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歡兮客氣地請他們入座,待坐穩了,她客套地說了幾句,便直入話題中心,「想必茶園的春茶,顧公子喝到了吧?」
「是,謝謝余小姐的美意。」顧上溯的眼里升起一抹笑意,這姑娘的心思都放在臉上,頓了一下遂又開口,「味道極為鮮甜。」
余歡兮一听,認為有戲了,面上一喜,「能得顧公子的美言,真是極好。」
彼上溯點點頭不多話,眼楮直望著她,等著她再次開口,他在商場多年,也遇見過少許的女商人,卻沒有一位眼神如眼前這位這麼純淨,興許是她入世未深,或者是她貪求不多。
見顧上溯耐著性子不說話,余歡兮只好開口道︰「顧公子,實不相瞞,上一回的價格委實是低了一些,我不是一個商人,不過是湊巧手邊有一個茶園,隨意地侍弄罷了。」
余歡兮沒有心機,一股腦地說了清楚,「還請顧公子莫苛刻這價錢。」
她的言下之意還是樂意與顧府合作的,不是說別人給不起高價,而是她覺得該先跟他商量看看,若談不妥也不是她的問題,而是他太摳門了。
彼上溯的嘴角隱隱有了笑意,看著一旁的何管家有些吃驚,他點點頭,卻沒有這麼好說話,一字一句,很是客氣地問︰「敢問余小姐心中認為這價錢該如何是好?」
丙然是奸商哪,弄到最後,問題又回到她的手上,她如何說是好呢?余歡兮憂郁地蹙眉,湊巧秋景泡好了茶回來,她暫時多了時間想想。
「顧公子先喝茶吧。」她招呼道,一邊想著自己太沖動了,怎麼也該讓人去市集上看看瞧瞧,否則現下要她開口吐出一個價錢來,她還真的不知道如何說好呢。
彼上溯看著她犯難的模樣,嘴邊的笑意更深了,真是什麼都不懂呢。
彼上溯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做生意的事情,那時他雖年紀輕,卻不會如此不濟,他多番與那人交涉,探到對方的底線便死死咬住,交易方才成功,豈會如她這般不知世事地為難自己。
等了好一會兒,眼見她的眉越來越深,連剛剛還吊起的唇角此刻也垂了下去,顧上溯故作沒有看見,「余小姐思考得如何了?」
思來思去,想不到滿意的答案,余歡兮為難地說︰「顧公子……」
「在下有一個法子,不知余小姐是否願意听?」顧上溯的唇踫著杯沿,眼神銳利地問。
余歡兮下意識地不想去信這個奸商,可他都開口了,听听無妨,「顧公子請說。」
彼上溯放下了杯子,指月復在杯身附近輕輕地摩挲著,「其實余小姐茶園的茶葉不算是上乘的……」
他的意思是要壓低價格嗎?余歡兮不悅地瞪著他,要是他再壓低價格,她真的是沒有賺頭了。
收到她的瞪視,顧上溯不急不慌,「但是余小姐這一回的茶確實是好茶,要價高也是應該的,只是顧某覺得長遠的合作更適合彼此,不知你怎麼認為呢?」
余歡兮听了他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跟她長期合作了,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主意,爹已經將這地交給她作主了,能靠著茶園度過余生也是一件好事。
余歡兮也不想嫁人的事情,自被退婚之後,提親的人是三三兩兩,不是要她做側室便是要續弦,她也死心了,不求嫁一個如意郎君,只求安穩地過日子。
她揚起明媚的笑容,「顧公子請說。」
「先訂下三年的約定,這茶錢便以之前的一倍收購,若是頂級好茶,則是二倍價錢,意下如何?」
一旁的何總管已經等著主子拿下這一城了,沒想到主子突然好心地指了一條活路給余歡兮,這倒是不像主子的性格。
余歡兮哪里懂好還是不好,她听到價格上漲便開心了,再在心中一番盤算,三年下來她有些盈利,她不貪心地點頭,「甚好。」
當她說甚好的時候,顧上溯的眼里閃過一抹笑意,這個提議雖然還行,但她可以進一步地提出要求,沒想到她單純得很。
別人也許會心虛,但那是別人,顧上溯鎮定地說︰「那麼明日便讓人送契約書過來。」
「有勞顧公子了。」余歡兮開心地說。
彼上溯站起身來,「那麼在下就告辭了。」
已經是晌午了,余歡兮可以請他留下吃個便飯,可孤男寡女的,她總歸不好意思,便想起身相送。
哪知她一站起來,頭就一陣發昏,估計是因為昨日受涼所致,她顛了一子,離她最近的顧上溯自然是扶了一下她。
她體內發著熱,肌膚卻是一陣涼,顧上溯的大掌扶住她的手腕,由他身上傳來的炙熱溫度嚇得她甩開了他的手。
唉一甩開,余歡兮便知失禮了,人家一片好意,她卻當面拂他,實在是太過分了,她紅著臉不知所措。
秋景適時地插嘴,「顧公子見諒。」她上前扶住小姐的手,「我家小姐受了涼,還未見好。」
彼上溯是難得呆愣住,沒料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面色稍顯陰沉,可听秋景一說,便覺得情有可原,又看余歡兮像是做錯事的孩童模樣,他輕笑了一聲︰「余小姐不要多慮,還要多加小心身體才是。」
說完,他有禮地辭別離開了,余歡兮忙不疊地讓秋景相送,等秋景回來,她問道︰「顧公子可有不悅?」
秋景搖頭,「沒有呢,小姐不要多想,倒是小姐你得趕緊回房歇息才是。」說著,她扶起余歡兮的手肘,往廂房走去。
「那就好。」余歡兮放心地說。
「小姐你真是的,自個兒身子不擔心,老是操勞別的事情,今兒無事要好好休息才是。」秋景嘟囔著。
「我知道。」余歡兮笑了一下。
清晨,一座優雅的小別院,一對年過半百的夫婦正坐在石亭里下棋,一道身影走過立于潺潺流水聲之上的木橋,身姿挺拔地走到石亭里。
「爺爺、女乃女乃。」顧上溯朝他們請安。
「上溯啊,今兒怎麼這麼早?」顧老太爺一手拿著白子,揣摩著棋盤。
「等會兒要去城南那邊收帳。」顧上溯輕輕地說。
「去吧去吧,免得耽誤了。」顧老太爺隨手擺了擺。
一旁一直安靜的顧老夫人蹙眉,「吃過早膳了嗎?」
「嗯。」顧上溯點頭。
「行,那你自己路上小心。」顧老夫人柔聲地說。
彼上溯沒有多言地頷首,旋即離開了,顧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著顧上溯離開的背影,擔憂地說︰「上溯都已經二十了,其他人若是在他這年紀,早已是妻兒雙全了,我也早抱到曾孫兒了。」
彼老太爺未說話,顧老夫人又接著說︰「哎,上溯的終身大事該如何是好呢?」
「好。」顧老太爺忽然開口,顧老夫人轉頭看著他,顧老太爺狡猾地一笑,「你輸了。」
彼老夫人臉拉得老長,「你個老頑童。」她低頭看著棋盤,「趁我不注意竟偷棋。」
「喏,你個老太婆,輸了就說是我不好,明明是你棋藝不精。」眼見顧老夫人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他連忙地轉了話題,「上溯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彼老夫人也不是第一回被夫君賴棋,也習以為常,听他主動說起顧上溯的事,她連忙追問︰「哦?」
「上一回不是听總管說起過了嗎?上溯對那余家二小姐態度不明呢。」
「呿,還以為你要說什麼,要真的有心,豈能在生意上貪了心上人的便宜,依我看,定是總管看錯了。」顧老夫人不屑地說。
「管什麼佔便宜,光是上溯伸手去扶人家就已經不易了。」顧老太爺撫了撫自己花白的長胡子。
「那是上溯人好,眼見別人摔倒自然要伸一把手了。」顧老夫人不以為然地說。
「哦,那怎麼去年來做客的謝家姑娘就沒這麼好運?摔了一個大跟頭,上溯瞧見了也只讓丫鬟去扶,怎麼說謝家姑娘還是上溯的表妹呢。」
彼老夫人被堵了話,又覺得顧老太爺說得有理,「那你是覺得上溯對這姑娘……」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顧老太爺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為什麼要總管把契約書的事情給延後了?」顧老夫人眯著眼楮,壓根不相信丈夫肚子里會沒有壞水。
「哈哈。」顧老太爺大笑,「還是夫人了解我呀。」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顧老夫人不悅地看著他,說了這麼多,結果仍是什麼都不懂。
「這事得從長計議。」顧老太爺直接地說︰「總不能硬逼著他們吧,像兒子和兒媳婦那樣……」他突然嘆了一口氣。
彼老太也跟著面色晦暗,「也是,不能逼,逼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