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冷冽的寒風刺骨,刮得皮膚刺痛難耐,即使海冷梅身上已經披了件棉襖御寒,仍難以抵擋這惡劣的天候。
她的鼻頭幾乎凍僵,一雙白皙的小手凍得發白,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但這並不是她現下最擔憂的狀況。
在這片遼闊的樹林里,她與家僕們失散了。
她咬著唇,試圖尋找出路,看能否走出這座林子。
然而老天就像刻意跟她作對,她已經在林子里繞了好幾個時辰,仍舊繞回原來的地方。
這次海冷梅是听從父親的安排,到東北的小泵姑家,為許多年不見的表弟送上成年禮,並在那兒做客幾天,怎知在返家途中意外和家僕們走散了。
眼見天色越來越昏暗,她索性蹲在一棵大樹下,靠著樹干,瞪著疲憊的雙眸觀望著四周。
即使海冷梅較一般女子更有膽識,對任何事情都能處變不驚,但遇到這種情況,心中也不免升起悚然的情緒。
「爹……」她無助地低聲呼喚。一雙蓮足走得又酸又疼,一心期盼那些家僕可以找到她。
好好的一趟送禮之行,怎麼會發生這種意外?
海冷梅蜷縮著身子,又累又困,雖然雪已停,但她不敢睡,因為她知道在這種廣闊茂密的樹林里,夜晚總有野獸出沒,襲擊路過的人們,就怕夜色籠罩大地以後,會有猛獸出現。
但天總會黑,就算她再怎麼期盼白天可以無止盡的延長,周遭還是被夜色包圍。
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處傳來,她瞬間繃緊心神,敏銳地察覺出聲音是由左方而來,于是她一雙眼楮緊張地瞪著那個方向。
達達的馬蹄聲逐漸接近。
那會不會是壞人?
思及此,海冷梅緊張地在身邊四處找尋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一根約一尺長的枯枝用以防身。
沒多久,三名騎著馬兒的男子在樹旁停下,這時嬌小的海冷梅早已機靈地先躲進一旁的矮樹叢里。
從三人的身形與輪廓看來應是本地人,而他們正用她听不懂的語言交談,海冷梅更戒慎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她沒有辦法判斷這三名男子是好人還是壞人,但她目前的處境讓她無從選擇,于是一咬牙,孤注一擲,忽地站起身奔到三人面前。
「你們有人會說漢語嗎?」她扯開嗓子喊道,心中不斷期盼老天爺可以听見她的祈求。「救救我,我迷路了!」
三名男子皆因她忽然出現而面露訝異神色。
「你們有人听得懂我說的話嗎?」她心急如焚。
霍青挑起右眉,藏在絡腮胡下的嘴微微勾起,將頭轉向旁邊,以族語道︰
「老大,這……」
為首的男子身穿靛青色長袍掛,輪廓極深,濃密的劍眉,狹長的黑眸,深刻的五官在月光下若隱若現,自他一身自然而然散發出的貴氣,不難看出他應是權貴子弟。
「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總之橫豎是個機會,她不想待在這座林子里等死,寧願賭一賭運氣,若眼前這三名男子是上天派來解救她的,那就是她命大;若不是,也總比在這里被猛獸瓜分尸體來得好。
海冷梅豁出去地奔到為首男子的坐騎旁,小手揪著他的褲管,眼中透露出哀求的神色。
他居高臨下,冷眼望著她,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緒,抿緊的薄唇帶著一種威嚴感。接著,他忽地彎施力拉起她。
「你不是東北人。」他極肯定地開口,而且是說漢語。
聞言,海冷梅欣喜地直點頭,立刻說明自己的困境。
「我是蘇州人,是來東北給親戚送禮的,可是今日跟家僕們在林子里走失了,能不能請公子出手相助?」
男子一臉高深莫測,一雙黑眸帶著審視的意味,上下打量著她,爾後與身旁的兩名男子交頭接耳。
「或許她可以解救鷹家堡。」應祈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認為,但單單從她的衣著與言行,便可看出她應該是個好人家的女子。
「什麼?就憑這個矮不隆冬的小女人?」
霍劭瞪著如牛鈴般大的眼,聲如洪鐘般驚呼,魁梧的身子也跟著一頓,鄙夷地瞪著一臉茫然的海冷梅。
他們在說些什麼?海冷梅從他們三人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一顆心不禁跟著忐忑。
她真怕他們會見死不救。
「看得出來她非尋常人家的女子,應該從小就讀書識字……或許她就是老天爺派來解救鷹家堡的救星吧!」
鷹家堡,數十年前在東北崛起,由一群江洋大盜建立,理所當然鷹家堡的土地同樣也是從無辜的百姓手中搶來,有數十頃之廣,然而他們畢竟是粗鄙之人,到了應祈這一代,因為不再做打家劫舍的勾當,所以幾乎快要坐吃山空。
從小苞著長輩四處搶掠,應祈不識字,因而總在與人做買賣時吃虧,如今家財幾乎散盡的狀況下,眾人的生活已經有些拮據,整個鷹家堡可說是將要鬧饑荒了。
因此,這看似出身自富貴人家的女子或許會帶給鷹家堡一個轉機。
「你識字嗎?」應祈轉面對她問,心底開始盤算著些什麼。
海冷梅先是一楞,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麼,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
「很好。」應祈滿意地點頭,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拉上馬背。
海冷梅嬌小的身子被震得東倒西歪,當她安穩地坐在馬背上時,才意識到胯下的馬兒正在奔騰馳騁。
她驚慌地回頭看著他,「等等,你要帶我去哪兒?」
冷風呼嘯而過,吹散她嬌女敕的嗓音所說出的字句,傳不進應祈的耳里。
應祈駕著馬兒往鷹家堡的方向奔馳,心里頭想著,如果這個小女人懂得一些經商之道,能讓鷹家堡的生計逐漸好轉,那他可以考慮幫她找到回家的路。
但如果她什麼也不懂,只是個小書呆的話,那他自有另一番打算。
「你有听到我說的話嗎?」海冷梅扯開喉嚨大喊,有些焦慮。
還是得不到他的響應,她不安地拉扯他的衣襟,小小的身子被馬兒顛得坐不穩。
「安靜點兒!你不是要我救你嗎?」應祈不悅地低頭瞪她一眼,發覺她還真有點煩人。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吼聲震住,察覺他其實沒有外表那般和善,因此她聰明地選擇噤聲不語。
本來以為終于有人願意幫助她找到回家的路,海冷梅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帶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奔馳許久的馬兒終于在一座城堡前停下,而揮別林子里的黑暗,海冷梅這才真正看清楚應祈的面容。
他是個極好看的男子,濃密的劍眉飛揚在一雙狹長的黑眸上,挺直的鼻梁,剛毅飽滿的下巴,若有似無地透著一絲笑意的薄唇,若非她已經看慣了三名兄長俊逸的臉龐,只怕她會醉倒在這樣的俊容下。
應祈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和霍青率先進入鷹家堡。
霍劭則攏起粗眉,大眼一瞪,對海冷梅擋了他的路感到不悅,非常不耐煩地推了推發楞的她。
「犯啥花痴呀?我知道我們老大生得俊,但你一個姑娘家這樣盯著一個男人瞧可真不妥!快進去!」
粗魯的聲音敲醒了瞬間失神的海冷梅。察覺霍劭的大嗓門可能讓周遭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剛才看一個男人看得呆住了,她羞愧地垂下臉,跟著走進去。
一路上有許多雙好奇的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她瞧,海冷梅不敢隨意亂看,只好跟著他們三人的腳步進入大廳。
她猜想,對方應該是要她付出些什麼,才願意為她找到回家的路吧,不然她現在不會來到這兒。
不需要多問,她也可以猜到這兒便是這三名男子居住的對方。
這兒真大,從剛才一路走來少說有數十雙眼楮盯著她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些都是那名男子的家人嗎?
進了大廳,應祈已經先坐上主位。
「我們談個交易。」他沈穩地開口。
丙然!海冷梅勾起一抹笑,「你的意思是要我為你做一些事情後,你才願意幫我找到回家的路是嗎?」
「是。」應祈毫不拐彎抹角,直接提出要求,「我要你教鷹家堡上上下下的人學會識字、寫字。」
海冷梅原本設想了很多可能,但沒有想到是這樣。
她擰眉不解。「為何要我教導他們識字?」
「因為要先學會識字、寫字,才會做生意。」如果目不識丁,要做任何買賣都有可能吃虧,賬上也會記得一塌糊涂。
為了讓鷹家堡不再靠著搶掠他人財物來度日,應祈決心改變,而首先要解決的是就是眾人不識字的窘況。
從前鷹家堡就是由一群粗鄙的盜匪組成,習慣以搶掠獲得財物,從來沒有想過用其他方式來改善生計。
到了應祈這一代,他知道這絕非長遠之計,因此在幾年前開始逐漸換個方式,做起了生意,卻因為眾人目不識丁而遭遇困難。
也因此鷹家堡若繼續入不敷出,只怕不久後將坐吃山空。
海冷梅的眉頭越皺越緊,從方才進入鷹家堡到現在,見到的少說有二、三十人,他所說的教會「上上下下」,是連七、八十歲的老人家都要教嗎?
那她要何時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