷道︰「兄弟,是我!先別急著動手。」

那股凌厲之風頓然消去,令差點沒閃過的宗穆虞不住地拍著胸膛。

「你也先看清楚再下手,這未免太狠了……哇!你這是什麼德性?」看清了眼前駱澤的樣子,宗穆虞差點沒嚇一跳。

一頭亂發不說,眼眶下陷,嘴唇干裂泛白,赤果的上身全是浮腫及傷痕,但整個人卻散發出一種如劍刃般擋我者死的氣勢,煞氣十足。

可是當接觸到駱澤的眼神,宗穆虞不由心頭一揪。那是一種絕望,一種心死,若非眼前人仍好端端的立在那兒,宗穆虞一點也不會懷疑,擁有這種眼光的是一個死人。

他長嘆口氣,許多勸誡之言也吞進肚里,開口便直指重心。「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不想勸你什麼了,我只是想告訴你……若青或許沒死。」

「什麼?你說什麼?」駱澤死氣沉沉的目光里,泛出了一點光采,他迅如閃電地抓了宗穆虞的肩頭。「若青沒死?」

「別激動,冷靜點听我說,我肩膀快被你捏碎了。」宗穆虞撫著肩膀暗自咕噥著,下回老子要再跟你說話,非得先穿上盔甲不可。「我只是猜測,但這個猜測具有很大的可能性。」

「你說。」駱澤深吸口氣,極力平靜自己的語氣,但內心里的波濤洶涌可是比任何時候都激烈。

「那日黑衣人劫囚,明明所有刺客全被你一個人打趴了,一個都沒走月兌。其中有幾個活口,雖然沒有承認主謀是誰就自殺了,卻也被我們問出了一點。他說在紫霞宮里根本沒見到像嬪妃的人,全都是宮女和太監。」

由于駱澤這幾日形同閉關,宗穆虞便把這幾日得到的消息告訴他。「他們已經把殺的所有人放到了柴房里,但其中卻沒有若青。你想想,死者中沒有她,也沒有人看見她,更不可能有人能帶走她,這代表著什麼?」

駱澤心頭一定,緊繃的表情也慢慢有了松動。「代表著若青若是沒有死……就是她自己離開了。」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宗穆虞挑了挑眉,這家伙頹廢歸頹廢,腦子倒是沒有壞掉。「其實你前幾日與若青的糾結,所有來龍去脈我都知道,所以我才配合她演出戲氣氣你。想不到你這家伙竟然這麼古板,已有洪貴妃爭寵的慘劇在你面前發生,你卻仍堅持己見,難怪她要對你灰心。」

他的表情慢慢正經起來,語氣也變得凝重。「我的母親,也是死在父親的妾室之手,在皇宮里,甚至有洪貴妃毒死皇後,所以我很討厭三妻四妾,支持若青的相心法,雖然後宮制度是根本性的問題,但也不是沒辦法改變。若青夠有勇氣,夠理智,當斷則斷,不想未來被困死在深宮的陰謀斗爭里,因此她藉著這個機會離去,是很有可能的。」

經他提醒,駱澤一陣明悟,但伴隨而來的卻是內心的一陣剌痛。「她曾一再強調,有她就沒有後宮,有後宮就沒有她……我終于明白了。」

腦子里幽幽地回憶起那日她與他談判的話,她一再的給他暗示,一再的提醒著他她的底限,但他卻不以為然,還只想著澆熄她的氣勢,給她一個教訓。

想不到到了最後,卻是她給了他當頭棒喝的教訓。

「你知道嗎?她說她改變不了我,只好改變自己,改變生活……所以她去追求新的生活了嗎?我早該知道她如此獨立自主,如此聰穎過人的奇女子,做得出任何不凡的決定。」駱澤皺起眉,語氣停頓了一下,否則內心里的痛苦,會讓他說不下去。

「我永遠忘不了她那失望的眼神,那是第一次我覺得我做錯了。只是為了意氣之爭,我卻賭氣不妥協,這一別差點就成了永遠……而她落下的淚水,至今仍不斷地燒灼著他的心,像在控訴他的自大與自私。

他經過這幾日的反省,才知道她說的對,他擁有後宮美女無數,對她是多麼大的折磨與傷害,他卻只想到自己。他光是看到她做甜品給宗穆虞就能氣得吐血了,她不想見到他未來左摟右抱,也是情有可原。

宗穆虞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我想,若青若是真的離開,她承受的痛苦絕對不比你少,但她有勇氣,你也該有這個勇氣。」

駱澤點點頭,突然正色看向宗穆虞。「穆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

「幫我照顧媛媛一陣子。」

「你想做什麼?」這個要求並不難,但宗穆虞不明白駱澤此舉背後的用意。

「我要解散後宮,以後可以幫我照顧媛媛的人,我只信任你。」駱澤像是大徹大悟,今日與宗穆虞的談話,失去諶若青的剌激,都引領著他走向不一樣的人生方向。「另一方面,我也要去求父皇一件事。」

思索著他的話,機巧過人的宗穆虞突然雙眼一睜,「解散後宮和媛媛又不沖突,你自己也可以……你該不會也要走吧?」

「你果然了解我。」駱澤的目光像是透過宗穆虞看向了遠方,「我也該到民間歷練一下了。若青曾說我這太子養尊處優,完全不知民生疾苦,未來執政時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我要用這段時間,讓自己成為一個好皇帝。」

豪情萬丈的神情,突然又摻入了幾分柔情似水,這兩種情緒在駱澤臉上同時錠放,卻是毫不沖突。

「另外……我也要給自己和若青一個機會,我要把她找回來。」

兩年後。

站在盛海城的港口,駱澤望著人丁稀落的碼頭,放眼望去也只有零星的幾艘漁船在捕魚,整個城市暮氣沉沉,港邊一些商家也大多歇業,因為沒有商船,沒有大宗交易,沒有外國來的新奇玩意兒,根本沒幾個人會想到港邊來。

駱澤知道,這是實施了海禁的原因,但當他確實的立在這了,才知道情況比他想像的還嚴重。

他孤立的突兀身影偶爾會引起路過的人側目,隨即便失去了興趣。畢竟他現在的打扮,布衣粗褲,背著個看起來就沒什麼錢財的小包袱,再加上一臉的大胡子,皮膚曬得黝黑,氣質沉凝肅殺,根本沒人認得出來他就是兩年前那個華衣貴氣,意氣飛揚的太子。

在離開皇宮時,駱山默許了駱澤遣散後宮的舉動,或許也是因洪貴妃為子爭儲的影響吧!駱山也知道駱澤確實缺乏經驗,便同意了他微服出訪的舉動,只是要求他在幾年內一定要回來。

然而原本要安排兩名高手陪同,卻被駱澤拒絕。一方面是他自己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何需人保護;另一方面這是駱澤給自己的歷練,也是他給自己的機會。

他要在有限的時間內,踏遍天下,尋找他最愛的女人。

他記得諶若青曾和他提到一個她很愛的地方,叫福爾摩沙。他打從心里認定她若是趁亂離開皇宮,必然是往這個地方去了,因此循著她曾經形容的線索,往東南方找去。

他記得她說,福爾摩沙有座阿里山,日出壯麗開闊,還得坐小火車才能上到山頂。他跑遍了東南方以日出聞名的諸山,也沒看到任何一輛會噴火的車。

她還說福爾摩沙的正中央有個日月潭,風光無限,有如世外桃源,不僅可以坐船游潭,還有天鵝可以坐。于是他遍尋了任何名字有日或有月的池塘水潭,也找了許多與日月有關的名勝,甚至都殺進明教總壇了,可別說天鵝了,連只鴨子都沒看到。

這種無頭蒼蠅亂找的方式讓他吃盡苦頭,時時刻刻都在希望與絕望之中掙扎,要不是相信她沒死的念頭太強烈,光是精神上的折磨就足夠使他崩潰。

終于,他來到了最靠東南的盛海城,要再找不到她,他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把心思由海面上蒼涼的景色中收回,駱澤回身往城里鬧區走去。要打听一個人的消息,到市場、客棧一類的地方是最快的,而他的目標便鎖定了城里最有名氣的濱海客棧。

進到客棧前,突然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孩子攔住他,手上一張紙遞了過來。

「客官,歡迎參歡喔!」那孩子笑嘻嘻的,打扮得干干淨淨,很有人緣的樣子,而他的手上,還有一大疊一模一樣的紙。

駱澤看了一下手上接過的東西,赫然發現這小單子信不像信,里頭描述的是一家名叫「米其林三星」的糕點鋪,保證糕點新奇,僅此一家,憑著手上這張傳單消費,還只要九成價。

駱澤發現,那孩子逢人就發單子,每個拿到單子的人,或許是看到九成價,也沒人把單子扔了。這種手法……他很眼熟,真的很眼熟。

駱澤的心熱了起來,由于那孩子是在客棧門口發傳單,因此拿了單子進到客棧的人們,都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傳單上那家名字拗口又古怪的甜品店。

「喲米其林三星?什麼奇怪的名字?」一名坐在門口附近的胖子納悶地直覷著傳單,還把傳單翻過來又翻過去的。「不過這種宣傳方式倒是特別,讓人想前去看看。」

「洪胖子,該去該去,這甜點店已經開一陣子了,他們的東西很特別,又好吃,別地方還吃不到呢!」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指著桌面上的糕點,「喏,瞧瞧這叫雞蛋糕,就面粉、蛋和糖,卻好吃又順口,這麼簡單偏偏沒人想得出來。濱海客棧端得出這道甜品,就是學人家米其林三星做的!」

听到雞蛋糕,駱澤一個箭步沖到那老人桌前,看到桌面上的雞蛋糕,與以前諶若青所做的一模一樣,不由背脊一麻,幾乎就要熱淚盈眶。

天可憐見,他努力找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了嗎?

「喂?老兄,你想做什麼?」老者被他突然的出現嚇了一跳,但見他直勾勾地望著雞蛋糕,雖然暗自月復誹這家伙究竟是餓了幾天,但嘴上仍試探地問︰「你也想吃嗎?這東西是不貴,請你吃無妨……」

但他話還沒說完,駱澤已然閃身而去,快得令老者連眨眼都來不及。

駱澤一到了客棧門外,便鎖定了那個發傳單的孩子,發現他都快發完要走了,

急忙一晃身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臂。

「哇啊!」那孩子嚇了一大跳,剩下的傳單差點全撒了。「大爺你嚇死……」

「你們店的老板叫什麼名字?」同樣不等人說完,駱澤劈頭便沒頭沒腦地問。

「我們老板叫什麼名字……」那孩子搖頭晃腦的苦思,「我也不知道耶!」駱澤一顆心都沉到了谷底,這兩年來累積的郁悶差點一次將他擊潰。明明,明明就差一步了,這孩子竟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那孩子突然沖著他一笑,這一笑又將駱澤由地獄拉起,令他差點以為他看到了王母娘娘座前的金童仙子。「雖然我不知道老板叫什麼名字,但我們都管她叫青姊。」

在那孩子的領路下,駱澤來到了傳單上的「米其林三星」甜品店。

店里客人川流不息,各類特殊的甜點擺在架子上,客人可以用手上的木夾和托盤自行拿取,也有比較精致價位高的,就擺在櫃台後,很多都是駱澤曾經吃過的。

這青姊就是諶若青,駱澤已有了九成的把握,因此等不及他人招呼,便逕自進入後院。

米其林甜品店是頂下一戶兩進的房舍再改建而成,因此前頭的店面與後方的廚房中間還隔著小院。駱澤一腳踏進的就是這個小院,而他也見到了兩年來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

諶若青立在院中,布衣素裙,披著件白色長襖,立在冬日的陽光下,襯得她冰肌玉骨,楚楚動人。而更令他屏息的是她那沉靜的氣質,猶如冷冬寒梅,傲立在冰冷中卻綻放著芬芳。

餅去她在宮中,冷靜中有著決斷,卻給人有些犀利之感,如今她的靜謐卻摻入了安和的氣息,更令駱澤內心有種回到了家的溫暖歸屬感。

諶若青也看見他了,平靜的表情有了一絲驚訝。他們四目相交時,仿佛時光都靜止了,落在兩人身上的陽光雖不剌眼,卻在彼此眼光中暈開,連對方的臉都快看不清了。

這種奇異的氣氛,讓兩人安靜相視了很久,那種相逢的震撼與激蕩,是沒辦法一下子平息的。

「你……」終于,諶若青開口了,很想說些什麼,卻因太過沖擊,欲言又止。他變了很多,她卻仍能一眼認出他,不正代表著她始終沒有忘了他?

「若青,我來了。」想不到先沉住氣的,竟然是駱澤。這兩年內他歷經磨難,心境早已磨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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