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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與雛菊 第6章(1)

她想要結束這一切。

納蘭守花心里就只有這個念頭,她想要結束,結束她的婚姻,還有她的愛情,她不以為這件事情會很難,既然當初可以如此草率地開始,那麼現在就應該可以很簡單地結束才對。

但是她料錯了。

當她堅決搬回納蘭家,找律師將離婚協議書送去給韓蒼震,卻沒想到他不肯輕易放過她,無論如何都要親眼見她一面,要求與她面對面談判才可以,要不,他就絕對不肯簽字離婚。

納蘭守花走進書房,看見了父親以及韓蒼震,只是看著她丈夫高大的背影,就可以感受到他幾乎輻射而出的怒氣。

她打了個冷顫,抬眸望向父親示意要她放心的眼神,走進書房,像是尋找庇護般地躲到父親的身後。

韓蒼震知道她來了,但他花了好一番力氣,才能讓自己平靜地轉頭看她,看見她像只受驚的小鹿般躲在納蘭剛的身後,這副情景讓他覺得更加受傷。

「為什麼堅持一定要見我?」她的音量微弱到幾乎快要消失,「離婚協議書我已經派人給你送去了。」

「有些事情我們夫妻應該當面談清楚,就你跟我,兩個人當面談。」他這話已經說得很白了,就希望納蘭剛這位長輩夠識趣。

納蘭剛只當作自己沒听見他說的話,崔湘晴受傷的事情他已經听說了,無論是誰下令動手的,他們納蘭家都算是理虧,而在這種情況之下,在追究那女人在守花面前搬弄唇舌的罪狀之前,就是要先找最好的醫生給她治療,他知道關于這一點,韓蒼震的處理方法沒錯,可是看在守花眼底,卻在原本的傷痕之上,又多添了一道新傷。

「你想談什麼?我都答應。」

「你連听都還沒听,就急著答應?」

「是,都答應。」她怯怯地點頭,垂著臉不敢看他。

「你——!」他箭步上前就要伸手將她給揪到身前,但是才一輕舉妄動,就被納蘭剛出手給擋住了與她之間的通路。

對于納蘭剛而言,如果能夠平和地讓這件事情落幕,是再好不過的了,但如果不能的話,那無論如何都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兒不受傷害。

說起來是自私了點,但是,他的守花就這麼一個而已,是他心愛女人給自己留下的珍寶,拿什麼都交換不了的。

說到底,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人太急躁了!

他幫女兒得到她想要的男人,卻忘記考慮她的敏感與脆弱,偏偏,韓蒼震像是孤狼般地冷絕性格,讓他不懂得該如何呵護守花,最後,為了不讓自己對她生氣,所以他變得冷淡,因為不想看見她的眼淚,他只好忽視,最最要命的,是讓她知道這個男人當初不是情願娶她的!

這讓她徹底的崩潰,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懊悔與罪惡,讓她只想逃月兌這一切,給韓蒼震自由,也不讓自己再受到他的折磨。

「蒼震,守花說什麼都答應,這不是很好嗎?你想要什麼條件就盡避開口,畢竟是由咱們這方面提出離婚,說起來是理虧了一點,不過看在我這個長輩的面子上,你要什麼條件我們都可以答應。」

「剛叔,這是我跟她之間的問題!請您不要插手。」他硬著嗓音,不惜給眼前的長輩難堪,迸著怒意的眸光直視著他的妻子,「我不離婚,既然當初決定跟你結婚,就沒打算要離,所以我絕對不簽字,絕不。」

聞言,納蘭剛訝異于他的堅持,倘若心里沒有相當的喜愛,男人不會如此執著地想要挽留一名女子,就算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

「就算你不簽字,我也不回去。」她不想再回去與他假裝相安無事地過日子,在她知道真相之後,就再也回不去了。

韓蒼震一時怒急攻心,看見她別開視線不再看他,像是徹徹底底的要放棄他這個丈夫,仿佛往日的一切對她而言,只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當初要結婚的人是你,現在要離婚的人也是你,納蘭守花,想要耍人也不要做到這種程度!」他的嗓音冷得像是沒有溫度的冰塊,只有在說出最後一個字時,透露出原來這塊冷凍是由怒火凝結而成的。

納蘭剛看著他說話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心驚,他陰鷙的眼神像是如果可以的話,他要將她給撕成碎片。

這些年來,他從未見這位後輩如此情緒失控過!納蘭剛回頭看著自己的女兒,雖然已經很努力忍耐了,可是那雙大眼楮里還是閃動著淚光。

「不管什麼條件都可以……什麼離婚條件我都答應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說完,她已經伏在父親的背上低泣了起來。

安靜的書房里,就只能听見她的哭聲,韓蒼震好半晌一語不發,喉嚨里像是堵了顆石頭,讓他吐不出來,卻也吞咽不下。

「好。」他听著自己的聲音,陌生得像是別人在替他說話,「我簽字,我們離婚吧!」

在與韓蒼震離婚生效的隔日,納蘭守花提出要離開納蘭家的決定,她的這個要求震驚了納蘭剛,就連車太太都是百般不舍地挽留。

不久之前,她才剛過完二十一歲的生日,相較于二十歲生日的盛大慶祝,她選擇平靜地度過她的二十一歲,就連納蘭剛都沒被允許參與,她像是哀悼般一個人孤單地到母親靈前,買了塊小蛋糕,請母親陪她一起過生日。

「為什麼要走?守花,跟蒼震離了婚,就不是爹地的女兒了嗎?」

納蘭剛走進女兒房里,看著她在收拾行李,心里難受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知道自己拼了命的也想要挽留。

當年他沒挽留住樸明儀,除了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外,心里不無一點仗勢,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在時間上還有得是可以揮霍的本錢,卻沒想到老天爺用天人永隔來教訓他們的自以為是。

如今,他年紀不小了,比起揮霍,他更想把重要的人留在身邊。

納蘭守花只收拾簡單的行李,听見父親的嘆息,她的心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罪惡感,上前牽住案親的手,與他一起在窗邊的長椅上坐下。

「我當然是您的女兒,可是,我不能留下來,繼續讓自己以為只要我跟您開了口,凡是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得手。」

「你是可以啊!守花,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啊!」

「爹地,你這樣會寵壞我的,然後,這世上說不定會再多一個像韓蒼震一樣的倒楣男人,說不準,還要多一個像崔湘晴一樣的受害者,然後我這個加害者卻可以裝作無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不可以的,爹地,不可以這樣子,媽咪教過我,她教我做人要守本分,不該是自己的東西,就不可以強求,我應該記得她所說的話,只是我一時得意忘形了,所以才會傷害了那麼多人。」

「所以,你自覺罪孽深重,才要離開家,離開父親,再回去過苦日子借此來懲罰自己嗎?」

「沒有錢不代表就是苦日子,我和媽咪在一起的生活其實挺愉快的,她很會逗我笑,可是卻常說我是她的開心果,其實,說起來是滿快樂的。」

只除了偶爾在母親那雙美麗的眼眸深處一閃而過的思念與哀傷,教她總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之外,她們母女兩人的日子是平淡而充實的。

納蘭剛看著女兒,久久不語,最後嘆了口氣,「你們果然是母女,無論是容貌或是性子,都是一個樣子。」

「我和媽咪長得才不像,她好漂亮的,總是優雅而有氣質,而我就一張長不大的女圭女圭臉,在我心里多希望可以長得像她一樣,可老天爺就是不肯成全。」說完,她既無奈又可惜,輕嘆了口氣。

「不,他成全了,等著瞧吧!再過個三五年,你就會明白的,你與她是多麼的相像,到時候,任誰見了你們都無法否認這一點。」納蘭剛笑嘆了聲,「去吧!照你的意思去做,去過你想要過的生活,只要你高興就好,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你過得開心更重要的事了。」

「我終于知道那天媽咪沒來得及說完的話了。」納蘭守花看著父親,笑得十分燦爛可掬,「她說,爹地是個很會慣人的人。」

「喔?她是這麼說我嗎?」

「對,她說無論是再怎麼任性,你也總能由她,就像今天順我的意,讓我離開一樣,她當初堅持離開你,為了順她的意,為了讓她高興,你也由她了,我想,那天她沒說完的話,應該就是這個吧!」

「那是因為不成全她,她日後是要恨我的。」當年樸家一門死得太慘,身為樸家的一份子,樸明儀選擇離開他,舍棄了自己的幸福與快樂,為他的罪孽深重而贖罪。

「媽咪不會恨你的,她只會恨自己而已,她太愛爹地了,所以她絕對不會恨你,絕對不會。」

就像她太愛韓蒼震了,所以即便是他真的拿把刀子往她的心口里捅,她都無法恨他,這樣的心情教人既心酸又無助,卻也只能認了。

「爹地承認,為了讓蒼震娶你,我確實玩了一點小小的手段。但是,我不相信他娶你只是為了保護崔湘晴,他不是那種會輕易屈服的人,也不是一個愚蠢的笨蛋,他不反擊,絕對另有原因。」

听見父親提起他的名字,她垂下嬌顏,泛起一抹苦笑,「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爹地,都過去了,我已經不願意再去想了。」

納蘭剛看見她故作堅強的模樣,也不打算拆穿了,他抱住女兒,輕拍了拍她的背,「能不想最好,可是,有時候就怕掛上心的,沒那麼容易說忘就忘,真能忘掉,對你而言說不定真是一種福氣。」

陰雨綿綿。

說在昨天之間,都還是風和日麗的春天,但從今天清晨開始,陰霾的烏雲就像是被翻倒在水盆里的墨汁般,逐漸地滲透,終于盤踞了整片天空。

終于,再也承不住那陰霾的天空開始下起了雨,這一下,就是整日再也沒見過天晴。

終于把莫東旺的事情給結束掉,一整天,韓蒼震沒有出門,就坐在房間落地窗旁的沙發上,從白天到黑夜,一語不發地看著這個空寂的房間,再也尋找不到屬于她的溫度與氣息。

他不願意對任何人承認自己的脆弱,但是,他真的覺得痛。

說不出哪里受了傷,但他就是覺得一股子痛楚從骨子里傳出來。

他不懂,一開始說想在一起的人是她,可是,最後說要分開的人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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