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有沒有說錯?」紀淑芬氣唬唬地大叫。
「叫你去洗車,你就快去洗。」白雲威臉藏在報紙後。
「我是來當總機,不是來當菲佣的。」紀淑芬下顎抽搐著。
白雲威繼續看他的報紙。「我是老板,老板說的話叫命令。」
一想到手指要浸泡在冷水中,紀淑芬就不爽。「萬一有電話……」
「我會接。」忿忿移開報紙,白雲威眸中透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嚴厲。
「車是你們在開的,應該你們去洗。」紀淑芬立刻將矛頭轉向善良的小伍。
一陣寒栗從脊椎升起,小伍不敢不自告奮勇地說︰「我沒事干,我跟你一起洗。」
「小伍,你去萬客隆買一袋衛生紙回來。」白雲威狠瞪了他一眼。
「到隔壁的便利店去買,錢我付。」紀淑芬偏要挑戰他的權威。
白雲威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沒人稀罕你的臭錢!」
紀淑芬傲慢地說︰「我的錢比你的身體香多了!」
「我身上有汗臭味,你身上有銅臭味。」白雲威譏刺她龜笑鱉無尾。
「好酸的味道哦∼∼是哪個窮小子在偷喝醋,嫉妒我有錢?」紀淑芬不甘示弱的回擊。
可惡!這哪像領他薪水、坐他椅子,用他辦公桌、叫他老板的員工該有的態度?他對她的惡行了若指掌,她不僅掛客戶電話,罵客戶笨蛋,還跟他唱反調,在她心中,他根本不是老板,反倒像是她的奴才。
他提醒自己,不要中了她的圈套。她分明是故意要惹他生氣,更巴不得他氣壞身體,甚至氣死,而他絕對不會讓她如願以償!
他就不信,他會輸給大象腿……從前也有個大象腿的女孩,是他手下敗將,她也難逃他魔掌。
老天!他開始喜歡和她爭斗下去,制伏大象腿,似乎成了他的宿命。
撩開額前的發絲,露出弦痕,這是他準備開戰前的習慣,渾身彷佛充滿了騰騰的殺氣。
「你那麼討厭我的公司,門在那里,你請自便。」白雲威露出冷冷的微笑。
「我不辭職,你能把我怎麼樣?」大仇未報,說什麼都要嘻皮笑臉地賴定他。
「那就廢話少說,快去洗車。」白雲威厭煩地揮了揮手,仿佛在趕蒼蠅一般。
「小伍,順便買罐硫酸。」紀淑芬一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壞模樣。
「買硫酸干麼?」成為夾心餅干中的的果餡,小伍悔不當初。
紀淑芬冷哼一聲。「洗廁所,不然你以為是要拿來喝嗎?」
「買穩潔好了,免得有人發瘋,朝人亂潑。」白雲威提高警覺。
「我喜歡用硫酸,誰買穩潔,以後就誰洗廁所!」紀淑芬撂下狠話。
白雲威無所謂地說︰「小伍,除了衛生紙,其他不用買,廁所臭就讓它臭。」
「你生瘡長膿,是你家的事,你不要連累我成受害者!」紀淑芬咆哮道。
「我高興害你,我喜歡害你,你想怎麼樣?」白雲威挑釁地挑高眉尾。
紀淑芬氣不過地咒罵道︰「我詛咒你壞心有壞報,將來生孩子沒。」
「幸好男人不會生孩子。」白雲威對她齜牙咧嘴地一笑。
「拜托兩位,別那麼愛吵架,吵得大家頭疼欲裂。」老張已經受不了了。
「我有普拿疼,誰不舒服,誰就拿去吃。」紀淑芬從抽屜里扔出藥盒。
她不想讓任何人(特別是他)看到她一臉戰敗的表情,于是她硬著頭皮,到廁所里接了桶水,倒了些肥皂粉進去,再扔一塊海綿和一條抹布進去,然後深吸一口氣,挺直背脊,咬緊牙關,提著水桶快速通過辦公室,來到門外。
看著載重一點二公噸的貨車,簡直像只渾身髒兮兮的龐然大物,真是令她感到怨嘆啊……
她是來報仇的,結果仇還沒報到,又多中了幾箭;新仇加舊恨,仿佛泰山壓在她胸口,讓她快喘不過氣來。
但她不會就此退縮的,她向天發誓,她絕對會討回公道!
卷起袖管,抓緊海綿,用力地擦拭車體,不一會兒,她發現她錯了——
使出那麼大的力氣,車子不會有任何感覺,倒是她的手酸了,指甲斷了,手皮也磨破了。
在這世上,有誰看過穿香奈兒洗車的女工?如果讓爸媽看到,連洗衣機都不曾甩過的寶貝女兒,此刻被人如此糟蹋,他們一定會痛哭流涕。
她現在才知道,爸媽對她有多好,她不該經常惹他們傷心難過;只要她報完仇,她會立刻飛回美國,承歡爸媽的膝下,享受爸疼媽愛的溫暖。
好不容易,車身都抹上泡沫,小伍也在這個時候拉了根水管出來,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把水管交給她,接著就走回辦公室去。
懊死的窮小子!她跟小伍才搭好友誼的橋梁,他就拿著無形的斧頭,把橋梁砍得稀巴爛,這件事得再記上一筆!
有水管好多了,她很快就把車身沖干淨,然後再用抹布隨便擦擦,接著來到駕駛座,呸呸呸,連吐了十幾口口水在方向盤和座椅上;如果她現在感冒不知該有多棒,那麼她就可以吐痰,讓他手上和上都印證她說的話,生瘡長膿。
「洗好了!」拖著疲憊的身軀,紀淑芬回到座位坐下。
原本合眼的白雲威,突地睜大眼。「蠟上了沒?」
「可惡!」紀淑芬忍無可忍地抓起桌上的筆筒。
白雲威猝不及防,被數支原子筆打中臉頰。「你攻擊我!」
「沒把你射死,算你幸運。」總算報了點小仇,紀淑芬爽在心里。
「你不高興的話,門在那兒。」白雲威壓抑怒氣,但胸膛卻劇烈地起伏。
好性感的胸膛,紀淑芬心一怔,但是她馬上回過神來。「除非你給我一百萬的遣散費,我才走。」
「你作夢!」這個數字,在白雲威听起來,簡直像從地球到太陽的距離。
「我的確需要睡覺。」紀淑芬頭癱趴在桌上,一股暗流在體內竄動。
小伍實在不忍心看她受盡折磨,主動地說︰「我去上蠟,讓她休息。」
「你那麼心疼她,該不會是對她有好感?」白雲威狐疑地問。
「我當她是好朋友,如此而已。」小伍回答得很誠懇,但不帶感情。
「她才來四天,你們的關系進展頂神速的!」白雲威眼中掠過一絲促狹。
「不瞞你說,我另有喜歡的女人。」小伍表明,聲音鏗鏘有力。
「也對,我差點忘了,你不喜歡大象。」白雲威分明是指桑罵槐。
她實在沒力氣跟他吵架,而且她很懷疑,她嬌貴的身體還能承受多少折磨?更糟的是,她對他的身體產生某種奇怪的反應……
他絕對不是她所見過身材最棒的男人,她曾經去看過男模特兒內衣秀,義大利男人堪稱是臉蛋和身材的雙料冠軍、男人中的極晶,可是他們並沒在她心湖激起一絲漣漪。
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偏偏會是他?
輕嘆一聲,她決定不再想下去。她現在腦袋一片混沌,手臂酸軟無力,脊椎骨更是痛得直不起來,她必須找個時間到醫院做全身健康檢查,看看她是不是患了骨質疏松癥?
才合上眼皮,耳朵里就涌進一陣嗡嗡叫聲,仿佛有一大群的蚊子正圍繞著她,商量要咬她的脖子,還是咬她的大象腿好?真是可惡,他明明知道她累壞了,卻毫不體諒她。
不知道他壓低聲音,對著話筒,在跟誰說悄悄話?而且聲音中竟然有一股掩不住的溫柔甜蜜……
她真犯賤,居然豎起耳朵偷听?!
「完了!」不料小伍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臉上帶著比失火還嚴重的表情,破壞了她的偷听行動。
白雲威細聲地說了聲對不起,輕放話筒,然後問︰「發生什麼事了?」
小伍夸張地說︰「椅子濕透了!簡直像泡在大洪水里!」但這的確是實情。
白雲威轉頭瞪著紀淑芬,暴怒地問︰「你洗車為什麼不關上車窗?」空氣中仿佛燃起一團怒火。
「我看椅子髒,好心把它洗干淨。」她仍然趴在桌上,氣若游絲。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大象腿!」白雲威一掌拍向桌面。
小伍趕緊打圓場地說︰「要不要把車子開到修車廠,換兩張新椅子?」
「去買四件雨衣,沒辦法開源,就要懂得節流。」白雲威咬牙切齒。
「下班了!」白雲威手指輕彈著桌面。
「我還想睡……」紀淑芬如夢囈般喃喃自語。
「不行,這樣睡會感冒。」白雲威狠狠地踢了下她椅子。
幸好她有堅毅的大象腿撐住。「我病死,正合你意,不是嗎?」
「你死在公司,我還要賠喪葬費。」白雲威拎著她衣領,拉起她的頭。
紀淑芬睜開遍布血絲的紅眼。「別煩我,我真的很困,我已經四天沒睡飽了。」
白雲威刻意眯著眼楮說︰「我數到五,你不站起來,可別怪我對你不禮貌。」她的眼楮讓他覺得他好像欺侮了一只小貓,罪惡感油然而生,因此他眯眼就是不想讓她從他靈魂之窗看到自責。
他不是那種毫不講理的惡男,但也不是不跟女斗的好男,他承認他有一點壞,不過她會有現在這種慘狀,全是她自己引起的。
苞她和平相處比跟她敵對要困難多了,他一開始就嘗試過用軟性的溝通方式,但都沒有好結果;有錢人都是這樣,他們生來就有種根深柢固的優越感,習慣被人阿諛奉承,一有不如意,就用萬能的金錢擺平,令人不齒!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他的原則,依照他的推想,她以前肯定沒有遇見不吃她這一套的君子,所以才會如此囂張跋扈。
既然她爸媽沒有好好管教她,那他就不客氣了,好好代替他們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
從一數到五,她始終充耳不聞,于是他冷不防地把她抱舉起來,任憑兩只大象腿又踢又踹,還是不放手。
若不是他平日訓練有素,一個人就能抬起來比大象腿更重的鋼琴,他早就被她踢踹到月球上!不過鋼琴不會反抗,可是被大象腿踢踹幾下,保證會得內傷。
「你干什麼?」眼看掙扎沒有用,紀淑芬放棄消耗體力。
「把你扔出去!」白雲威抱著她來到門口,伸手關燈。
紀淑芬冷靜地說︰「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輕放下她,白雲威按下牆上的鐵卷門開關。「你該減肥了。」
「是你沒有擔當。」連她這麼瘦的女人都抱不動,當然是他的錯。
「把雨衣穿上,我送你回家。」打開車門,從座椅上拿出兩件廉價雨衣。
她拒絕伸出手向他乞討。「我自己會叫計程車,我才不想欠你一點人情。」
他逕自穿上雨衣,出言恐嚇道︰「萬一你在計程車上睡著,就成了大肥羊。」
「我寧可被搶劫,也不願被你這只大咬一口。」她反控他居心不良。
他在胸口劃個十字架。「願上帝保佑,那個計程車司機不是象迷。」
「等一下,窮小子,把雨衣給我。」她勉為其難地伸出手。
「你早該乖乖听我的話。」他把雨衣扔在她臉上,然後鑽進車里。
她忿忿不平地說︰「那是因為你烏鴉嘴,說好的不準,壞的特別靈驗。」
隨著車子發動,兩人都默不作聲,但是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放在方向盤上,她的心中有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快感——這快感不是來自報復,而是他手指上有她殘留的口水。
她很矛盾,她簡直不敢相信怎麼會這樣?
以往在電影中,看到女主角被男主角強行抱起來,反抗的表情都是一副軟弱無力的模樣,她總是嗤之以鼻,認為與現實不合,而且覺得女主角如果有心逃月兌,只要大聲喊救命就好,但是她直到現在才知道,不喊的原因很復雜,而且是剪不斷、理還亂。
對她來說,最讓她感到害怕的是這一刻。她怕他流露出善意的溫柔,她很清楚,她不怕他發火,也不怕他冷冰冰的,但是他的溫柔哪怕只有一點點,都會讓她渾身產生一種很深的無力感……
這會帶給她不小的麻煩,不過她相信不久之後,她的大腦自然會想到妙計,現在她只是太累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釋。
但她的心為什麼狂跳,仿佛在抗議什麼一般?
她的眼角余光不時地瞟向他那俊秀的手指,她的身體甚至像火球般燃燒,因為他坐在她旁邊……好奇怪!她從來不曾如此失魂落魄過,更不曾為任何一個男人意亂情迷!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企圖平息一切的亂象,不過效果不佳。
似乎是受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引誘,讓她整個人不對勁,這實在是讓她覺得好煩好煩!
她真想不顧一切地跳車,就算被來車壓死上天堂,也比跟他在一起有如下地獄般難受的好。
「你晚飯沒吃,肚子餓不餓?」白雲威突然開門。
「快變餓死鬼了!」紀淑芬回過神來,以穩健的語調回答。
白雲威放慢車速,奸讓她看清楚路邊的店家。「你想吃什麼?」
「那間海產店的炒飯味道不錯。」紀淑芬手指指向前面的霓虹燈。
「你喜歡炒飯啊!」純粹是戲弄她,白雲威沒有其他意思。
看他嘴角有一抹賊笑,紀淑芬納悶地問︰「你笑什麼?」
「你不知道炒飯是什麼?!」白雲威驚訝極了。
「就是把蛋跟飯炒在一起。」紀淑芬說。
白雲威眉頭一擰,斬釘截鐵地說;「你不是台灣人!」
「偶是,供台預馬ㄟ通。(我是,說台語也可以。)」紀淑芬立刻提高警覺,裝腔作勢。
「那你應該知道炒飯的涵義。」除非她不看電視,但這似乎不太可能。
「什麼涵義?」大部分時間,電視只是客廳里的裝飾品,而且她向來只看探索頻道。
白雲威小聲地說︰「。」從微弱的聲音中,不難听出他有點羞于啟齒。
「你這顆惡心芭樂!」他居然吃她豆腐?!一記粉拳擊中他下巴。
「還說手無縛雞之力?打起來分明要人命!」他真是自找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