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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夜不眠 第8章(2)

郁澤端匆匆趕來,一進舒寧宮就見到兩人僵持不下。

他忍不住有些頭疼,進去見了禮,「兒臣見過母後。」

太後面帶怒容的斥責皇帝兒子,「看你寵的好弟弟,你把他慣得要翻了天了,就連哀家的話他都置之不理,哀家要他別做的事,他非做不可,他這是想活活氣死哀家啊。」

郁澤端在前來的途中,已從前來傳話的太監那里約略得知事情經過,見母親如此震怒,他先好言安撫母親,「母後請息怒,子丹也是一時莽撞才頂撞了母後,您別同他見怪。」說著,他悄悄朝郁子丹遞了個眼神,要他向母後服軟道個歉,這樣自己才好為他說話。

瞟向皇兄投來的眼神,為了不使他難做,郁子丹稍稍緩和了語氣。

「觸怒母後是兒臣不該,但兒臣要納羅青依為妃的事是兒臣的私事,還請母後成全。兒臣認為既要娶妻就該娶個合自己心意之人,倘若不合心意,那麼對兩人而言都是折磨。」

「那宮女身分低賤,你只可以納她為妾,不準迎她為妃。納妃可不是你自個兒的事,這也攸關咱們皇室的體面,迎一個宮女為王妃成何體統,說出去只會讓百姓和臣子們看笑話,哀家絕不允許這種事。」太後毫無轉圜的厲聲道。

郁澤端盡力替弟弟緩頰,「母後,那羅青依雖是宮女,但十分有才華,她為尚儀局譜了不少曲子,您不是也夸獎過她譜的曲子新奇有趣嗎?」

「倘若她是出身官宦之家,縱使她爹官位低了些也無妨,但她出自商賈之家,如此出身,豈能成為王妃?」大炎國以農立國,將商人排在士農工商最末等之位,因此商人雖富有,但皇室素來十分輕視商人。

得知郁子丹要迎娶一名宮女為妃的消息後,太後便派人去將羅青依的身分調查了個清楚。

所有宮女在初進宮時,出身來歷具會仔細的記載在冊,她是商人之女的事自然也詳盡的登載在上頭。

郁子丹面無表情的回道,「兒臣無須依靠王妃的出身來為兒臣增添光采,娶妻是兒臣之事,只要她品性端正,縱使她出身商人之家,兒臣也不在意。」

太後怒道,「你不在意,哀家卻不能不顧咱們皇家的體面。」

為免兩人再對峙僵持下去,郁澤端攔住兩人,出聲表示,「母後,朕打算找大學士金軒收她為義女,屆時讓她以大學士之女的名義出嫁,這身分也夠了。」

「你以為讓金軒收她為義女就能瞞騙過天下人嗎?朝中那麼多人見過她,你當他們都瞎了眼,不知她是宮女?」末了,太後重話責備兒子,「你這個皇帝是怎麼當的,竟然連自個兒的臣民都想欺瞞!」

被母親如此責罵,郁澤端心中無奈卻又無法駁斥。

他明白母後為了過往的那件事很不待見子丹,對待他比任何人都嚴苛。如今她之所以如此反對子丹迎娶羅青依,怕也僅是因為子丹沒有依她先前要求,從她為他安排的那六名王妃人選里挑選妻子,此刻才刻意刁難。

郁澤端只能軟言軟語的請求她,「母後,兒臣先前已答應子丹讓他迎娶羅青依為妃,君無戲言,還請母後看在兒臣的面子上成全他吧。」

見兒子竟把君無戲言都抬了出來,太後臉色難看,沉默半晌後,她退了一步,「子丹若非要納妃,就納琴煙為正妃,羅青依為側妃。」

「兒臣非青依不娶。」郁子丹毫不退讓。

自己都退了一步,他竟還不知好歹,太後大怒而起,「你若不迎琴煙,也別想娶羅青依!」

「母後息怒。」郁澤端急忙勸道,見兩人鬧得如此僵,此事委實不宜再談下去,他看向郁子丹佯斥,「子丹,看你把母後氣成什麼樣子了,你先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兒臣告退、臣弟告退。」明白皇兄這是在幫自己找台階下,郁子丹分別向兩人行完禮後,便離開舒寧宮。

郁子丹一離開,太後便怒氣騰騰的指責兒子,「你看看他都被你寵成什麼樣子了,這會兒他都敢膽大包天的忤逆哀家,說不得日後他連皇位都敢奪。」

「母後多慮了,子丹絕不會做這種事。」他心里嘆息,若非子丹年幼時母後對他過于嚴厲,子丹也不會養成這樣的性子,十歲以前的他,性子溫善得就如他母妃一樣。思及往事,他心頭微泛酸楚。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你看看他那渾身煞氣還有冷酷的眼神,哀家怕你養虎為患啊。」說著,太後突然神色嚴正的要求,「不成,你還是盡快立下太子,以防他狼子野心,圖謀不軌。」

為安她的心,郁澤端說道,「朕早已留下密詔,立下儲君。」

「皇帝所立的儲君是何人?」太後追問。

郁澤端沒有明說,只道,「立下儲君之前,朕曾向國師請益過,朕向母後保證,朕所選之人是最適合治理大炎國之人,母後無須擔憂。」話說到這兒,他無意再多說什麼,遂躬身道,「時辰不早,朕就不耽誤母後歇息了。」

見兒子這般說,太後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她心忖這事既然兒子曾向國師請益,那麼所立的儲君應是郁明全,他不僅是嫡長子,在朝臣之中也是最受擁戴的皇子。這麼一琢磨,她總算安下了心。

離開太後寢宮的郁子丹坐在返回寶慶王府的馬車里,垂目思索近日讓人暗中尋訪當年曾服侍過他與母妃的宮女,卻尋不到任何一人,其中有四人因不同的原因在當年已死,另外兩人則不知所蹤,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在偌大的深宮中,要讓一個小小的宮女消失,並不難。

他思忖著究竟在他十歲那年發生了何事,為何母妃過世之後,那些宮女也一個個的死去和消失。

這背後是否藏了什麼秘密?

他閉起眼努力回想,可仍是想不起十歲以前的記憶。

那些記憶真是被人抹去了嗎?

若真是如此,他直覺最有嫌疑的便是太後,但她為何要這麼做?他的惡夢是否又與此有關?

一個接著一個的疑竇,串成一張網,鑰匙則是他失去的那段記憶。

為此他曾私下尋訪過幾名大夫,但無人能替他找回那段記憶。

郁子丹斂目沉思,除了太後,也許還有一人知道答案——那便是國師。

只是誰都沒有料想到,就在這一晚,國師易寬恆坐化歸天。

彼青漪站在百卉園里遙望無塵塔,彎腰鞠了個躬。以她的身分,並沒有資格前去吊唁,只能在寶慶王府里為他送行,不過只要心誠,她相信在哪里都無妨。

雖然與國師僅有一面之緣,但她很感謝他對她的指點,因為他的那些話,才讓她放下了心中的執念和牽絆。

「國師,願您一路好走。」她低啞的出聲。

正當她默默為國師哀悼時,突然間有人從旁竄了出來。

她連尖叫都來不及便被人打暈,強行帶走。

而此時,郁子丹與郁澤端剛在無塵塔吊唁完國師,準備返回勤政閣。

郁澤端步行而回,未乘坐御輦。

「皇兄請節哀。」走在他身後半步的郁子丹勸了句,他知道皇兄素來很敬重國師,如今國師歸天,他心情定是十分沉重。

「這麼多年來,朕若遇上什麼無法決斷的國事便會向國師請益,也得到了不少的助益,國師這一去,朕就如同失去一位良師益友,朕心痛哪。」

郁澤端按著胸口,面露哀色。他雖位極至尊,高坐在龍椅之上承受萬民朝拜,但也得一力承擔起大炎國興衰的責任,這其中孤獨與苦楚無法訴諸與他人知曉,只有國師了解他所有的難處,他不僅是良師,更是摯友,因此國師這一去,令他分外不舍。

「國師的病體已拖了許久,如今也許對他才是一種解月兌。」郁子丹勸慰道。他鮮少接觸國師,對他並不熟稔,他最後一次見到國師是在四年多前,那時他從邊關

返京述職時曾陪同皇兄去見國師,當時國師已病得骨瘦如柴,連雙眼都瞎了。

他曾疑惑國師為何會病得如此重,國師只微笑的淡淡回答——

「這是老夫屢次窺探天機所得的報應。」他的語氣充滿了慈悲,沒有絲毫的怨氣。

郁子丹忽然想起,他惡夢纏身似乎就是見完國師以後才開始。

「臣弟有一事想請教皇兄。」此時不太適合詢問此事,但他委實忍不住了。

「何事?」

「母後告訴臣弟,臣弟是因當年母妃病逝時太過悲傷,因而受寒發燒,病得遺忘了十歲以前的記憶,敢問皇兄這事是真的嗎?」他相信除了太後,皇兄定然也清楚其中的真相。

原本還沉浸在失去國師的哀痛里的郁澤端,乍听見他的話,猛然一震,愕然的問︰「你可是想起什麼了?」

「沒有,因此臣弟才想知道此事是否為真。」郁子丹沒遺漏郁澤端臉上那抹驚愕之色。

「自然是真的,你別胡思亂想。」郁澤端神色很快恢復如常。

看出他似是有意隱瞞什麼,為了進一步試探,郁子丹說出這四年多來被惡夢所困之事。

「皇兄,臣弟這些年反覆作著一個惡夢……醒來後只記得其中有個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子,她仿佛是遭人活生生勒死,流著血淚的雙眼里布滿了哀怨之色。」提起此事時,他暗中端詳郁澤端的神情。

郁澤端聞言,臉上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混雜著哀傷、愧疚與不忍。

對他所說的事,郁澤端避而未答,僅道,「子丹,朕痛失國師,心情沉痛,頭有些發疼,先回寢宮歇息。至于你受惡夢所困的事,不如宣召太醫來瞧瞧,說不得喝幾帖藥就好了。」說畢,郁澤端吩咐隨行太監召來跟在後頭的御輦,坐上後先行離開。

目送皇兄離去,郁子丹神色一凝,回頭詢問跟在身後的仇景仁。

「景仁,依你看,本王所作的惡夢會不會與皇兄有關?」

仇景仁無法斷定是否有關,只能說出自己適才的觀察,「稟王爺,聖上方才听聞您提到的惡夢時,神色似乎不太對,且在您提及十歲前的事時,聖上臉色也有異。」

郁子丹頷首,仇景仁所見與他相同。

「看來皇兄似乎知道些什麼,也許想查出那惡夢的源頭和本王十歲以前的事,得從皇兄身上著手。」

仇景仁略有顧慮的說道,「若是聖上有意隱瞞,怕是難以查出什麼來。」

「再難查,本王也要查個明白。」為了徹底解開困擾他的惡夢,他決心要查明此事的真相。

離開無塵塔後,郁子丹來到刑部,一過來便見到王府里的一名家丁正在外頭等著他。

看見他,家丁急忙上前稟道︰「王爺,趙總管讓奴才來稟告王爺,今早有婢女在百卉園打掃時,看見突然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的兩名黑衣人,一出現便不由分說的將青依姑娘給打暈擄走了!」

「她好端端的待在府里,怎麼會被人擄走?!」聞言,郁子丹驚怒的質問。

家丁被他震怒的臉色駭得哆嗦又結巴,「王、王爺息怒。據說那兩名黑衣人武功高強,來、來去無蹤,打暈青依姑娘之後便即刻帶著她逃走,侍衛追趕不及,不過趙總管已派出府中侍衛追去了。」

王府里已有傳言羅青依即將成為王妃,因此趙總管一接獲消息,除了派侍衛前去救人之外,還趕緊派人前來向郁子丹報訊。

仇景仁蹙眉沉吟道,「能不驚動五府侍衛闖進王府里擄人,可見那兩人身手不同尋常。」

郁子丹無暇再進刑部,掉頭朝寶慶王府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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