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幾日,梁池溪的精神略好點,雖然身體還是虛弱不能下床走動,但至少已經恢復些神采。
梁曲自然是高興的,不過下午從外面回來,臉上的臉色就不太好。
「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了?」梁池溪捧著書慢慢地翻過一頁,望了眼她的面容。
這麼多年跟在他身邊,她已經學會了不把情緒帶到臉上來,至少在面對外人的時候,但梁池溪太過了解她,此時她的眼底蘊著風暴,只消一眼他就可以看出來。
梁曲張了張唇,半晌還是生硬地吐出兩個字︰「沒事。」
沒事便沒事吧,他的性子向來如此,不追問不逼迫,就連當初梁曲逃避這段感情,他都是不聲不響地靜靜墊伏,然後找準時機一擊即中,比耐性他從來都不會輸。
她端過一碗椰汁炖官燕,細細地等到正好入口的溫度遞給他。
梁池溪一直是個很配合的病人,吃藥、吃飯、吃炖品,從來都是脾氣極好的來者不拒,雖然一碗能吃下半碗便是不錯了,但至少有吃。
等他喝下那小半碗,梁曲接過來,再用那碗把炖盅里剩下的大半盅倒出來,拿著杓子氣呼呼地吃起來。
「生氣時就吃慢一點,小心噎著。」
她果然噎著了,慌張地找來茶,一口氣飲下整盞,才勉強將那口鰻在喉間的燕窩給咽了下去。
這回補品也不吃了,放下杓子坐到他的床邊,圓溜溜的眼楮直直地望著他。
真是孩子氣,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潑辣不好惹的梁曲,在他面前從來都是率真得像個孩子,不過,他喜歡她這分稚子之氣。
他再翻過一頁,眉眼不抬地道︰「想說便說吧。」
「明兒我要出去一趟。」
哦?這倒難得,因為他不喜出門,所以這麼多年她出去的次數屈指可數,也根本就不想出去,這次居然會……
「祖母說什麼了嗎?」
就知道瞞不過他!梁曲的肩膀沮喪地垂了下來,「老太太前兒請了個算命先生來算了一卦,說是少爺今年跟金有沖撞,金屬北方,所以要家里的女人都去大安城北的寺廟,為少爺祈福。」
「唔。」這不奇怪,老人家都喜歡算這些,「與你有何相關?」家里的女人,自然是指有身分的那些,目前他跟曲兒的事,因他的病耽擱了,尚未稟明老太太,這祈福的事,應該還輪不到她吧。
「這算命的說,必須還要有少爺貼身伺候的人也去才有效。」
「原來如此。」梁池溪的眼底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
梁曲本來不想去的,什麼算命不算命的,照顧好少爺可比那算命的強多了,可是當時陶靖妤在,朝她點了點頭,她明白夫人是希望她不要逆了老太太的意。
畢竟老太太為了少爺,連六十壽宴都沒有過好,梁池溪是個至孝的人,能為他做點什麼,她也是高興的。
「北面應該是積福寺了,山路遙遠,看來你們明兒一早就要出發。」梁池溪放下書本。
「是,老太太說了,明兒卯時就動身。」便是這樣,至少也要明日酉時才能回來,能為少爺祈福,她自然也是願意的,可一想到要離開少爺一整天,她的心里又不舒服了。
「既這樣今晚就早點安置吧,積福寺的山不好爬。」
「我才不擔心呢。」梁曲揮了揮手臂,「以我的身手,一天爬十趟都不成問題。」
「是,我忘了我家曲兒是個女俠。」他眼底的笑意深深。
「什麼女俠。」她湊近他,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頰畔,「我只是少爺的小丫鬟而已。」
「真的嗎?」
她抬起臉,嘴唇離他的唇越來越近,「當然。」話音一落,她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他還病著,這一吻自然是很輕很淺的,不敢放肆,免得勾起他的火來,吻完,她的眼光又迷離了,怔怔地望著他,似乎是陷入深思。
他伸手捂著她的眼楮,深吸了口氣,平息自己的心跳,「還有什麼事,一並說了吧。」就說她的少爺太敏銳了。
「沒。」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事,她不想說出來讓少爺傷神。
他打量她半晌,嘆了口氣,「說吧,是衛家小姐怎麼了嗎?」能讓她的表情是這個樣子的,除了她的「情敵」衛琬瑩,不會有別人。
「你怎麼會知道?」話問完,她就覺得自己問得太傻,少爺觀人于微的本領,她再清楚不過,想瞞過他談何容易,「少爺,你當初怎麼會發現衛小姐跟二少爺有……」
「事情抖出來了嗎?」他微微地挑了挑眉,似乎是不意外。
「嗯。」她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想是二姨娘向母親請罪了?」他唇邊的笑淺淺的,未達眼內。
「你怎麼知道?」
這不值得解釋,「以二弟的性子,不必等父親逐他出家門,他應該會帶著衛小姐離家的。」
「是。」事情就是膠著在這里。
「欽聖例律,奔者為妾,他自然是舍不得讓衛家小姐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在離家之前,要父親同意他們的婚事,簽下婚書。」
「嗯。」都說中了!
她看他的眼里,閃得如星星一般,這家伙真是的。
「少爺,你是怎麼知道衛小姐跟二少爺之間有……」她最好奇的還是這個,因為她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想想少爺還有二少爺和衛小姐,三人同時見面也只有那次的家宴,那晚她一整晚都盯著衛小姐,沒有發現她跟二爺之間有絲毫的不妥呀。
「有的事情不必多明顯,只要一、兩次的眼神,就可以知曉。」
他那晚是看出衛家小姐跟二弟有些許不同,後來想一想,二弟這幾個月都在羅方城做生意,突然就明白了,第二日跟衛琉瑩下棋閑聊,便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過他沒有猜中的是,他們早已私定終身,還有了孩子,只怕這次的事情發展會超出所有的預料。
「好復雜。」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所以我一直說,你察言觀色的本領……」
「知道了,知道了!」她很直接地打斷他的話語,哼,又要說那種話來取笑她。
「缺乏耐性……」
她抬頭,再次吻住他的唇,堵住他的話語,唇舌分開之後,喃喃地抱怨道︰「少爺,揭人傷疤,可不是君子所為,我家少爺,可是君子呢。」
這丫頭窘了,他唇邊的笑,更愉悅了。
靜靜的夜,梁池溪半倚著床,望著身邊熟睡的人兒,眼底深沉一片。
他的掌中握著一塊玉,不是多名貴的料子,但勝在足夠通透,喻意也是好的,龍頭魚玉佩,鯉魚躍龍門之後,化身為龍一飛沖天。
有的事情,他想就當沒看到,小心地防範,總是為了在意的那個人,但現在不行了,他有想保護的人,也有想保護他的人。
既然要來,那便來吧。
抬手,那塊玉佩順著窗戶飛了出去,卻沒有傳來落地的脆響,他唇邊勾起笑來,「要怎麼做,你可知道?」
「是。」低沉的嗓音從窗外輕輕地傳來。
「去吧。」
「是。」風掠過樹梢,吹得隔簾亂晃,晃得燭光一片搖曳。
梁曲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披衣而坐的人,她揉了揉眼眸,「少爺,你怎麼還沒睡?」嗓音里帶著初醒的甜膩。
「就睡了。」他伸手在她的頰畔撫了撫。
指間的涼意讓她的神志立刻清醒,「你坐多久了?」反握住他的手,拉他往下躺。
他順了她的意,躺進溫暖的錦被里。
她將他的手捂進胸前,「少爺,我真的會生氣的。」
「嗯?」
「你知道自己不能再吹風著涼,如果你又燒起來,該怎麼辦?」想到那個可能,她眼眶紅了紅。
「抱歉。」他從她掌中抽出手來,摟住她的腰將她抱入懷里,「我答應你,會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
「真的?」
「嗯。」
「那就好。」她又笑了,拱入他的懷里,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向來偏涼的身子。
她要的不多,只要她的少爺好好的,她便滿足。
甜蜜相擁,不到半炷香的時間……
「少爺,你的手在模哪里?」
「……」
「亂模什麼啦,就算模了,你現在可以做嗎,啊?」
這丫頭,唉,果然太直率了些。
梁家所有的女眷為梁家長子到大安城的積福寺祈福,路途是遙遠的,山路自然也是崎嶇的,幾位嬌嬌女敕女敕的姨太太心里諸多怨氣,可又哪里敢當著老太太的面發出來,自然還是陪著笑臉一路跟著。
千辛萬苦,虔誠無比地祈福回來,誰知道卻得了一個驚天的大消息,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梁家嫡長子梁池溪被刺,生命垂危。
梁曲一听到消息,立刻像風一樣迅速消失在眾人的面前。
老太太立即就暈了過去,陶靖妤沉默在站在原地,臉色冷冷的一片陰郁。
這個消息不用兩天,就像野火一樣在大安城傳了開來,據聞梁大少爺身體原本就不好,被賊人一刀刺中,不消幾日就要救不活了。
又傳言,那個賊人被梁家的護院給拿住了,關在梁府里,梁翰城根本就準備不報官府,打算直接為嫡長子報仇。
再听說,那個賊人是梁家大少爺的護院之一,所以才一擊即中,不過因為失手被擒,知道自己也活不長,沒等梁老爺出手就直接自盡了。
消息繁多,花樣百出,真真假假,沒人會關心,反正只要夠熱鬧就好,這幾日大安城里茶余飯後的消遣,可全指著這個了。
外面傳得沸沸揚揚,梁家倒是反常的一片平靜,像是失了反應一般。
老太太暈倒了,梁夫人閉院不出,梁大少爺的竹苑大門緊鎖,任何人都敲不開。
事情到底為何,梁府上下的人也都猜疑紛紛,只是老爺放了話,誰敢私下議論就攆出去,這年頭,八卦雖然好听,但生活不易,還是閉嘴為好。
其實不光下人心里亂猜,就是那些姨娘們,也都心里好奇得像是有貓爪在撓一般。
要知道,這麼多年來,有多少人巴望著梁大少快死,他若死了,那家財別人才有機會。
這次終于看到希望的曙光了,誰知又瞞得這樣緊,什麼樣的消息都有,就是不知真假,偏偏又沒人敢亂打听。
所以這天,當管家通知各院到大廳集合時,大家的眼神倏地一下都放了光,這是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