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思坐在車上,半天沒有下來,她沒想到奚紀桓竟然會帶她來這里。
奚紀桓站在車邊的樹籬旁,仰頭看整棟暗沉沉的房子中唯獨光線明亮的那扇窗並沒催促簡思。簡思透過車窗也去看那燈光……是她和奚成昊原本的臥室。
她沒想到,曾經決絕離去的他……竟然又搬回了這里。
奚紀桓看了一會兒,突兀地快步走上台階,用力地敲門。簡思看著那一路從樓上亮下來的燈光,突然想撒腿就逃,但卻只能僵硬地坐在車座上,腦子一片空白。
奚成昊看見是奚紀桓並不意外,除了他,沒別人會半夜三更這樣敲他的門。"進來吧。"他瞥了奚紀桓一眼,以為他又喝多了,夜色深沉,他沒注意到車里還有一個人。
奚紀桓也不說話,轉身到車邊略為粗魯地拉簡思下來,一直拖到奚成昊面前。
"今天你們倆必須把話說明白!我就這麼看著!"奚紀桓推開已經眉頭深皺的奚成昊,把表情怔忡的簡思扯進大門,扔在沙發上。
奚成昊愣了一會兒,神情恢復了漠然,進廚房弄了一壺咖啡。
奚紀桓站在茶幾邊,看著兩邊各自悶不吭聲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沒別的,哥,你就說,你還愛不愛她?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就回答這一個問題。"
簡思沒想到他居然開門見山地就拋出這麼個問題,局促地動了動,她不明白平靜地過去了三年,怎麼就突然就陷入這樣的局面里。
奚成昊並沒回答,喝了品咖啡,面無表情地看著杯子里裊裊的輕霧,"胡鬧。"他的眼垂著,長長的眼睫擋住眼底底洶涌的怒氣。如果愛和不愛就能決定一切,他和她何必經歷那麼多痛苦?
生活、婚姻決不是因為愛或者不愛就能改變的。
又來了!奚紀桓咬牙切齒,他明白奚成昊是希望讓簡思生活的平靜而簡單,可他真的能放開自己的手嗎?!如果他能,他奚紀桓又何須妄作這樣的小人,好像硬拖著簡思下油鍋似的!
"就算我胡鬧!今天我就要你拍著自己的心口說一句,你還愛不愛這個女人!"他憤然地指指緊皺眉頭的簡思。既然不能放手,就再捕一把啊!
"好了!"一直沒說話的簡思終于開口了,其實她和奚成昊之間的默契一直近乎可怕的存在,尤其踫見奚紀桓這樣魯莽的局外人咄咄相逼的時候。這麼多年……兩次分手,若說她懷疑他們之間的愛情,那她也侮辱了自己。
看著他對曉曉克制的疼愛,她其實……什麼都懂。
他不忍把曉曉從她身邊奪走,不忍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就如同她想放他自由一樣,他也想。他們為了解月兌彼此,已經付出了很多,實在太多了,他們已經不忍前功盡棄了。就算他和她都承認愛情還在,就能有什麼改變嗎?她的父母,他的父母,過去的一切……全被愛情打敗?
如果愛情能打敗這一切……她和他就不會陷入這樣的局面了。
她淡然地笑了笑,"說這些……已經沒意義了。"
的確已經沒意義了,她和他已經走到今天這步,再也不能回頭了。
奚紀桓瞪了簡思一眼,奚成昊的臉色已近青蒼,剛才如果還有一絲動搖和希望,現在也全然被理智壓服。
"好,好!"奚紀桓呼吸急促,顯然氣壞了,"你們既然決定各走各路,就不要這麼牽著扯著!你……"
門鈴被人有些失禮地按著,奚紀桓搶先一步去開了門,果然是姜冰慌慌張張一頭撞進來,她來得急,一進門卻蒼白著臉愣在那兒,傻傻地看著奚成昊。
"你來的正好!"奚紀桓氣急敗壞,"這兩個人今天算是說明白了。姜冰,明天就和奚成昊結婚吧,他同意了!"
姜冰臉色慘白地倒退了一步,好像腿軟一樣。兩年來一直盼著的驚喜突然到來,她卻沒有半點高興。
簡思緩慢地站起向,這是她第一次見姜冰,她真的很漂亮,一種時尚而高雅的漂亮,即使這麼倉促地起來,從頭到腳還是打扮的沒有一絲可以挑剔的地方。相比之下,她的休閑裝扮顯得有些小家碧玉。簡思苦澀地嘲弄自己下意識的比較,她和姜冰沒什麼可比的。看到姜冰的那一瞬間,她竟然有些韶華老去的正室夫人狹路遇見年輕貌美的小三那種幽怨嘆息,實在可笑。
"你們聊吧。"簡思禮貌地笑笑,"我先走了。"難道留下听他們討論結婚的細節麼?
奚成昊緊緊抿著唇,牙關咬得太陽穴都發疼,原來最難的不是自己甩手而去,而是看她孑然從他視線消失!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叫住她,想沖過去拉住她,甚至他的胳膊都要抬起來了。但是……他不能。
他叫住她,留住她……然後呢?
姜冰跨前一步,擋住他投入深冥夜色的視線,"你是要和我結婚嗎?'她問,口氣決絕,宛如孤注一擲。
奚成昊愣了下,好像剛剛看到她一樣,淡漠地把視線投射在她身上。
"你是不是要和我結婚?!"姜冰尖聲質問,她覺得他剛才根本沒听見她說話!兩年來,他的心里,他的眼楮里,一下沒她!奚紀桓不是說他和前妻終于說清楚了嗎,那今天,她也非要個明確的答案!
原本就寒涼的眼神終于化為幽暗的冥寂,他看著她,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簡思的心頭一緊,正好在小區的十字路口晚歸的車輛在瀝青路上速度不快地開過,燈光更加晃眼。簡思停住腳步站在馬路邊緣,猛然醒悟自己竟然是借故放緩了腳步。身後的腳步很快就走到她身邊——超過了她,是個行色匆匆的男人,大概有什麼急事。簡思看著那在燈光下漸漸隱去了的背影,苦苦地笑了,她是在期待奚成昊追出來嗎?她……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她撫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春天的夜晚還是很冷,她畢竟不是個超月兌的人,奚成昊……不管是她的前夫也好,初戀男友也好,他任由她離開,留下和另一個女人談婚論嫁,她不可還保持雲淡風輕的心情。
小區的人行出口總是等了一些出租車,她還能讓自己微笑著上了其中一輛並且向司機說了要去的地方。當從車窗中看見昔日的家園越來越遠,輝煌的燈火也不能讓她再在夜色中清楚看見,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她和奚成昊……分手了好幾次,這次沒吵沒鬧,甚至連話都沒直接說上,但分手的苦楚竟然是這次最厲害!以往還有恨,還有怨,還有說不完的理由,這苦就好像沖淡了些。這次……很單純的苦。簡思輕輕擦去淚水,誰會相信,徹底斬除絲連竟會比斷藕更痛?
她哭過,街道上迎面而來的車燈讓眼楮很疼痛,她干脆閉上眼……心里浮現的竟然是八年前初初相戀的他。淚水又從睫毛里漫溢出來,今天離去的,不是奚總裁,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少年相戀的他。她終于悲哀地感到——從她十七歲就進入她生命的那個俊美男人,徹底要從她的人生里消失了。一直在盼著徹底解月兌,一直告訴自己不能有希望不能回頭,也一直為自己做的很好而暗暗自豪,真的到了這一刻,竟然會這麼空虛而脆弱。
從今而後,他對于她來說,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單純只是曉曉的父親了。原來……當他還沒屬于任何一個女人時,她還是自欺欺人地暗自高興著,期待——甚至瞞過了自己,終于在這徹底清醒的時候……無法閃躲了。
她一直廉潔是個愛自欺的人,一直都是。
回到賓館洗完澡,她對自己的疲憊很滿意,這代表她不會輾轉難眠,但是她錯了,即使腦子沉重的沒有一絲惱人的回憶,她還是無法入睡。固執地閉著眼,她告訴自己,明天不過還是一個沒有奚成昊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她已經過了三年,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改變。
門鈴被按響,她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有人這麼晚來找她。
崩計是奚紀桓……她起身在在睡裙外披了件外套,慢慢地打開了門。
她就保持著開門的姿勢,愣愣看著門外的奚成昊,他似乎永遠都能輕易地找到她,可他總是不來。
他僵著身子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一臉蒼白。她剛洗過澡,頭發還濕濕的,他曾經告訴她很多遍,濕著頭發睡覺對身體很不好,她永遠听不進去,懶懶地不願吹干頭發。看似嬌弱無依的她,其實很任性!認準一條路……就會一直跑到盡頭,永遠不會留意路邊有多麼美麗的景色。
她看了他一會兒,終于覺得尷尬,緩慢地垂下眼,沒把門繼續開大讓他進去,也沒干脆讓他離開。
他眼神一凜,是的,她和他就一直這麼拖磨磨著!鼻頭都斷了,筋卻牢牢相連,絲微的牽動都痛乇肺腑,他卻狠不下心決絕地再補一刀。
他用力地推開門,把嚇得發不出聲音的她一把抱起,甩上門以後粗暴地壓在床上
今天他終于決心要揮下這一刀,把這個他愛了八年的女人徹底從心里挖去……但是,他需要麻醉自己一下,最後的善待自己一下!三年了,她知不知道他過的是什麼日子!
"你干什麼?!"簡思終于緩過神,羞憤地漲紅了臉,邊用力掙扎邊恨聲質問,她真的恨了。原本以為他喝醉了,但是他明顯熾熱的身體里沒有散發一絲酒氣。
"思思……"他壓在她身上,突然不再支撐自己,全部的重量都讓她承受,他的頭輕輕倚在她的頸窩邊,那壓抑的聲音就響在她的耳側。
她一凜,呼吸或許是因為他的重量而艱難,他這樣喊她的時候……她竟然脆弱得無法再厲聲對他說話。
"思思。"他說,"最後一次。"
就好像絕望有人正末日希望看見最絢爛的煙花一樣,她突然覺得這個荒謬的提議她不想拒絕!
她閉上眼,睫毛沾染了濕霧。
其實……她很愛這個男人,但是,她卻無法擁有他。太多太多的恩怨,讓原本純淨無暇的愛情變得破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