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殿」內,一室靜好。
只要律韜這人別粘纏得那麼緊,容若大概也會覺得好,不過自從她懷上第二胎,這位帝王簡直就是有事沒事,就會從前殿晃回後宮,就算是隨便胡說上兩句再到御書房去議政批折,他都樂此不疲。
七個月的身孕,讓容若就著引枕,坐在臥榻上,無論姿勢怎麼調整,都覺得一顆圓滾的肚子頂得難受,再加上雖然入了秋,但天候一直不見轉涼,讓她渾身燥熱,就算擺了一大缸子冰塊在殿內,都還是一身粘膩的熱。
「走開。」
她終于忍不住揮手趕開讓她熱上加熱的元凶,那就是在不久之前又從前殿晃回後宮,一直躺在旁邊,抱著她圓滾肚子,傾听肚里胎兒動靜的律韜。
「再一下下,容若,再讓二哥抱一下下。」律韜再度……不,是這些日子以來數不清次數地拉下帝王臉面,求著他的皇後,就只為了能夠在她身邊多賴一下下,享受與她和孩子窩膩在一起的感覺。
「你是怎麼了?懷睿兒時就不見你如此粘呼。」
容若已經熱到不管不顧,只差沒用腳將他踢開……如果不是揣著一顆圓滾肚子,她絕對一腳招呼過去。
「那是因為……你忘了嗎?」律韜調整了一下姿勢,取餅一旁的團扇,輕慢地為她掘著,大概是涼風徐來,讓她稍微緩解燥熱,終于不見她只差沒一腳招呼過來的惡狠表情。
「我忘了什麼?」嗯,涼了些。勉為其難再讓他多待一下。
「你懷睿兒時,脾氣奇差無比,不給人踫的。」
「我……有嗎?」
「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忘了。」律韜強忍住笑,听說女人有身孕會變得迷糊,不知道他家容若是否就是這狀況?
「齊律韜,不把話說清楚,你就立刻給我滾回去辦正事。」
「好好,我說。」律韜按下她抬到一半,又作勢要推開他的柔荑,上一個說法究竟正不正確,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無論有無身孕,都不是個好脾氣的主兒,「你懷睿兒,大概四五個月時,就開始整天愁眉苦臉,到六個月時,沒一日給我好臉色看,到第七個月時,我終于才知道,對于因為懷孕生子會漸變得臃腫的身形,你很難釋懷接受,只是一直忍著不說,所以心情一直不好,在終于明白真相之前,我可是沒一日不受你折騰,忘了?」
「不過就是晚上不讓你抱著睡,哪里折騰了?」容若沒好氣地瞪他,想到那段日子,她也不免覺得好笑。
猶記那時,是蘭姑姑開勸她,說就算是真正的女兒家,見著自己的身子為了孕育子嗣而腫脹笨重,心里也都是糾結難受的,但十月懷胎的辛苦,換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家伙,再辛苦也都不辛苦了。
「何止?是根本不讓我進房!」他很認真更正她輕描淡寫的說法。
「你有意見?」
「不敢。」他繼續殷勤地櫥扇,以伺候的誠意換取在她身邊多待一會兒,最好是可以留到等一下兒子來,一家三口……半,一起吃茶食。
容若笑嗔了他討好的嘴臉一眼,這人在她面前可真是越來越沒節操,但也只在她面前,就連他們兒子也瞧不到父皇這幾近無恥的嘴臉,更別說天下人還老是覺得這位帝王冷靜自持,肅厲剛斷。
一陣陣徐來的輕風讓她舒心了些,擱在手里成冊的河園,微顯笨重的身子往下沉挪,閉上美眸享受他的侍奉,半晌,才悠聲道︰「最近總想,如果是兩個男人,倒也好,至少不必擔心弄出肚子里這條人命來。」
聞言,律韜少見的嗤之以鼻……不,是在他皇後面前不敢擺出這副冷嗤的不屑,果然,才輕哼出那麼一聲,就被她美眸徐睜,不太高興地嗔顧,他改換上笑臉,湊首在她的眼梢輕吻了下,「不好,就是不必擔心弄出人命來,才不好,兩個男人……就算想要,也做不到。」
在說這話的時候,律韜的目光一直停駐在她隆起的肚月復上,那烏曜般的眼眸里,泛過一層幾不可見的淺淡哀傷,雖然一閃而逝,卻沒逃過容若敏銳的盯視,她在心里冷哼了聲,誰說有孕的女子會變笨變迷糊,她倒是覺得自家的天子夫君變得更像三歲孩子一點。
她微眯細美眸,道︰「難道,當初你在跟我歡好時,真的有想過要在我那個男人肚子里搞出什麼人命不成?」
「如果可以的話。」愛一個人到了極致,總想……留下些什麼。
這個意思是他真的想過?!
容若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不,是鄙夷地看著說起這話竟然真有幾分惋惜的男人,忍不住伸手將他推遠一點,不敢相信自己當初是敗在這種人手下,簡直是恥辱到了極點。
她該再狠些才對,或許再狠些,現在的結果會截然不同。
律韜見招拆招,很快就接拿住她的雙手,將她又實在地抱回懷里,仍舊不忘為她煽風解熱,喚人進來再為瓷缸添上冰塊,見她搗著這麼一顆圓滾的肚子,接下來兩個月還會再吹大許多,他就忍不住要心疼不舍。
容若抬起美眸瞪他,不甘不願地吃進他從一旁幾上冰碗里取餅喂食的冰涼葡萄,心想也不必她對他再更狠了,在這世上,對這男人最狠也最殘忍的,只怕是老天爺,捉弄似的讓他泥足深陷般,深愛上當年的睿王爺,愛得之深之癲,到了讓她在那一夜,覺得這人簡直欠揍的地步。
那一夜。
芙蓉帳中,旖旎生香。
透過層層帷幔,可以看見女人坐在男人身上的翡影,其實,在帳里的真相大概也是如此,容若一雙玉腿岔開,跨坐在律韜結實的長腰上,兩人的衣衫皆不整,容若更是敞露出大半片的香肩美背,至于律韜則是已經衣襟大敞,肌理分明的胸膛上,幾個引人遐思的美人吻痕隱隱浮現。
這一切,很意外地完全出自容若的杰作,不過此刻她玉容上不見情生欲動,一雙美眸反而現出壓抑住的怒意。
「你剛才說‘辦不到’是什麼意思?」
「容若也曾經是男子,應該知道情不動,是做不了事的,是不?」被她壓在身下的律韜試圖以平靜的口吻開導,只是眼角眉梢難掩受寵若驚的笑意,畢竟這可是生平第一次她主動求歡,只是卻……注定砸了。
容若眯細美眸,冷笑了聲,道︰「就因為曾經是男子,知道男子的身體就算不必情愛也能成事,而且,你不是喜歡我嗎?日日夜里抱著自己喜歡的人,你就這麼沉得住氣?除非,你已經不喜歡了。」
最後幾個字,容若在說出口時,感覺心口倒騰了下,這人明明嘴里說喜歡,但是自從她生下睿兒,至今已經都過一年了,他竟然連踫她一下的意思都沒有,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已經不喜歡她了!
今晚,她終于忍不住想試他一試,卻沒想到在挑逗了半天之後,竟然被他一句「辦不到」給澆了冷水。
律韜沒讓她有機會翻身離開,在她才有動作之前,修長的雙臂已經將她給按抱在胸膛上,她沒掙扎,只是靜靜地將臉偎在他的頸窩。
但她越安靜,他心里就越忐忑,苦笑道︰「容若以為一個男人日日夜里將心愛的人抱在懷里,卻要發乎情,止乎禮,容易嗎?所以只能仰仗一些外物幫忙……好吧!我吃了止情的藥,所以,現在就算想做,也辦不到,藥效至少要到明日清晨才會退。」
「你吃那東西做什麼?!」容若猛然掙開他的擁抱,以雙手撐住,吃驚地瞪著他,「那種藥很損的,你存心跟自己過不去嗎?」
「因為,真的不容易啊!」他笑嘆了聲,再要抱住她時遇到了些抵抗,他知道她是在生氣自己不愛惜身體,所以抱得辛苦,但他的心暖極了。
「我讓你吃那藥了嗎?該死,你就沒想過自己——?!」
「不吃藥,就這麼跟你說上幾句話,只是抱著你……」他帶著性感沉磁的余音,淌沒在封住她唇-辦的吻里,久久,才放開嬌喘不已的她,將她按抱貼在自己身上,柔聲道︰「就已經足以讓我動情了,容若,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你的每一個地方都教我愛不釋手啊!」
知道這男人需要吃止情的藥,才能夠忍住不踫她,教容若心里為他身體擔憂的苦悶添進了一點甜蜜,「吃多久了?」
「大半年了,每天只吃一點量,不礙事。」
「不礙事是你說的。」容若沒好氣地說,心想這人怎麼老是喜歡逆著來?難道不曉得這世上一切逆行倒施,有違常情的做法,難免都有損有傷的嗎?「以後不許吃了。」
「那以後……容若願意讓二哥踫了嗎?」
「我有說過……」不讓你踫嗎?
容若抬起頭,看著他斂下的詢問目光,忽然想起自己當初在知道懷上睿兒時的盛怒,在生子之後,心里的怨慰,讓這人只要在夜里手一不安分,就被她給踢下床去,最嚴厲的時候,甚至于幾天不許他進「芳菲殿」,直到他信誓旦旦,保證以後絕對安分守己,他們之間的爭執才算落幕。
但……當女人是真的不容易,她是真覺得孩子生一個,就夠折騰了。
「總之,不許吃了。」她不給他承諾,卻是蠻不講理的規定,反正她知道男人的德性,到時候他真忍不住……再說了。
「是,不吃了。」律韜心里甜滋滋地抱著懷里的人兒,知道她態度軟化,他比什麼都高興,只是,她不讓他吃止情的藥,他也絕對不會讓她服事後的避孕湯劑,畢竟什麼逆著來的事情,都是有傷有損的,他豈會不知?至于最後如果搞出什麼人命……只能說他們可是全都有責任的。
在他的懷里默了半晌,容若忽然想到,開口問︰「那……我還是瓏兒的那兩年,你可也吃了止情的藥,才……?」
「那倒沒有。」
「為什麼?」
「因為不必要。」
「為什麼?」
「因為沒那麼……難以消受。」他小心地擇了最後的字眼。
容若再度掙起身,這次一雙漂亮的眼眸里,已經飄上帶著火光的煙硝,「什麼叫做沒那麼難以消受,齊律韜,你最好說清楚一點。」
律韜聳肩,道︰「那時候,雖然知道這副女子身軀里的靈魂是你,對于沒有從前記憶的你,我心里有疼惜有憐愛,但是,當初的容若是瓏兒,瓏兒卻不是容若,面對那樣的你,真要忍住不動情……不難。」
一瞬間,容若恍然大悟,原來,讓這人「每一個地方」都愛不釋手的人,是從前的她……不,是他!是當年仍是四殿下的他!
「那難道是我的錯?!」容若怒不可抑地咆哮,狠狠捏了他的腰脅一把,讓他吃痛地放開手,不知道多少年了,她沒那麼火大過,卻不知道自己在跟他生什麼氣,但想到那些年,他竟然可以臥懷不亂地抱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火大!
「你給我下去!」話才說完,她已經一腳踢上他的腰側,見他雖沒設防,但也沒乖乖滾下去,忍不住又補丁幾拳幾腳,她狠下心,打的可不是花拳繡腿,最後是听見他沒忍住的一聲悶哼,才氣呼呼地停下。
可惡!
讓她重生還魂做了女人,卻想的還是從前的「他」,如今還說要忍住不動情不難,這一刻,她哭也不是,笑也不得,這一刻,她想起了那一日雪夜殿里,他一人獨立門前的落寞思念,想起她明明語出不馴,他卻是痴迷不已的渴望,想起了他讓她穿男服,就只為求一絲神似……終是在這一刻,她知道這男人愛慘了自己,只是曾經的「他」,卻再也要不回了。
律韜揚起嘴角,萬般柔情地看著她氣惱的臉色,抬起手輕撫著她額心又隱約浮上的血滴痕跡,不想急著在這一刻告訴她,自己確實深深地想念曾經的「他」,但是,若不是一日日更加深愛會為他怒、為他笑、為他憂心如焚的她,又何須動用到止情的藥,才能忍住了不踫她呢?
就讓她多氣一下吧!看著她為他動心動性的嗔怒嬌顏,他心里高興。
棒日,朝堂上,文武百官不解他們的帝王怎麼一直在議政時搗著腰際,眉心蹙起,卻是莫名嘴角上揚的笑了。
他們不知律韜是忽然心有所感,想起了昨夜自己逗心上人的惡劣,好吧!他承認,她昨兒夜里打得好,他這人真是可惡得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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