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惡夢。
尉真渾身冷汗地從床上驚醒,有些狼狽地擦掉額角的汗,過了幾分鐘之後才從方才那個惡夢中真正回神。
一定都是因為李花窨在他睡前跟他胡言亂語,他今夜才會作如此論異的夢……
早知如此,他剛剛應該真的揍她兩拳的。
他有多久沒想到喬璃了?還有那段被債務追著跑、生活圈復雜的日子?
尉真隨手抹了把臉,抬眸望了望窗外,又低頭看了看腕表,凌晨四點,睡不著,索性就起床吧。
他才幫自己泡了壺梔子烏龍,隨便看了會兒電視,茶喝不到半杯,便听見隔壁房間傳來聲響,門口有一串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經過。
誰?李花窨?她這麼早起床?有可能嗎?
尉真打開房門,便看見李花窨的背影鬼鬼祟祟地消失在廊道轉角。
還真的是她?她這麼早起做什麼?尉真披上外衣,想也不想地跟出去。
夜來香。
花窨蹲在院子里的幾株夜來香前,低頭不知正琢磨著些什麼。
尉真遠遠望著李花窨若有所思的神情,方才夢境竄上心頭,想起她那句他比錢更重要,心中一蕩,一時間竟覺她此時的身影有種出塵的月兌俗感。
她一頭烏黑如緞的長發依然用著那支白玉簪松垮垮地綰在腦後,額前、頰邊皆自然地垂著幾綹青絲,露出一截白皙優美的頸子。
他掌中曾握過李花窨的軟滑秀發,長及至腰的黑發,令他心口不禁泛起一陣異樣騷動,很想知道她那頭緞般青絲撩在身上會是怎樣的觸感?又會掀起怎樣的顫栗?
她的五官原就古典雅致,小巧臉龐上瓖嵌著的一雙丹鳳眼秀美非常,而身上穿著的水墨荷花圖樣的無袖短洋裝,更添了她幾分瑰逸風情。
若不是她適合,他當初也不會在百貨公司里淨是為她挑選這些中國風服飾……
敝了,是因為方才那個怪夢的緣故嗎?尉真現下看著李花窨的恬靜身影,想到她全身上下都是他挑選的衣物,竟有種口干舌燥之感。
那套典雅的中國風洋裝之下,里頭躲著的是成套的大膽性感內衣……
莫非真是蠱蟲作祟?否則他為何心跳無法持穩?
「李花窨,你在干嘛?」尉真斂色正神,站在花窨身後,話音無波地喚。
「啊?尉公子?」花窨嚇了一跳,站起身時,手中香花落了滿地。
「你偷人家的花?」尉真擰眉看著那一地夜來香。
「不是啦!這是原本就掉在地上的,我沒有偷摘,真的。」花窨連忙撇清。
「你半夜不睡覺,跑來撿地上的夜來香做什麼?」
「還不都是尉公子你害的。」
「我?」尉真揚高了一道眉。
「就是你啊。」花窨說得理所當然。
「我以前窨了好幾次夜來香都失敗,因為它香氣濃,怎麼都蓋掉茶韻,我用包種跟烏龍都覺得不夠好,你今天提到紅茶之後,我突然想,也許窨紅茶是個好方法,左思右想,翻來翻去,窗邊又一直有夜來香味飄進來,我一直想一直想,想到根本睡不著,尉公子,你能想到用香氣濃的花窨紅茶,實在是太有才了。」
「你想窨夜來香想到睡不著?」真是不可思議,尉真不敢相信地問。
他一直以為這是他獨有的癥狀,所以他的住所才無法與工作室分開,沒想到她也是……
「是啊。」花窨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了什麼,又納悶地問︰「那尉公子你呢?你半夜不睡覺,跑來看我撿地上的夜來香做什麼?」
「還不就是你害的。」尉真也學她這麼回。
「我?我怎麼了?」
「就你說什麼蠱不蠱——」尉真話說到一半,又覺他真是頭殼開始有洞,他跟李花窨說這個做什麼,連忙改口道︰「想窨夜來香的話,帶些回去試試吧。」
「可以嗎?這不是拿來賣的花耶,可以帶回去嗎?」
「跟主人照會一聲,他們不會拒絕的。」尉真說得胸有成竹。
「為什麼不會拒絕?尉公子,你和這對主人夫婦交情很好嗎?」花窨疑惑地問。
「是不錯。」
「既然這樣,為什麼他們花還賣你這麼貴?」繞來繞去,話題又繞回他們睡前討論的原點,可見花窨真的很介意這件事。
沒辦法,她從前好歹也當了許久的窨茶作坊管事,總有些職業病。
「他們養地養了許久,這幾年才轉成有機栽培,花的產量不大,價格自然會高一些。」
「有機栽培?」花窨完全听不懂,她那里哪有這種東西?
「總之,這兒的主人,他們耗費了許多成本與精神,培育出來的花和土都比較健康,我願意為了比較健康的東西付出比較多金錢。」簡單的說就是這樣。
尉真只當李花窨是與現實月兌節,所以才不知道何謂有機栽培,並不想逐項解釋。
「所以,為了健康的花,得壓低基底茶的成本來平衡?」
「是。」
花窨盯著尉真,偏首想了想,似懂非懂。
花跟土都比較健康?這樣听起來,好像尉真做的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應該是這樣吧?應該是。
「所以,說了這麼多,尉公子你就不只是為了賺錢而已嘛。」花窨很快歸納出了這個結論。
「看吧,我就說,尉公子你是一個好的烘茶師,不是只想賺錢的商人。」
「你在樂什麼?」尉真不解地盯著她。
花農了解土地,他了解客戶,彼此互相配合,找到提高合理售價的方法,產品能賣得長久,土地資源也不會很快就枯竭。
但這關李花窨什麼事?她為了這個高興什麼?
「樂……當然是樂烘茶師五感皆強,縴細敏感沒壞人啊。我就知道我沒看走眼,尉公子你不只是用錢買不到,而且是千金不換、價值連城,總之,你下次別再為了炸什麼片的集團罵我啦。」花窨說著說著,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敝了,同樣是烘茶師,在喬璃心中一文不值,在她眼中卻是過人一等。
為什麼?就因為她也是個烘茶師,她愛花、懂茶,和他一樣,為烘茶師這個身分感到驕傲。
她說他比錢重要,說他千金不換、價值連城,她還說,他比一般人更縴細敏感……
原來,只要遇到一個知音人,心就會瞬間變得柔軟。
就算她喜歡角色扮演,偶爾言行怪異,但,她懂他的茶心,明白他對茶葉的堅持、對花朵的喜愛,與對土地的長情。
「喂,江南第一。」
「什麼?」
「你不是說,烘茶師五感比別人強嗎?」
「是啊。」
「過來聞聞看我剛喝了什麼。」
尉真指了指自己的嘴,花窨不明所以地盯著他,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啥?哪有這樣試的嘛,以前師傅考茶也不是這樣的。」花窨出言抗議,這也太難了吧?
「快。」尉真向她招了招手,唇邊勾著若有似無的淺弧。
想,再與她再靠近一點,卻又不願主動走近。
「考試?聞出來了有什麼好處?」花窨前行的腳步頓了頓。
「一箱暖暖包?」她看起來很喜歡暖暖包的樣子。
「好。」花窨開心地靠近尉真。才走近幾步,又實在對于尉真高她接近一個頭的身長不太滿意,伸手拉他。
「你蹲下來一點啦。」
「這樣行嗎?」尉真微微俯身。
「可以。」花窨稍微踮腳,鼻尖在尉真唇際努了努,好認真地嗅聞。在一箱暖暖包的強力誘惑之下,她對于兩人如此近的曖昧距離絲毫無所覺。
尉真睞著她專注的小臉有些哭笑不得,他的男性魅力真是有待加強。
她好香,她渾身夜來香氣息,聞著竟令人有些頭暈、頭重腳輕。
「窨茶?烏龍?」花窨嗅出些端倪來了。
「是。」尉真點了點頭。
「玉蘭?」
「不是。」
「怎麼會?很像玉蘭味兒啊,一定是這里太香了……尉公子,你再說句話試試。」花窨又更湊近了尉真一些,秀氣的鼻尖幾乎刷過他唇畔。
「說什麼?」他眼前就是她嬌艷欲滴的嘴……尉真的幽深長眸眯了起來,望著她的眸光比往常更深邃。
「說,就說我是江南第一。」花窨在他唇邊笑了起來。
「我是江南第一。」尉真不咸不淡地道。
這麼近的距離,她的身體散發著一股專屬于女性嬌軟的馨香,只有他知道他的呼息比平常急促。
明明周圍花香馥郁,早已分不出是茉莉還是夜來香,他卻能清楚分辨出她的氣味。
烘茶師的確五感皆強,而她是那朵最濃艷之花。
「不是,是我啦。」花窨佯怒跺腳,在尉真唇邊又笑又聞,最後又高興地說︰「我知道了,尉公子,是梔子對不對?梔子烏——」花窨最後一個字的話音在尉真嘴里被吞沒。
自制力到此結束。
尉真猛然扣住李花窨後腦,不由分說地吻住她。
他想嘗她,如此而已。
花窨睜大雙眼,所有的視線被尉真遮蔽,有些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唇上傳來的觸感既強悍又溫暖,有梔子烏龍溫厚安定的味道,卻混入了尉真獨有的男人氣息,她微微動了動身子,想後退一些,尉真一雙大手卻不願放,令她無路可退。
花窨微愕啟唇,總覺得該說些什麼,半點距離都還拉不開,半個字都還說不出口,卻反而迎進尉真更猛烈的糾纏。
唇間探進來卷裹她舌的男人攻勢猛烈,緊扣她縴腰的力道霸道不容掙月兌,將兩人早已十分靠近的距離拉得更緊貼密合,令她雙腿發軟。
她發上玉簪墜地的聲響清晰可聞,如瀑長發一瀉而下,眼耳口鼻手感受到的全是滿滿的尉真,就連一個念頭的縫隙都容不得。
五感皆是他,她被動地吞咽他、感覺他,在他的帶領之下,嘗遍他口中梔子烏龍的氣味。
好像……只能,傻傻地任由他擺布。
為什麼呢?
逼嗎?是蠱吧?
她心跳得比平時快,兩頰潮紅,卻不討厭這樣的感受,甚至還有點喜歡?
尉公子的氣味,比她想像中的更柔軟更好聞……
花窨軟軟地閉上眼,被掠奪的同時也心甘情願交出自己。
她就像當時去醫院途中,在路邊看到那些男女一樣,大膽且赤果的親吻。
周遭花香馥郁,而尉真口里茶香襲人,梔子烏龍的香氣,是他纏吻的氣息。
滿身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