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成昊沒再多說,幾乎粗暴的把章睿扔到大門外,鎖起了門。被摒棄了的章睿或許太傷自尊,或許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可悲,並沒再竅門,屋內的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為什麼?思思,你為什麼連我都報復?"奚成昊抿緊嘴唇。
簡思的笑容極淡,因而更冷,"因為你明知章睿是你媽媽派來勾引你的女人,仍讓她接近你,仍然給了她和你媽媽侮辱我的機會。"
奚成昊沉默的看著簡思,這樣平靜而深沉的眼神讓簡思有點兒受不住。如果他大聲質問責備,她有一萬句反駁等著要說,但他只是這麼默默地看著她,眼底流淌著痛楚失望的暗潮卻讓她如坐針氈。她垂下眼,憑什麼她要感到心虛愧疚?錯的是她麼?
奚成昊看著她倔強的神情,他能說什麼呢?至少他無法冷聲斥責她大錯特錯,她說他對章睿的態度是在侮辱她……他無法辯駁。但錯的就是他麼?他只是把章睿當成妹妹,看在她對他父母好,幾乎是代他盡孝的份上沒有厭棄疏遠她。如果章睿露出一點兒迷惑他的意思,他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退避千里,章睿喜歡紀桓,把他當成哥哥一樣,他又如何冷漠推開一個誠心照顧著他父母的姑娘?自私地想,正是有了章睿,他的內心深處才不必因為對父母的愧謙而隱隱作痛,他也需要一個開月兌自己的接口。
章睿對簡思一直沒好印象,他並沒有過多的解釋和調和,他覺得沒必要。章睿和奚家再親近,畢竟不過是個外人,他覺得沒必要讓她分是非曲直。她只要知道,他很愛簡思,即便是和父母鬧成這樣,他也不後悔娶了簡思就可以了。
奚紀桓瞥著他的表情,無往不利的奚成昊也終于體會到不忍心恨,又不甘心原諒的煎熬了吧?他呵呵笑了兩聲,多一個可悲的人,就好像分擔一些了痛苦無奈,他隨意地癱坐進身邊的沙發,幸災樂禍地看著眼前這對夫妻。
奚成昊看了他一眼,在他松垮的褲子上微微停頓了下眼神,雖然他能猜到簡思和他玩的是什麼把戲,親眼看著這幅情景,任何一個男人都會被刺痛的近乎瘋狂。
"思思,這回……你太過分了。"他沉聲說,的確,已經快要超過他忍耐的極限。
"哦?"她驚喜于他的叱問,好啊,她也終于可以針鋒相對地說出她的道理,說出來,她也會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了。"我過分?你和章睿在餐廳里有固定的餐位,我去找你,你還假裝獨自在那兒等我,你不過分?你知不知道,我笑著坐在她坐過的椅子上,睜著眼楮看你撒謊是什麼感覺?"
奚成昊的眼神寒了寒,"你看見了?"
"你媽媽早就迫不及待地告訴我了。"她冷笑。
奚成昊的眉頭緊緊皺攏,突然醒悟她對章睿過于強烈的醋意和敵意,為什麼會用這樣的手段來報復章睿,甚至報復他!他分辨不清心里的劇痛是怨恨還是……自責。他的私心還是傷害了她,他到底輕估了媽媽對她的恨意。"你為什麼不和我說?"他恨了,她又這樣,和五年前一樣默默忍受著自己的傷痛,如果……她忍耐不下去,又會冷下心讓他走?"我不是讓你相信我麼!"
她看著他,譏諷地挑起嘴角,他是在轉移話題模糊焦點吧?"你要我怎麼相信你?一邊听著你的謊言,一邊對你死心塌地嗎?"瞧著他看不出情緒的臉,她覺得不太痛快,似乎沒有刺到他的痛處,她加深了唇邊的冷笑,"相信你,然後像五年前那樣一無所有,連孩子都不能留下麼?"
這一刀刺得又狠又準,奚成昊的臉色白里泛青,就連沙發上努力嬉皮笑臉的奚紀桓都覺得心被重重一錘,如果當年是他拋棄了思思,失去了孩子,她如今這麼輕描淡寫卻極盡諷刺的說出來……他肯定會受不了。
奚成昊雙眼一凜,什麼都沒說,摔門而去。
簡思愣了一會兒,開始整理自己的衣物,奚紀桓坐在沙發里沒動,看著她穿大衣。
"你對愛你的人都這麼狠嗎?"他譏嘲的輕笑,眼神幽暗。
她不回答,系好大衣的最後一顆扣子,奚紀桓沒留她,也沒問她要去什麼地方,簡思從容地走出大樓,雪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白白的一片,乍看分不清南北東西。簡思踩著雪緩緩地走路,雖然她把什麼都打算好了,孤零零一個人走在雪里的感覺……的確淒涼。
坐在一家咖啡店里等張柔,她想過打給正良……一個人知道的多了,就會有顧慮。她知道張柔和樂正奕的尷尬關系,在這個時候和正良接觸很頻密的話,就等于間接地得罪了張柔,至少會惹她猜忌。遇到了這樣的事,平心而論,正良並不是個好幫手,他的心太柔軟,就會有濫好心辦糊涂事的時候,比如當初會把她的情況和聯系方式告訴奚成昊。
來的是樂正奕,簡思看著他微笑著走進小店,竟止不住輕嘆了一聲。正良是她多年的朋友,她卻無法提醒他,甚至還要和破壞他家庭的男人接觸交往,生活的確是件沒有是非的糊涂事。
"對不起,下雪難走,來晚了。"樂正奕永遠是彬彬有禮的,但他的眼神卻太冷漠了,讓他的笑容顯得毫無誠意。"張柔有事來不了,她把事情跟我說了,讓我來接你。"
簡思點了點頭。
目的地是外環邊上的一片別墅區,因為離市區太遠,周圍的生活設施又不齊備,即使賣出去的房子也只被主人作為度假用途,小區里零零落落,人氣不太旺,對簡思這樣離家出走的人來說,卻再合適不過了。
"你先將就住吧,我想,也住不了幾天……"樂正奕把車子停在一座小樓前,輕笑了兩聲,雖然一路她什麼也沒說,他卻好像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房子久沒人住,清冷沉寂,家具上微有灰塵,樂正奕有些抱歉地析出一塊抹布,把沙發和茶幾清理出來,好讓簡思坐。簡思看著西裝筆挺卻擦得有模有樣的樂正奕,不由想起自己的丈夫,王子般高貴的外表,其實……也挺居家,從剛結婚時的速凍食品,發展到現在的炒菜炖湯,她喜歡他做的飯菜超過李阿姨。
"笑什麼?"樂正奕瞧了她一眼,自己也笑了。
簡思搖了搖頭,不想解釋,因為這笑容讓她也很意外,甚至懊惱。
"我去給你換干淨的被褥,張柔一會兒趕來,給你帶點日用品。"樂正奕很細心地安排著,口氣篤定讓人覺得安心而可靠。
"不用了,你告訴我在哪兒,我自己弄。"簡思客氣地拒絕,躺在他鋪的被褥上,感覺會很尷尬。
樂正奕點點頭,"喝點兒熱飲?"他的廚房是開放式的,簡思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翻櫥櫃,"有咖啡和女乃茶,喝哪種?"
他燒水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她突然開口︰"如果你想算計嘉天,就不要和阮廷堅聯手。"
樂正奕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笑笑,並沒繼續追問,她的這點兒提示對他已經很夠。
簡思滿意地笑了一下,聰明人一點就透,真讓她贊許。
簡單的安頓好她,樂正奕並沒打算多留,沒等張柔來,他就離開了。簡思知道,他有事要做,他應該有能力搞清楚自己險些成為笑柄,任何一個嘉天的敵人,她都很有好感。
張柔為她準備的用品很全,不同以往,她沒再和簡思說任何道理,或許她連自己的事都焦頭爛額,覺得沒有資格再和別人說什麼。她只是問︰"你怎麼打算?"
簡思整理著她帶來的東西,淡淡一笑,"他會找我回去。"
張柔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明顯的不贊同,"思思……"話到嘴邊,張柔說不出來,她想問簡思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她在用奚成昊對她的愛來傷害他。可是,張柔覺得自己真好笑,她有什麼立場去問簡思呢?她也不不知道到底在干什麼嗎?
樂正奕在第二天的下午又來到別墅,買了很多食物水果,他笑的似乎很開心,"我是來感謝你的。"
簡思微笑不答。
"我差點成了笨蛋。"他聳了下肩膀,他笑的時候眼神還是那麼幽深冷漠,似乎他的笑容永遠染不進眼楮。"你恨奚家吧。"他用了肯定的語氣。
簡思點頭,以樂正奕的精明,他肯定會懷疑她為什麼要提醒他不踩進這個陷阱而調查她的情況,他的計劃對阮廷堅和奚成昊來說簡直是送上門的肥肉,他們一直不公開合作關系,可能就在等一個像他這樣自作聰明的傻瓜。她沒道理會害自己的丈夫撈不上這票大的。
"我有一個非常好的提議。"樂正奕笑的很真誠,"對你我來說,都是一筆極好的交易。"
"我並沒有參與公司的運作,怎麼能幫到你呢?"簡思輕笑。
"你能的。"樂正奕彎著眼楮,雙眸特別明亮。
手機被調成震動在床單上發出嗡嗡的悶聲,簡思抱膝坐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腳邊在幽暗燈光中亮得刺眼的屏幕。奚成昊第一個電話是晚上九點打來,現在已經響了十幾遍了。開始的時候間隔二十幾分鐘,現在簡直一個連著一個,她似乎能想象電話那邊的他心急如焚的鐵青臉色。她冷然一笑,他該不會是擔心她在氣憤中又爬上別的男人的床吧?
她早上離開家的時候故意把裝著所有銀行卡的錢包留在梳妝台顯而易見的抽屜里,讓他不必擔心她卷款遠逃的同時,明白她可能沒帶多少錢而更加著急。夜里下了很大的雪,天氣似乎也變得異常寒冷,簡思看著窗子上越結越厚的冰凌,挑起嘴角,難得有老天爺也幫她的時候。
電話不停地嗡嗡著,有些煩人了,簡思干脆調成無聲,屏幕依舊亮著,閃爍的名字卻時不時變化一下,半夜十一點多的時候,奚紀桓和正良的名字出現的頻率也增多起來。就連張柔也打了兩個來,肯定是在正良活著奚成昊面前怕露出馬腳不得已。
簡思翻看著短信,奚成昊的永遠是一句話,"思思,回家。"後來變成"思思,接電話。"
其實這簡樸的一句話挺動她心的,比一些華麗花哨的解釋和哄騙更讓她感動。只是,她不能就這麼虎頭蛇尾地結束這件事。如果她沒能讓他記住這次教訓,以後他更會肆無忌憚地縱容他媽媽對她的傷害了吧?
她幽淡地看著那一條條催促著她回家的短信,有個人這樣為她擔心焦急的感受真是很好……只是,一生能有幾次這樣奢侈的揮霍?愛情是世界上貶值最快的東西,有時候,從珍貴如生命到廉價得一文不值可能只在一念之間。她頹然一笑,體會過了那種落差,當然更要趁他的愛情還值錢的時候好好享受,錯過了……就沒了。
凌晨2點的時候,張柔發了條短信過來,短短數個字,卻讓她的心重重震了一下︰"接奚成昊電話,他急瘋了。"
出了會兒神,簡思走動窗邊,剛才還如飛絮般漂浮的雪花已經停了,地上落了厚厚的積雪,幾年來都沒有下過這樣大的雪,再過兩天就是聖誕節,氣氛一定會更好了吧。
她回去拿起手機,回復張柔︰明早帶他來。
張柔並沒再發過來,她的沉默似乎是在無聲指責她的冷漠。
簡思瞧著窗上的冰凌,她也覺得自己理智的時候變多了,以前還有沖動一下的時候。五年的忍耐本就讓她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緒,以前是讓自己忍耐,現在是讓自己狠心,她駕輕就熟。漸漸的她發現了不同,以前是當人家傷害她的時候忍住疼痛,然後自己也很幽怨,卻只能自認倒霉。現在不同了,她有了傷害別人的能力,窮過的人才會更愛錢,刺痛別人的感受讓她有種無以倫比的快慰,她痴迷于這種感受。
窗子被車燈掃亮,簡思知道,張柔終于還是沒能堅持到天亮。她有別墅的鑰匙,有人沖上樓來的腳步聲那麼沉,咚咚咚,整間房子都在響,震得簡思有點兒發懵,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心上。
門被用力推開的時候,簡思哆嗦了一下,奚成昊的臉色實在令人害怕,他的手握在把手上,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沖過來揍她一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那輕易控制住她的力量,雖然他一向都是優雅自制的,但看著他這樣的表情,她真的不確定他會不會向她動粗。
他快步接近她的時候,她的心都提到嗓子,他身上的寒意讓她抖得更厲害了,他把她死死摟入懷里的時候,她的腦子一片空白,過了幾秒才弄清楚他不是想殺了她。她不安地動了動,他卻加重了力道,讓她呼吸都不順暢了。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罵她,或者道歉……都沒有,他只是沉默地摟著她。
張柔在門口看著,簡思覺得她的眼楮里有絲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她沒想過,有一天張柔會用這麼疏冷責怪的眼神看她,熟悉的是……簡思赫然發覺,她的神色居然那麼接近章睿!
她也在為奚成昊不值麼?
所有人都看見了她傷害奚成昊、奚家人,怎麼沒人想起她和她的父母怎麼被他們傷害?!
"今晚就在這兒對付一夜吧。"張柔的語氣很淡,似乎很疲憊。她看著簡思陷在奚成昊懷中卻仍沒一絲感動的臉,突然就氣憤了,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狠?她忍不住說︰"奚總找了你多長時間你知道麼?他是怎麼找你的你知道麼?"
當一個女人這麼踐踏一個男人對她的真心,的確令人憤怒。雖然張柔知道簡思這麼做的理由,但是看到奚成昊瘋了一樣在這樣大雪紛飛寒冷刺骨的夜晚又急又自責地尋找她的樣子,她覺得簡思的冷漠讓她無法原諒。即使沒得到簡思的同意,她也打算帶奚成昊過來,她畢竟沒簡思這麼狠的心!
張柔掩上門,靜默的空間里只剩簡思和奚成昊,他頹然倒在她身邊的床上,嘆了口氣,"思思,以後……別再這樣了。"
她沒出聲,他這到底算什麼呢?警告?責備?他怎麼不想想她為什麼這樣?
他原本 亮的皮鞋沾了雪,在溫暖的室內全化為污汁,滴滴點點,讓床邊的地毯一片狼藉,她皺了下眉,彎腰替他月兌下,她的手一顫,他的襪子冰冷濕透,連褲腿都是濕的……他在雪里走了很長時間?不會的,她推翻自己的猜測……大少爺奚成昊平時貴步不踏賤地,總在有空調的地方,四季對他失去影響力,一年到頭西裝筆挺,他會傻到穿著這麼單薄的衣服在雪里行走?
她疑惑地回頭看他,發現他的臉蒼白的有些異樣,眼神都是散亂的。她撫上他的額頭,果然滾燙。
淚水來的並無預兆,她原本很享受他的焦急和擔心,但真的看見了這樣的他,她卻這麼心疼。
打了盆熱水,用毛巾給他捂腳,毛巾涼的太快,她干脆把他的腳抱入懷里,漸漸的,那雙失去溫度的腳回復了溫暖,正如她陷入冷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