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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狀元 第4章(2)

惜春和章庭雲都看得出來夏舒和歐陽凌正處于冷戰中。

在听過歐陽凌的解釋之後,竟庭雲怎麼也想不透夏舒生氣的理由,但惜春卻抿著嘴唇,不發表任何意見,其實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小姐--吃崔巧巧的醋。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都各自在自己的禪房里讀書,表面上看起來相安無事,其實,連惜春在內,四個人都心事重重,章庭雲心系科舉,惜春心系章庭雲,歐陽凌心系夏舒,夏舒則是心煩氣躁。

夜暗了,風涼了,夏舒的心卻一刻也安靜不下來,她體貼地為有踢被習慣的惜春蓋好被子,躡手躡腳關上窗戶,然後獨自走向東水關。

東水關是秦淮河的入口,水道不寬,柳蔭扶疏,站在關邊不但可以看見過往晝舫里的一舉一動,還可以听見曼妙的歌聲,所以很多人都喜歡來此散步。

夏舒低著頭漫游東水關,並未留意川流不息的畫舫,直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她抬頭一看,發現徐燕燕正站在畫舫上向她招手,按著畫舫停了下來,舫里並沒客人,徐燕燕好客地拉她上了畫舫。

兩人坐在船頭,面前擺了一張矮幾,幾上放著一壺熱茶、幾樣小菜,還有一個飄著輕煙的香爐,就著月光和掛在船屋約六角燈,在若隱若現的燈光下聊天。

「你有心事!」徐燕燕仔細端詳夏舒的臉蛋。

「擔心……考不上狀元。」夏舒緊張地避開徐燕燕的視線。

「你永遠都不可能做狀元郎。」徐燕燕冒失地說。

「燕燕姑娘為何出此言?」夏舒臉上難掩不悅和不解的情緒。

「因為你是女人,而郎是男人。」徐燕燕嘴角勾出笑意。

「是崔巧巧告訴你的?」夏舒馬上聯想到崔巧巧,那個大嘴巴的騷蹄子。

「是我的眼楮告訴我的。」徐燕燕指出。「做我這一行,每天接觸不同的男人,看多了自然就能從男人的外表一眼分辨出好壞,雖然你穿男裝,聲音也刻意壓低,但你終究沒有男人的喉結。」

夏舒沮喪地說︰「難怪崔巧巧一眼就識破我的偽裝!」

「你要提防喻令浩,他收了崔巧巧的錢,很有可能做出對你不利的事。」

「多謝燕燕姑娘相告。」夏舒困難地咽下一口口水。

「你何不請歐陽公子保護你?」徐燕燕建議道。

「我寧願請章公子關照。」夏舒倔強地說。

听到夏舒近乎生氣的回答,徐燕燕困惑地攏聚了眉頭,然後低下頭啜茶,一邊喝一邊陷入沉思,對夏舒舍歐陽公子選章公子的決定感到不解,不是她看不起章公子,而是要對付喻令浩這種無賴,錢才是最好的武器。

歐陽公子毫無疑問地是女人心目中的金龜婿,為何夏舒會拒他于千里之外?

在崔巧巧生日那天,她不只一次發現夏舒的神情態度跟歐陽公子有莫大的關系,每當崔巧巧糾纏歐陽公子時,她的眼神就會冷若寒冰,一旦歐陽公子拒絕崔巧巧,她的眼神就會活潑快樂……這其中必定有什麼特殊因素,不禁引起徐燕燕強大的好奇心。

徐燕燕放下茶杯,冷不防地問︰「我猜你的心事和歐陽公子以及崔巧巧有關,對不對?」

「何以見得?」夏舒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你和歐陽公子一起去游瘦西湖?」

「還有章公子和我的丫鬟。」夏舒撇著嘴說。「而且很倒楣地遇到崔巧巧。」

扁是看到這種表情,徐燕燕心中有譜,便柔聲說︰「崔巧巧從瘦西湖回來之後,逢人就炫耀歐陽公子送她釵頭鳳。」

「她根本是藉機勒索……」夏舒氣急敗壞地訴說。

「顯而易見,歐陽公子對她並沒意思。」

「難講!」夏舒冷哼一聲。

「依我著,歐陽公子在意的人是你。」徐燕燕挑明地說。

「歐陽凌並不知道我是女兒身,怎麼可能會在意我?」

「他的眼楮不知道,但他的心卻有所感覺。」

夏舒臉紅到耳根,她一直不願承認歐陽凌對她的態度很特別,因為她無法以女性的心情面對他,她怕自己會迷失在他迷人的外表下,八仙樓的那一幕,對她而言,恍如昨日那般清晰,到現在她仍無法釋懷,無法原諒他。

「若不是因為他看不出來你的真實身分,否則他一定早就向你求婚了。」

「我不喜歡他。」夏舒努力以冷靜而堅定的口吻說。

「為什麼?」徐燕燕難以置信地張大眼。

礙于燕燕是仙女,夏舒不便說出八仙樓的事,含蓄地說︰這樣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終身。」

「歐陽公子對崔巧巧的百般勾引無動于衷,足以證明他非之徒。」

「坦白說,我會來到夫子廟,並非是為了結婚,而是逃婚。」

夏舒仔仔細細地將她到夫子廟的前因後果交代一番。

听完夏舒的故事,徐燕燕斬釘截鐵地說︰「照你這麼說,歐陽公子正是讓你和你娘得到幸福的最合適的人選。」

「我不想再談他了,我們換別的話題好不好?」

「瞧你凝脂如玉,我想你女兒身的模樣一定比崔巧巧更美。」

「燕燕姑娘你過獎了,我並不如你想像中的美。」夏舒臉上嬌羞萬狀。

「船上有女裝,不如你換個裝,讓我瞧瞧。」徐燕燕慫恿道。

為了證明自己勝過崔巧巧,夏舒不知不覺掉入陷阱。

在東水關遇到夏舒之前,徐燕燕的畫舫曾在秦淮河和乘坐畫舫欲往桃葉渡的歐陽公子相遇,並且打了聲招呼,因為當時歐陽凌的心情不好,不願多談,現在她總算知道他悶悶不樂的理由……趁著夏舒換裝之際,徐燕燕要船家火速駛往桃葉渡。

在徐燕燕費心打點之下,夏舒辮發雲烏,羅衫翠綠,有別于仙女的打扮,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讓過往畫舫上的人都忍不住朝她多看幾眼,甚至有幾個和徐燕燕熟識的客人,將畫舫挨近,想要登船拜訪,但都被夏舒的難題打敗。

夏舒隱名自稱惜春,听人說秦淮河的客人中多詩人墨客,她想以文會友,但想上畫舫的人必須寫一首詩,詩中須將她名中一字與他名中一字相結合才行,由徐燕燕將紙條遞給她,她來決定合格與否。

餅了好一會兒,徐燕燕笑嘻嘻地將署名「凌」的字條交給夏舒。

蜜菊植幽崖,擢穎凌寒飆,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條。

夏舒看了很滿意,也沒問清楚就請徐燕燕引這位凌公子上畫舫,待來人一踏上畫舫,夏舒嚇了一大跳,趕緊躲去簾幕里,並將六角琉璃燈里的燭火熄滅,心中暗暗責罵徐燕燕擺了她一道。

歐陽凌對這突如其來的黑暗感到納悶,但也不便表示意見。

「凌公子請坐。」夏舒刻意將嗓音拉高,避免使歐陽凌產生懷疑。

「我不姓凌,我姓歐陽,單字一個凌。」

「歐陽凌這名字很耳熟……」

「不滿姑娘,在下來自京城,外號酒公子。」

「原是京城三公子之一,久仰大名。」

「姑娘懂詩,想必胸中有文墨。」歐陽凌贊美地說。

「我胸中什麼都沒有,只有將來要喂女乃的胸部。」夏舒有意刁難。

在看到他文筆的那一刻,和看到他上畫舫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從滾燙的熱鍋掉到冰冷的寒窟;她認定他晚上不睡覺,流連秦淮河是為了尋花問柳,搞不好連崔巧巧在瘦西湖出現,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這可惡的男人,多虧她精明,一眼就看出他有的尾巴,不像惜春和燕燕被他英俊斯文的外表所騙,否則她現在恐怕早已經傻傻地喜歡上他……呸!只有笨女人才會喜歡他,而她是聰明的女人,絕對不會為情所困。

歐陽凌一臉尷尬,不知為何這位叫惜春的美人竟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細想了一下,不難發現她的聲音雖然溫柔,但說話的語氣跟夏舒相似,都是字字帶針……著他直勾勾地打著她的臉,臉上帶著沉思的神情,雖然兩人之間隔了一層帶紗,但她還是擔憂他的目光能穿透這層半透明的遮掩物,她趕緊打斷他的思維,以嬌柔的聲音問︰「歐陽公子在想什麼?」

「剛才從我乘的畫舫看過來,總覺惜春姑娘著起來有些面熟!」

「面當然要煮熟了才能吃。」夏舒嚇一大跳,牛頭不對馬嘴地說。

「惜春姑娘很幽默。」歐陽凌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生起氣來像母老虎。」夏舒真想一巴掌打掉他好看的笑容。

「惜春姑娘說話的語氣很像我一個朋友。」

「哪……哪個朋友?」

「他叫夏舒,夏公子。」

夏舒嚇得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跳出來,不過她仍以穩定的聲音問︰「他說話語氣是怎麼樣?」

歐陽凌不假思索地說︰「喜歡跟我唱反調。」

「這麼說,歐陽公子不怎麼喜歡那位夏公子。」夏舒試探地說。

「不,我一點也不討厭他,我反而煩惱他討厭我。」歐陽凌一臉難過。

「歐陽公子做了什麼讓他不高興的事?」

「我不知道,就拿十天前在瘦西湖來說,他想送支金步搖傍他母親,但他手頭不便,我好心幫他,他卻大發雷霆……」歐陽凌傷心地說。「好像我做什麼都會惹他生氣。」

看他如此郁結,夏舒心痛不已,猛然覺得很慚愧,崔巧巧故意為難她,而他幫她排除阻礙,她不但不知恩圖報,反而氣他買釵頭鳳給崔巧巧,她實在該被捉到衙門打一百大板,可是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

「在我看來,夏公子根本不配做你朋友。」夏舒自責地說。

「坦白說,我願做任何事讓他高興。」

夏舒一時無法出聲,他的話曖昧到讓她臉紅。

這陣沉默令歐陽凌感到不安,急著說︰「我知道這句話很容易讓人以為我有斷袖之癖,其實我也是這麼懷疑自己,甚至因此無法成眠,所幸今晚遇見惜春姑娘,看來只有惜春姑娘能救我。」

「我要怎麼救公子?」

「惜春姑娘若不嫌棄在下,可否讓我至姑娘府上拜訪,並向令尊令堂提親?」

「你有沒有說錯?我和你今晚第一次見面,你就有了成親的念頭?」

「我承認我對惜春姑娘一見鐘情,不,應該說是我雖沒看清姑娘的面容,但我對姑娘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歐陽凌越說越肯定。「我想這種感覺,應該就是所謂的緣定三生。」

從他的眼眸中,夏舒看到款款深情,這令她感到緊張、害怕和莫大的歡喜,雖然她一向視成親為畏途,但她承認這一刻她有些心動,不過這件事來得太快了,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她現在亂得無法思考……「歐陽公子你太沖動了!」夏舒感覺到恍若夢中。

「我是真心的。」歐陽凌一臉堅決。

「婚姻是以父母命和媒妁言為主,惜春無法自己作主。」

「所以才要惜春姑娘帶我登門拜訪令尊令堂。」

「改天我再告訴你我家在哪里,我想我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不要讓我等太久。」歐陽凌近乎哀求。

「時間很晚了,請歐陽公子早點回夫子廟歇息。」

「惜春姑娘怎知我現在住夫子廟?」

深吸一口氣之後,夏舒氣定神問地說︰「科舉將至,過去有很多狀元都來過夫子廟拜孔聖賢,所以我猜歐陽公子應該也是來沾染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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