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醉誘財妻 第4章(2)

大雨直落的寒夜,人間有一處暖意並不會被風雨吞沒。

午時頭刻,天色陰沉沉的,雨雖然早已停了,風卻仍然刮著,吹落滿庭的梧桐葉。心情平靜下來的林星河從蒲團上醒來。他坐起身,俊眸一下子就瞧見在他身畔放著的油紙,其上有兩個已經有些涼的燒餅,油紙之下擱著一幅小小的畫。

她來過了。

拿起畫,他又笑了,心底陣陣甜意,打開來看,畫上是一塊讓人垂涎三尺的鹵牛肉。

「三姨娘,奴婢奉老祖宗的命帶、帶你來這里,二少爺就在里面。」

棒著祠堂大門,林星河听見一個丫環微微發抖的聲音。

「滾!不用你陪老娘進去。」

娘來了。林星河把畫藏進袖里,他收妥畫,便抄起又涼又硬的燒餅啃了起來。

「河兒!」田富娣邁過門檻,一見林星河便迅速撲了過來,神情嚴厲地問道︰「從小教你的功夫為什麼不使出來?明明宅子里再多武師也不會是你的對手!」她剛返回宅子,院里的下人就把昨日情形稟報給她,她二話不說,直接奔到老祖宗的院落里大吵大鬧,無奈之下,老祖宗只能命人帶她來找兒子,並下令解了林星河的處罰。

「娘,這幾天又去哪里逍遙了?」林星河苦笑道。

「甭提了,手氣不順。臭小子,別說有的沒的,起來,跟我走,我們一起去找那個死老太婆算帳。她敢關我兒子,我就讓她林家雞飛狗跳,不得安寧。」潑辣狠絕的田富娣猛地拉起兒子的衣角,打算替他討回公道。

「他們憑什麼阻止你去鹽場和船塢?難道你身上沒有流林家的血嗎?難道林星源才是林家子孫你不是?他們霸著鹽場霸著船塢,把我們娘兒倆往死里逼呀!那些錢財你也有分!」

「娘,午時了,吃個燒餅吧,吃飽了才能想出好辦法。」林星河很無奈地坐著不動,閑散地遞給母親一個燒餅。

他其實是最不希望看見母親與祖母起沖突的人,也不願听到太多的吵鬧聲。他看了看石台上父親的牌位,想著爹若在世,也一定不願自己的妻子與母親相互折磨的。

「臭小子,都什麼時候了,你哪里來的心情吃?你是被老不死的罵傻了嗎?大夫人看我們不順眼,一直欺壓我們娘兒倆,她人雖然死了,可是留下的兒子和那個賤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今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恐怕這以後啊,連吃飯喝茶都要看他們的臉色。」

提到大房,田富娣神色陰沉下來,「那個死了也不教人安生的大夫人,留下一個沐秀處處與我作對。如今倒好,馬上林家就該是沐家人得勢了,沐秀那個賤人、護主的母狗,自己下賤無恥就算了,還讓她佷女也一起做母狗。」

以前田富娣與大夫人水火不容,身為大夫人的陪嫁丫環,沐秀自然處處與她針鋒相對,撇開這個不說,她深恨沐秀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以往林府的女眷事務、收支帳目、采買置裝皆由膝下無子的二姨娘處理,好不容易盼著二姨娘升天,她以為自己便可以內務財權一人掌控,那可會讓她這個三姨娘要風有風,要雨得雨了,偏人算不如天算,二姨娘離世不久,老祖宗就下令由沐秀全部接手,讓她好好的一場美夢因為沐秀而破碎。

听母親如此抵毀沐蕭竹,林星河心里很是不悅,他深如古井的眸冷幽幽地睇著自家娘親,不希望單純無辜的沐蕭竹卷進這場長輩們的較量。

「沐秀的佷女還是個小泵娘,娘不要拖無辜的人下水。」燒餅他也吃不下去了,隨手擱到一旁。

「無辜?哈哈,兒子呀,你可別昏了頭,有個消息雖然還沒有證實,但我已听到風聲。沐秀的佷女已經被指給林星源做妾,听說正月一過就要讓他們圓房。」

「哪個沐秀的佷女?」他心下一驚,有些激動的問。

「還能有誰,這府里就兩個姓沐的下人,老的那個是沐秀,小的那個肯定就是她佷女。听人說,之前她在船塢奉茶,能寫會畫。」田富娣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她才不管誰是沐秀的佷女。

林星河只覺眼前騰起黑霧。昨日還在他臂彎里的姑娘,昨日還為他送吃食的女子,昨日還在他懷里點頭答應笑著和他過一輩子的蕭竹,馬上要做大哥的妾室了?他墨黑的眼盈滿痛苦,肝腸寸斷。

「老不死的可真會算計啊,這邊給你大哥張羅著妾室,在外邊又四處找大戶人家攀親事,想娶個門當戶對的當家主母回來,嘖嘖嘖,這些都是我听知縣大人的五姨太說的呢,絕對不會有錯。」

田富娣想到某件事,又嘆道︰「越早分家產越好,你五舅說要造新宅子,你三舅又說想去捐個五品外放道台,你外公那里也需要銀子,我手上也不寬裕,我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否則等林星源這個長子兒孫滿堂,我們連根雞毛都得不著。兒子……兒子?你在想什麼?」她停住嘴,看看面無表情的兒子,搖了搖他。

「錢算什麼。」林星河苦笑。他最珍愛的女子是金山銀山也不可能換來的,他交出去的心,也不可能用銀子衡量。

「你說什麼瘋話?!你不要銀子不要家產,以後我們喝西北風嗎?老不死的趕我們走怎麼辦?沒有下人沒有宅子的日子怎麼過?你……你也是個靠不住的貨色!我只能靠自己,我絕對要拿到屬于我們的家產。」田富娣氣得跺腳。在大罵完兒子之後,她的怒意不消反增,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

罵聲消失了,祠堂重歸寧靜。林星河暗眸里蘊著毀滅性的狂潮,他走出祠堂,提氣點足,輕松飛上屋頂,縱身猛躍,他已飛過高牆至林府。

站在高高的林家書樓頂上,他放眼望去,四處尋找沐蕭竹的身影。

習武之人目力極好,半刻之後,他在飄絮院里發現了一抹高挑細瘦的影子,那身影正執著掃帚打掃著落葉。

飄絮院中偏南的角落里,一棵高高的梧桐樹已披上了澄黃的外衣,此時一陣風刮過,枯黃的葉子隨風飄下,猶如飛花。

只見那道身影慢慢停下手上動作,仰首看著樹葉掉落,在那一剎那,他仿佛看見她沉靜的微笑。

心口涌起復雜而尖銳的刺疼,他縱身躍向飄絮院,穩穩地落在那棵梧桐樹下。沐蕭竹一見他,瞬間愣了。

「二少爺?」

下一刻,她嬌瘦的身軀被扯進他的懷里,他沉著臉,力道既蠻橫又霸道。當她陷進他的懷里時,他立刻狂野地吻住她。他的吻是狂亂的、帶著怒意的,令她吃痛悶哼。他的舌頭瞄準這個機會,闖進她的齒關,陷進她溫柔的內在。

蕭竹是他的,是他的!林星河心底充斥無數的吶喊。

比起昨晚的純情與憐愛,這個吻並不讓人舒服,可被強吻的沐蕭竹看見他眼底的迷亂與絕望,她仿佛也能體會到他失落又痛苦的心靈,她拋棄矜持,拋棄女子該有的抗拒,為他溫柔地放軟身子,慢慢去適應他的步調。

順從和溫柔逐漸滲入這個吻,他炸開的逆鱗得到了很好的安撫。

薄唇緩緩的離開了她的唇瓣,林星河染著紅的眸光移到她被吻腫的唇上,一絲懊惱浮現眼底。

「對不起,蕭竹對不起。」他很後悔自己如此沖動。

「二少爺,是不是老祖宗又為難你了?」

「叫我星河。」

「星河,能告訴我嗎?」純淨無垢的水眸里滿是關切。

如此貼心的眸光之下,林星河做了一個決定。

「蕭竹,跟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他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能。她是他十九年來最美好的經歷,他不會讓強大的命運將他們分開。

沐蕭竹水眸猛睜。「星河少爺,你要我跟你一起走?」她的驚訝與無措溢于言表。

「跟我一起走。」

「我……」

「這里容不下我們,就離開吧,在這里不會有快樂,反而會拆散我們。」沐蕭竹重重地點點頭,認同他的話。想著二少爺在府里的境遇,果然還是離開此地比較好。

「安定下來之後,我娶你過門。」他要她做他的妻子,實踐永遠笑著一起走下去的諾言。他不要林家長輩或是其他什麼不相干的人破壞他們的好姻緣。

嫁給他?成為林星河的妻子?想到能為他穿上嫁衣,頭戴鳳冠,沐蕭竹又是驚又是喜。想到未來,她滿心向往和愉快,剎那間,這個黃葉飄落的季節仿佛開滿了鮮花。

「星河你真的要娶我?」

「對。」

「可是我姑姑……」

「等她老了,不想在林家為奴時,她可以投靠我們,我會和你一起照顧年老的她。」沐秀始終是蕭竹的親人,他可以放下成見和過往接納這位親人。

「星河,我們說過要笑著一起走下去。那麼,不論你要去哪里,就請你帶上我吧。」沐蕭竹胸膛起伏,雙頰泛著桃色。

她好激動,長這麼大,她第一次感覺到如此強大的願望在她體內膨脹,她要跟他在一起,多難多苦也無妨,只要他們在一起,笑著在一起就好。

放開含嬌帶羞又有些激動的沐蕭竹,林星河鎮定下來,有了她的支持和愛,他不再痛苦。

「等我消息,我現在就去為以後做準備,這個秘密不要告訴任何一個人,你姑姑也不行。」他要把那些放出去的債都收回來,那是一筆不小的數額,夠他們吃穿不愁。到時離開林家,安頓下來,他不會委屈蕭竹一分一毫。

「好!」

她捂著胸口目送他離去。那一顆屬于他的心跳得飛快,久久不能安定。

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沖暈的沐蕭竹幾乎忘了身在何處,年紀尚輕的她被愛情的滋味包圍著,被可以完全擁有林星河而雀躍,完全忘了要如何向姑姑交代。

「我問你,昨日午時你跑去飄絮院做什麼?何嬤嬤說想拉你走,你還不想走,這是怎麼回事?」

用過晚飯,沐秀把還在帳房里收拾的沐蕭竹叫到跟前。還未等她坐定,就是劈頭蓋臉一陣責問。

沐蕭竹偏開臉,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星河不讓她說出他們之間的關系,那她要說些什麼呢?她在心底琢磨著。

「你在隱瞞什麼?」

「姑姑……我沒有啊。」

「他是不是對你做過什麼?」識人無數的沐秀看出了點不對勁。

「沒有沒有,星二少爺人很好。」

話未說完,一個巴掌甩偏了沐蕭竹的臉。

泵姑打了她?!她難以置信地回過頭,驚詫地盯著這位至親。

「胡說!他會是什麼好人?他曾把你從帳房帶回飄絮院,他都對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沐秀猙獰地低狺。

沐蕭竹頓覺姑姑一瞬間變成了陌生人,同時她也深深體悟到,姑姑究竟有多麼討厭林星河。

「姑姑,他能對我做什麼?」她定了定神,不慌不忙地反問。

「他是不要臉女人生的孩子,他什麼做不出來,他……」

接觸到沐蕭竹的眼神,沐秀從狂放的怒氣當中驚醒過來。蕭竹什麼都不知道,她不該把那些恨轉移到她身上。

「姑姑,我始終是下人,主子要我去打掃飄絮院,我敢說個不字嗎?而且我只是在他院里灑掃,難道這也有錯嗎?」沐蕭竹紅了眼眶。

「好了好了,是姑姑錯怪你了。疼嗎?」沐秀趕緊靠近,查看佷女臉上浮起的掌印。

「不礙事,姑姑不要往心里去。」

「你以後要記住,能躲那個惡棍就躲,不要再跟他有瓜葛,知道了嗎?田富娣母子遲早是會被趕出去的,你不要受他們牽連,姑姑都是為你好,你不要怪姑姑。唉,我還是不放心,從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邊,跟我學學處理內務,老祖宗跟前由我去說。」她還是不放心,就怕在圓房前這個節骨眼上,蕭竹出什麼亂子。她可是把後半生的希望放在她身上啊,怎麼能再被田富娣破壞掉。

沐蕭竹的心緊縮著,身體不住微微發抖。

听著外面嗚嗚鳴響的風聲,她覺得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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