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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債—續 第9章(1)

「他肯定很欣賞你。」因為,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對愛情偏執,只看自己想看的那一面,至于不要的,就完全毀滅!他們都是一樣,包括她。

「至少,他沒有阻攔我。」

他怎麼會阻攔呢?他恨不得世上所有的人,都從他跟顏宛如的身邊消失,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單純的自由,無人打擾;她想,這才是父親不阻止夏遠航的唯一理由吧?他是世上最、最無情的人,卻也是世上最專情、最最恐怖的人!除了愛人,其余皆是阻礙。

如果他愛的那個人,不愛他,那就是一件連想象,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所以,這世上顏宛如只有一個,這是姚逸洲之幸,也是顏宛如之幸。

「夏遠航,你何不放過你自己?」她不說放過她,因為,他在她的身邊,受傷的那個人會是他,她的性格太決絕,太極端,她其實不適合與人相戀。

如果故事的結局是這樣的,他們分離十年,彼此都學會愛人與被愛,學會珍惜與被珍惜,也許,他們還可以試著在一起;可是,並不是。

你以為愛是什麼?愛情可以戰勝一切,那是神話、是傳說;性格缺陷之所以是缺陷,就意味著是改變不了的、是深入骨髓的;她就是這樣了,改不來,也……不想改!如果十年之前的她,是年輕、是沖動,那麼十年之後的她,只會更偏執、更可怕!他為何不放過自己?為何還要這樣不依不饒?他難道不知道,她真的害怕嗎?

「放過自己?」他冷笑。「誰又來放過你?」她以為,這世上只有她是偏激、只有她是可怕的嘛?其實他們都一樣。

「姚水晶,如果可以,比起愛來,我更想要恨你!」愛她,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可是,卻也是世上最、最甜蜜的事情;他寧願辛苦。

「我知道。」她又怎麼會不知道?畢竟,她也覺得恨比愛容易。

她永遠忘不了,她說分手時,他轉身而去的背影。

他以前明明說過,她就是別扭,她就是不可愛,明明不想,可是卻倔強地永遠不會說出口,他哄了她無數次之後,卻在她最需要他哄的那次,真的放手了。

她永遠記得,她出院的那天,他出現了,她曾經在腦里幻想過無數次,她躺在病床上,睜開眼楮就可以看到他,可是,他一直都沒有出現;她越來越失望、越來越接近瘋狂,後來他出現了,卻只是遠遠的站在那里,看她走掉,他的眼中除了冷淡,再無其它。

然後,徐靖遠給她看了那段錄像;原來他的放棄,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那個說,永遠都不會放開她的那個人,最終還是真的放開了她;那個說,這輩子只屬于她一個人的那個人,最終,頭也不回地跑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她在機場,看著那個自己發瘋一樣愛著的男孩,筆直地走向出境口,連頭都沒有回過;她就那樣站在他的身後,他都……看不到。

那一刻,她真的恨了,恨透了他!

這世上,誰會真的陪誰一輩子,誰會真的相信地久天長?可是當年,她信了,她真的信了!所以他走後,她就發了瘋;她遷怒、她入魔,她毀掉一切她想毀掉的東西,同時也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當母親心痛地為她哭泣時,姚逸洲直接將她送到瑞士,她一個人在美麗如畫的城市里,靜靜地生活,佯裝平靜……一直到那對雙胞胎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們甜甜地睡著,稚女敕無辜,看到他們時,姚水晶生平第一次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哭泣。

軟弱之後,她終于回到原來的自己,冷靜而自持,不再茫然,不再迷失,她是姚水晶,永遠都不會再走錯路,作錯選擇。

可是她還是錯了!

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在同一人身上栽倒兩次,原來最愚蠢的人,就是她。

他說,他恨她,可是,她的恨,並不比他少。

他們都恨,到頭來卻發現,他門都沒有錯,或者他們都錯了;那麼,誰怪誰?怪命運是一種懦弱,那就只能怪對方。

「姚水晶,這輩子你欠我的,一點一滴都要還給我!」

她唇邊的笑變得又冷又狠,「孩子,是嗎?我欠你一個孩子,對吧?」

「是!」他輕輕地說︰「你欠我一個孩子,十年前,我們本該有一個孩子的!」

她轉頭,望著他,「可惜,你在我身上永遠也得不到。」

「什麼意思?」他緊盯著她,眼神銳利。

「因為,在十年前,我就已經不能再生了。」她的笑容太過明媚,從未有過的明媚。「你這輩子,休想從我這里得到孩子。」

她為什麼會答應他那個做情人的提議,她為什麼會?就是為了今天!他心心念念的報復,只是為了讓她補償他一個孩子,可是當他發現,他永遠也不能得償所願,他的仇恨,永遠也沒有辦法消失時,他的心,會是怎樣的?

「我那天說過的吧?」她逼近他,近到可以看清楚,他黝黑瞳孔在听到她的話時,縮了一下,「我說過,你後悔的那天,一定、一定記得要讓我看到,我會慢慢欣賞。」

現在她看到了……她看到了。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她突然激動起來,用力掙扎,手腳並用,甚至連牙齒、指甲都用上,可是都不能撼動他分毫;他就那樣摟著她,貼得緊緊的,就連心跳都可以感受得到。

「姚水晶,你不要再對自己狠了。」他任她咬著,咬得鮮血淋灕、咬得撕心裂肺。「不要再懲罰自己、不要在憎恨自己。」她拿自己的最痛,當成回擊他的工具,任自己痛得體無完膚,她太絕,太偏執、太可恨、太……讓他心痛,讓他愛之若狂!

眼淚,就那樣流了出來。

一滴一滴,慢慢地滑入她的發絲之中,滲透,濕潤,「姚水晶,你恨我吧!永遠、永遠都不要原諒我,就這樣恨我吧!」

她沉默,然後,爆發!

一個巴掌重重地甩上他的臉龐,「恨!我當然恨,怎能不恨?夏遠航,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去哪里了?當初我一個人躺在地上,滿地都是鮮血,我的肚子好痛,我好害怕,你去哪里了?我躺在病床上,疼得恨不得死掉,你在哪里?在哪里?醫生告訴我,由于我的情緒太激動,血一直止不住,子宮壁變薄,以後懷孕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你該死的又在哪里?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多麼希望你可以抱著我,吻著我,告訴我一切有你!可是你呢?你只會顧住你那可笑的自尊,你永遠主動地拋下我!你說,有選擇的時候,我只會選姚氏,不會選你;我告訴你,我就是只要姚氏,我不要你!因為姚氏不會背叛我,不會讓我失望,不會讓我痛苦!我永遠、永遠都不要選你!你就抱著你那該死的自尊,滾到地獄去吧!」

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掉落在他的皮膚之上,帶著傷、帶著痛,一直燙進他的心髒深處。

他眼里滿滿的痛苦、滿滿的後悔,酸的、苦的、澀的汁液,像毒液一樣侵入他的心髒;他伸手摟住她,任她怎樣掙扎都不放手;他親吻她的嘴唇,在哪里嘗到咸咸的滋味,帶著苦澀帶著刺痛,「姚水晶,一切有我、一切有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就算死,都不會離開你。」

「沒有用,什麼都沒有用!」她咬他,用力地、拼命地咬,破皮、流血,恨不能飲盡他的鮮血,「你給我滾,給我滾!」

他抱緊她,讓她咬、讓她恨,卻不會再讓她離開他。

「對不起。」他低低地說著,「對不起,水晶寶貝。」

她崩潰了,在他懷里大聲地哭泣,哭得氣都喘不過來,終于,她伸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淚如雨下,「夏遠航,我們的孩子,他死了……死了!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明明不舒服,還要逞強;我不應該去南部出差,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害死他的,他肯定覺得我是個壞媽媽,所以不要我,並且再也不給我機會來彌補。」

他一點、一點吻著她的淚水,「不會的,我們告訴他,媽媽是個好媽媽,都是爸爸的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們,讓他要恨就恨爸爸,他要愛媽媽。」

他知道她有多麼愛小孩,她將自己來不及給予的愛,都給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他其實會是一個最好的媽媽、最完美的媽媽。

她軟弱下來了,終于發現,其實自己可以不用一直那麼堅強、不用那麼一直硬撐;他在她的身邊,任她折騰,也不會放開她的手;當年到現在,整整十二年,她所想要的,不就是他那雙堅定而永遠不會放開的手掌。

愛什麼、恨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時此刻,他抱著她、他吻著她,將她十年前的傷口,一一撫平;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這麼多年,她一直等待的,就是他跟他說「一切有我,你還有我。」

有他,有他……

哭累了、心傷透了,只有互相擁抱,才能舌忝舐十年前留下的傷口;他們都以為自己已經痊愈了,可是撕開一看,原來里面早已腐爛不堪。

他們是彼此的良藥,只有對方才可以治愈,也只想要在對方的懷里傷心,整整深埋十年的傷,一夕揭了開來,痛是肯定的,可是只有那樣痛過,才會有機會復原、才會有機會……重新開始。

她抽泣的聲音,一點、一點地低下去,眼楮腫得像核桃、臉蛋漲得通紅、發絲凌亂、身子顫抖。

他記憶里,有著無數姚水晶絕美的畫面,清冷的、寧靜的、別扭的,還有甜蜜的;可是他卻覺得,此時此刻的姚水晶,是最美的。

還能更心動嗎?

走了這麼久、走了這麼遠,一回頭卻發現,他想要的,只有她、只有她……

就算當初以「恨」為名,也只不過是為自己找一個重回她身邊的理由而已,因為,在心底最深處,他一直都是明白的,他,不能失去她;就一如,她也不能失去他一般。

他們相生相依,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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