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尚儀局里傳來木杖打在皮肉上的脆響聲。
彼青漪趴在長條的木椅上,每打一杖,她就發出一聲申吟。
她以為自己撐得住,但打到第十杖後,牙關就再也咬不住地逸出一聲聲的哀鳴。
好痛!
現在才打到第十二杖就已經痛得快受不了,還有三十八杖要打,她懷疑自己會活生生的被打死。
秦芷蘭沉著臉在一旁看著沒出聲。
並不是她命人杖打青依,這命令是皇後娘娘所下,青依膽敢欺瞞皇後娘娘,即使被杖斃都不為過,是皇後娘娘惜才,這才只命人杖打五十大板而已。
彼青漪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將淺黃色衣衫浸染得一片鮮紅。
她兩手緊握成拳頭,想著自己究竟是被誰出賣了。
在听了明蘭的消息後,她覺得機不可失,考慮後決定去見國師,因此向秦芷蘭謊稱身子不適,無法與樂工們一塊前往皇後娘娘那兒。
沒想到就在她剛到無塵塔的山坡下,就被兩名忽然出現的宮女給押來皇後所住的慈文宮——
「羅青依,你好大的膽子,謊稱身子不適,結果竟跑去驚擾國師!」皇後怒斥。
她跪伏在地上,滿臉錯愕,辯解道︰「奴婢不是想去驚擾國師,奴婢是有事想求見國師。」
坐在皇後身邊的國舅爺輕蔑的斥責她,「國師身分何等尊貴,豈是你區區一個宮女能見的。」
彼青漪咬著唇沒有回答。被如此眨抑,她心中雖然忿然不平,卻也明白她的身分確實低微,連見國師一面都不夠格。
皇後質問她,「你說說你有何事想求見國師?」她年約四十許,保養得宜的臉龐仍不失端莊美麗。
「奴婢……求見國師,是想請教國師關于奴婢母親的事。」她不能將自己的來歷相告,只好如此回答。
「你母親發生何事了?」皇後詢問。
她此時是羅青依的身分,而羅青依的生母早已在多年前便病歿,為了不引人懷疑,她只能答道︰「奴婢母親已過世,奴婢思念母親,想知道她是否已轉世。」听畢,皇後臉色稍稍緩了緩,「倒是個孝女,但你撒謊欺騙本宮,膽大包天,念在你是出自一片孝心上,本宮此次饒你不死,秦尚儀,將她帶回去重打五十杖,以示懲戒。」
當時她離開尚儀局去見國師時,很小心的避開了宮女和太監,應當沒有人得知她跑去無塵塔的事,唯一知情的人只有明蘭。
可明蘭是同她一起被選進宮的,兩人被送往皇宮的途中就結識,一路上她都很照顧明蘭,到了宮中兩人也一直交好,她想不出明蘭有什麼理由出賣她。
可若不是明蘭,又會是誰?
彼青漪痛得無法再想下去,皇後雖饒她不死,可她現在快被活活打死了。她只覺得背後火辣辣的痛著,仿佛整副骨頭連同皮肉都要崩裂開來了。
就在她再也撐不住昏厥過去的前一刻,忽然听見有人喊了聲——
「住手!」
兩名執行杖刑的宮女停下手,若喊停的人是尋常人,她們自是無須理會,但這人是寶慶王爺,她們沒那個膽子敢違逆他的話。
在院子里圍觀的一干宮女紛紛朝他行禮,郁子丹不理會,直接質問秦芷蘭。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要杖打她?」
難怪寶慶王爺被稱為「鐵面將軍」,此時他面無表情,峻厲的眼神盯著她,竟讓秦芷蘭覺得有種被刀子剮著的感覺。
她心下微駭,低眉斂目,恭謹的答道,「回王爺的話,這是皇後娘娘所下的命令。」她心中暗訝,這位王爺今日晌午才來過,怎麼這會兒又來了?
郁子丹沉聲再問,「她犯了何事?為何皇後要命人杖打她?」
秦芷蘭將事情簡單的陳述了遍,「……青依既欺瞞了皇後又擅離職守,故皇後命人責打五十大板,以示懲戒。」
听完事由,郁子丹瞟向已昏厥過去的顧青漪,朝兩名執刑的宮女吩咐,「你們暫且住手,待我先去見過皇後再說。」說完,他旋身離去。
不久,皇後宮中的大宮女親自過來,並帶來了皇後的懿旨。
「秦尚儀,皇後有令,命你盡快幫羅青依收拾收拾,將她送往寶慶王府。」
這話一出,不只秦芷蘭,所有尚儀局的宮女、樂工全都驚愕不已。
「皇後為何要將青依送往寶慶王府?」秦芷蘭驚訝的問。
「寶慶王府缺了名樂工,所以皇後娘娘將青依賜給了寶慶王。」
說完皇後的指示,大宮女沒再多留,她一走,尚儀局的一干樂工與宮女們立即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寶慶王該不會是看上青依了吧,所以才去向皇後討要了她。」
「你沒瞧見先前王爺過來時,瞧見青依被杖打時的神色,好駭人哪,我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呢。」
「青依這是傍上貴人了。」
「想不到青依倒是藏得深,竟然不吭不響的攀上了寶慶王。」
「青依姐一直待在尚儀局里,哪里有機會認識寶慶王啊。」為她說話的是名較年幼,約莫十三、四的宮女。
「那寶慶王方才為何會出面阻止杖刑?」有人質疑。
「這你們就不知道啦,寶慶王晌午前就來過了,我想呀,他定是在那時見了青依姐,對她一見鐘情,後來听說她受罰這才會趕來咱們尚儀局,這就叫英雄救美。」另一名年幼的宮女才剛進宮不久,性子仍很天真,捧著腮頰,滿臉夢幻的說道。
「全都去做自個兒的事,別杵在這兒了。」秦芷蘭揮手趕人,接著叫來兩名宮女吩咐道,「曉鳳、玉潮,你們倆將青依扶回房里,給她敷完藥後再幫她把行李收拾收拾。」
「是。」那兩名宮女應了聲,攙扶著顧青漪回房里。
秦芷蘭神色復雜的低嘆了聲,她沒想到自己才警告過青依別對寶慶王生出不該有的妄念,這會兒寶慶王卻主動向皇後娘娘討要了青依,也不知這是福是禍。
但如今這事已不是她所能置喙的了。
曉鳳在幫顧青漪收拾完行李後便出去了,留下玉潮照顧她,半個時辰後,見她轉醒,玉潮便將先前發生的事告訴她。
「你是說皇後娘娘將我賜給了寶慶王?」听見玉潮所說,顧青漪訝異的從床榻上撐起身來。
「姐妹們都猜是寶慶王向皇後娘娘討要了你,皇後才會將你賜給他。」玉潮接著笑說,「巧兒還說王爺是對你一見鐘情,因此特意趕來英雄救美呢。」
一見鐘情?顧青漪愣了愣,心忖有可能嗎?她回想起寶慶王今早看她的眼神,她可沒感覺到有什麼特殊的情感,不過若非如此,她與他只見了一面,他為何會向皇後討要她?
玉潮若有所思的望著她,「青依,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寶慶王了?」青依的模樣是挺標致,一對丹鳳眼水亮水亮的,圓潤的鼻頭和一張飽滿嫣紅的菱嘴,十分清秀明麗。
但能被挑選進宮的姑娘,沒有哪個是形貌丑陋的,個個都有些姿色。
別說宮中了,就拿尚儀局來說,比青依長得美艷的人也不是沒有,就好比她,她就自認為自個兒生得比青依顯上一分,可寶慶王先前過來時可沒瞧自己一眼。背後的傷抽痛著,顧青漪倒吸了一口氣,搖頭說,「我也是今早才見到他。」
「難不成還真讓巧兒說中了,他是對你一見鐘情?」玉潮臉上雖帶笑,眼神卻有幾分不信。
她比青依早進宮幾年,先前的司樂病逝後,原以為她有機會被選為新的司樂,不想秦尚儀竟舉薦了青依,為此她沒少嫉妒青依。
方才見青依被寶慶王討要了去,她心中一度很不平,可轉念思及青依這一走,司樂一職就出缺,那麼她就有機會了,所以這一刻她是巴不得青依趕緊走。
彼青漪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沒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