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曦被人趕出了門外。
蘭缺冷冰冰地告訴她︰「你不許再跟他說話,不然,我可沒本事再治他!」雕花大門「砰」的一聲關上,密不透風。
憋曦站在臥室之外,六神無主。
連墨硯頻頻叫喚她,她也听不見。
她不該說那些話嗎?不該現在跟軒哥哥說那些話嗎?
可是,誰知道她心里的害怕?
軒哥哥從來不這樣,他在她心中一向是最強大的人,無論他遇到什麼事情,他都能想出最妥善,最令人安心的方法來解決,從來也沒有誰可以為難到他的啊?
如今是怎麼了?他躺在床上,像是一個垂死的人?
她真的害怕,害怕自己什麼也來不及告訴他,他就會離她而去,自己永永遠遠再也無法親口告訴他——她愛他,她很愛很愛他——只要他不死,無論變成怎麼樣都可以的,只要他還可以留在她身邊,無論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憋曦的心里一陣陣的酸楚,眼圈漸漸地嫣紅。
她根本不想承認,不想承認躺在軟榻上,看起來那麼奄奄一息的人就是陪伴了她十一年的軒哥哥,要讓她怎麼承認——一個才二十四歲的人,卻長滿了一頭灰白的長發,虛弱得連說一句話也要用力地喘息?
他以前是那樣抱著她,手臂那樣的強壯有力;他以前是那樣與她說著話,語氣淡雅,甚至帶著溫和的笑意;他以前是那樣耐心地陪伴著她在庭院里放紙鳶,又能夠像風一樣幫她追回斷了線的紙鳶……他……他不該是躺在床上的……他……他該是陪著她講故事,听她彈琴,教她寫字……
淚水,再也掩藏不住,滴滴答答地掉落下來,滴在地面的青磚上。
她的人一軟,坐倒在地上。
墨硯一驚,忙伸手去拉她。
憋曦卻是再也站不起來,她就坐在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卻是沒敢哭出聲音……
她怕驚擾了他。
只是無聲地垂著眼淚,墨硯看著也心酸,也蹲在地上陪著她泛眼淚,低聲說道︰「小姐……相爺……相爺他……他會好起來的,上天會保佑他的!」
憋曦木然地點著頭,說道︰「對,上天會保佑他的!」她急忙扶著墨硯,伸手去攏緊自個兒的腳,跪在了地上,誠誠懇懇地跪著,閉上了眼楮,默默地祈禱——
「只要他能好起來,老天爺你要我怎麼樣都可以的,就讓我再成為瞎子,成為聾子,啞子……怎麼樣都可以的……真的怎麼樣都可以……」她的手心里緊緊地攥住那一段紅絲繩,她一直帶在身邊,不曾遺忘當日自己許下的願望,她一直盼著它能夠成真,能夠成真啊!
墨硯也陪她跪著,閉上了眼楮,心里念叨著祈禱的話兒。
當蘭缺把屋子里的半活人弄回活人之後,一開門,就瞧見了兩尊石頭人,一尊已經僵硬得倒在了地上,眼光光地望著他,卻是一動也不能動了;而另一尊還跪得筆直,只是臉色發青,渾身都在微微地顫抖!
他冷冷地一皺眉頭,低聲說道︰「香富貴……屋外的人歸你管!如果她再變回瞎子,不要來找我!」說罷,一撩長衫,疲憊地往前面去了,朝愣在一旁的素尺道︰「找一間干淨的屋子給我,誰也不許再給我添麻煩……」
盎貴一咋舌,從壬軒的臥室溜了出來,看著眼前的景象直搖頭,飄身過來,左手一捎,右手一提,一手一個。
憋曦堅決地說道︰「不要管我!」
盎貴才不理會她,提著人就走,柔聲說道︰「你是要把壬軒再氣到吐血才安心嗎?小丫頭,他現在死不了了,你也不要再給大家出麻煩,听哥哥的話,先去安心睡一覺,醒來什麼事都會變好的!」
他也不管是誰的屋子,一腳踢開,就將兩個小丫頭放倒在床上,連手點上了昏睡穴,看著睡沉了的兩張笑臉,拍拍手,關上門,輕悄悄地退了出去。
盎貴轉回到壬軒的臥室。
看著壬軒的目光,笑了一笑,說道︰「放心吧,那兩個小家伙給我弄睡著了,一時半會兒不會來煩惱你的!」
壬軒此刻沒有笑,目光很冷凝。
他還在想著癸曦方才對他說的話……
唉……那小表!
盎貴瞧著他晃動的目光,不由默然地一笑,過了一會兒,才轉而問道︰「不過一個月的世間,你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樣,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壬軒一听,轉回了心思,卻是緩緩一笑,說道︰「這事不能談!」
他說不能談的事,一向是不能談的。
盎貴是知道的,他默然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是為了救誰,竟然把自己的內力過度耗盡了,你這樣,是真的會死的!」
壬軒揚揚灰白的眉毛,眼中的意韻深不可測,臉色極其平靜,仿佛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一樣。
盎貴吃驚地看著他的神氣,問道︰「難道你本來就不怕去死?」
壬軒看著富貴疑惑的神色,告訴他道︰「我本來就有早衰之癥,早一些,晚一些,沒什麼差別!」
「你……」富貴更是嚇了一跳,他怎麼一直沒有看出來,壬軒雖然不是一個容易悲傷的人,但是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的生命比預期的短暫,不免還是會自然流露出一些傷感來!哪里像他這樣,渾沒有一回事似的!
「所以,你也不必再去猜測這件事情,對你沒有好處的!」壬軒的話到此為止,他說了這麼多,只為了讓富貴了解他本來的處境,並讓他不要再為他感到可惜,而繼續追尋這件事情的原委。
糾纏在這件事情上,對他是沒有好處的——
那就是只有壞處!
他深知富貴是一個好奇心極重的人,也是一個極為朋友的人,正因為深知,所以他才告訴他這些!
他不想他去涉險——
盎貴看著他的眼眸倏然變得深邃。壬軒如此諱莫如深的事情,必定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但是看見他這樣關切自己的眼色,富貴也不由心軟了,為了這份情意,他收起了這一份天生敏感的好奇心,綻開了一抹笑意,「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去理會了,我現在只一心一意地理會你!你安心吧,我既然知道了,就不會讓你死掉的,就算是要到閻王爺那里討人,我也是去的……」
他笑了起來,無比的俊美好看,眼眸像墨玉一般的黑,一般的流光溢彩。臉上的笑靨珠玉生暈般,笑聲清澈如泉,美不勝收——他這個人正經的時候,也瀟灑;不正經的時候,卻是魔魅得迷人。
壬軒看著他又擺出了一副迷惑人的討打模樣,暗暗一笑,心情也放松了好些,漸漸有些困了,便闔上眼楮睡去,安心地睡去。
盎貴確實能給他安心可靠的感覺,他這個少年雖然做事情喜歡出人意表,又有些雞婆地喜歡多管閑事,但是在大事情的節骨眼上還是很有分寸的,並且聰明能干到不行!
看著壬軒臨睡前信任的臉色,富貴心里就十分得意,能被壬軒這樣的人信任,還是不簡單的,他滿意地輕聲走了出去,雙手給他扣上了房門!
他現在只想去找「臭酒鬼」喝酒。
要知道,南弈喝起酒來,那才叫做「痛快」!
盎貴現在真想去「痛快,痛快」!
可是,他無奈地搖搖頭,他還要給壬軒壬丞相當護院兼著管家呢!
天色漸黑了。
憋曦站在壬軒的臥房外,心頭徘徊。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見他,不知道他吃好了沒有,不知道他有沒有水喝,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罷想著去推門,又復想起蘭缺那一句冷冰冰的話︰「你不許再跟他說話,不然,我可沒本事再治他!」
憋曦一張出塵怡靜的臉,都聚滿了憂愁。
她要怎麼辦才好呢?
忽然,听見屋內傳來聲響,癸曦再不遲疑,推開雕花大門走了進去。壬軒正從床上撐起身來,看見她一股腦地沖了進來,兩個人都是怔了一怔,壬軒手臂上一乏力,身子一軟又半躺了下去,靠在床桿上,皺了一皺眉頭。
看起來似乎很吃力,又有些頹喪!
憋曦立刻收拾了心情,迎了上去,目光烏澄澄地凝視著他,卻是不敢開口說話,一臉的關心。
壬軒靜靜地抬眼看著她怪可憐的一副模樣,心下嘆了一口氣,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壺,低聲說道︰「給我一杯水!」
憋曦立刻點頭,轉身就去倒茶,湊到唇邊抿了一小口,還是暖的,才又轉回來,把茶杯恭恭敬敬地端到壬軒面前,連大氣一不敢亂喘。
仿佛她眼前的人就像花兒一樣的嬌女敕,一陣風也可以把他給吹走了!
壬軒默默地瞧著她亦步亦趨地侍候著自己,心里不由得發笑,自己怎麼就在這麼個小人兒心里變得弱不禁風了?
曾幾何時,還是他把她捧在手心里當寶貝一樣地照料!
她果然天資聰穎,學得很快,很好,卻是讓他一個大男人渾身不自在。壬軒伸手接了茶杯,不經意間觸踫到了她溫暖的指尖,手指輕輕一顫,茶水都濺了出來,灑濕了自己的前襟,他自己的心也是怦然不安穩地一跳。
憋曦急忙捧住茶杯,不肯再放手,臉色驚愕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茶水端到他的唇邊來——
壬軒忍不住彎起唇角笑了起來,她該不是以為他虛弱得連茶水也接不住了吧?但是,看著她那麼誠懇,那麼殷勤的神色,他不忍心拒絕她的好意啊,壬軒一低首,就著她捧著的茶杯呷了一口,這茶水忒甜的,跟平常喝的好像不太一樣!
他又忍不住蹙了一蹙眉峰。
一雙明亮的眼楮,迎著他深思般的眼眸竟然顯得誠惶誠恐,似乎怕他連喝口水的力氣也沒有似的!
壬軒伸手接住茶杯,嚇得癸曦倏然瞪大了眼楮——
他對她說︰「放手!」
憋曦不敢置信地端詳了他好一會兒,才在他嚴厲的目光下,迫于無耐地一點點一點點地放開了手指,一雙眼楮只盯著那只茶杯,好像是只要一有不對頭,她就把茶杯接過來。
壬軒只覺得自己在她的面前活成這樣,也不知道該可氣,還是該可笑。他輕輕松松地拿著茶杯,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然後,才心滿意足地把杯子交給她,說道︰「放回去吧,喝夠了!」
憋曦就像是看見一個嬰兒會自己喝水了一樣的高興,滿臉都溢上了激動的笑意,把杯子接過來的時候,她都有一點舍不得放下去了。
「我遲早會讓你給氣死的!」壬軒冷冷靜靜地說。
「我……我都已經不說話了!」癸曦一小心回了嘴,急忙又閉上,怔怔地看著他的臉色。
「你怎麼變笨了這麼多?」壬軒微微笑著,伸手模了模她的頭。
這個熟悉的動作,讓癸曦一下子紅了眼楮,忍不住說道︰「軒哥哥,我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兒,我能不變笨嗎?」
她一臉的委屈,都是不敢表露出來,生怕自己一個不慎,真的又把他給氣著了!
她可不要看見他病懨懨的模樣!
壬軒看著她這樣,不由得心軟,嘆了一口氣,冰涼的手指刮著她的俏鼻子,笑道︰「還說以後要喂我吃飯,飲水,當我的眼楮,當我的耳朵,當我的手,當我的腳,我現在不過只是躺在床上睡一睡,你就嚇成這樣了,還說什麼以後,你騙我啊?」
「我沒有騙你,我是當真的!」癸曦一臉認真地看著他。
「你要當我的腳,你背得動我嗎?」壬軒正經地問道,目光深邃。
憋曦看著他,不敢說話。她只怕是背不動的!
「既然是背不動,就不要把話說得太容易!「壬軒一副教訓人的口吻,他的眼楮望著她,卻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你會好起來的!」癸曦微微笑了一笑,安慰道。
「要是好不了了呢?」壬軒斜眼望住她的笑,望住她的眼楮,「說實話,你一個人能照顧得了我嗎?」
他的目光一直看進了她的心里,很冷酷,很冷靜,看得她的心發涼!
「你為什麼一定要說這樣的話?」癸曦忍不住生氣,他為什麼口口聲聲都說自己好不了了呢?
「你不愛听,但我說的都是實話!」壬軒喘了一口氣,淡淡地說,轉換了一種聲調,他說道︰「曦兒,你還小,有些擔子你是承受不起的,就不要任著性子逞強!你只要能把自己好好地照顧周到了,我也就安心了……我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正說著,門外有人在敲門。
房門本是開著的。
壬軒回了一句︰「進來!」
進來的人,卻是大將軍南弈,他一雙清亮的眼楮,異常的有神。
五官英武非凡,穿著一身雁紋的長袍,筆直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們,沒有說話,也沒有笑意。
壬軒回首向癸曦說道︰「曦兒,你去門口守著,不要讓別人進來,我和南將軍有話要談!」
憋曦奇異地看了他們一眼,點頭,安靜地從南弈身邊走過,一汪流水般,順道把房門帶上,守在門口的不遠處。
南弈這才走過來,走到床畔的椅子上,打量著壬軒的一頭灰發,眼中的感情難以意表,過了良久,他才說道︰「皇上讓我來看你!」
壬軒緩緩地笑了一笑,依然是雲淡風輕地笑著,「將軍回去,就說丞相一時三刻還去不了!」他唇邊淺淺地笑著,毫無忌諱,卻也沒有別的什麼情緒,就是在說著一個事實不過的事實,冷靜得讓人震驚!
南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承認自己做不到這樣,他也並不畏懼死,但是做不到像壬軒一樣渾不將生死當作一回事,甚至在這種境況下談論起來還是拿得起,放得下,全然不在意,既沒有悲傷,也沒有激動!
他忍不住,反而笑了起來,整個人都因為這一笑而清朗了起來,朗聲說道︰「怪不得連皇上都說你很可怕,可怕得根本不像是一個人。你就沒有牽掛,什麼牽掛也沒有,就這麼的坦然?」
壬軒皺了一皺眉峰,說道︰「人只要生在這世上,就少不了牽掛!只是,我沒有時間去梳理,也沒有心思去回味,事情總是來得太快,我也總是反應得太快,等我回過身來,事情已經成了事實,事實總是要去面對的,這時再來悲傷,也于事無補!」
他嘴上說得平淡,南弈卻知道,他這個人一眨眼楮的工夫就會想到多少事情!而每一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得失利弊都會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全都想好了!誰也比不過他,就連雲豐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比不過他的權衡,他的冷靜,他的果斷……
這樣的一個人,若就這樣沒了,實在是可惜!
包何況他是為了救雲豐的性命,為了解月兌雲豐身上那沒有解藥的毒,他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而他救雲豐卻不是為了這個人,而是為了這個天下的所有人!為了挽救這個沒有安定的朝局,為了挽救這個沒有清平的江山——他自己的抱負未展,知己未酬,卻可以身先死!
「丞相可以含冤而死,皇帝不可無功而亡。」
這是他最後上的一道密折的開篇第一句。
那時,他明明背負著滿朝的怨言、詆毀,卻無暇眷顧自己的清白、名聲,日夜連書,擬好一共十道密折子,全然是縱橫燕洲政令的各利各弊,朝廷的各人各事,恢恢弘弘一冊備忘錄,一冊論政書——那時,他也許已經有所準備,一旦事情發生了,這些才一一呈上來,令人心頭一震!
身前死後的事情他都一一照料到了,唯獨漏了他自己!
南弈一回神,慨嘆道︰「也許連老天也舍不得你就這樣消失了,所以才又讓你回到這個世上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充滿感情的!
南弈說話一向都是充滿感情的,他這個人本來就特別多情,多情的人一向都是特別重感情的人!
南弈卻不知道,壬軒這次縱使是不因為血氣消亡而死,本來也是身有不治之癥!
但壬軒什麼也沒有跟他說,因為他喜歡看見這個爽朗的少年臉上那開懷痛快的笑靨,仿佛人生也會因為他的笑而變得痛快起來!
南弈本來就是一個痛快的人,悲傷,傷感本來就不適合他的!
壬軒看著他,眼眸的深處有一絲憐憫之情在悄悄地蔓延,可是誰也不可能把它看出來!
壬軒若要藏住的事情,誰也發現不了——
盎貴听見他的笑聲,毫不客氣地在對面的屋脊上大聲嚷嚷道︰「臭酒鬼,你跟人家的軒哥哥說完話沒有,說完就給我滾出來,咱們喝酒去……你再妨礙這塊冷石頭將養,那雲瘋子會找我算賬的……」
他還真當仁不然,假公濟私地當起了管家來了!
三天過去了。
窗外的鳥兒正啾啁。
三月的春光正自明媚。
壬軒半倚在軟榻上,身上蓋著錦繡薄衾。
不禁有些納悶,癸曦這小表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出現在他的房中,究竟是干什麼去了呢?
床前的蘭草微微地隨風撫弄,婷婷裊裊,翠綠如碧。
想起那夜,一個縴細的身影俯身輕嗅蘭花,一彎白玉般的縴美頸脖,發絲絲絲溫柔的落下衣襟前,指尖宛如蝴蝶,生怕驚動了誰般撫觸那嬌女敕的碧綠墨蘭花——那一幕景象,美得像一場幻夢,一夜細雨,一抹幽香,淡淡地融進了他的眼眸里,他的記憶里,他的心里——
她誰也沒有驚動,只驚動了他,驚動了他平靜如鏡的心!
呵……
他望著蘭花碧綠的葉子,不期然地想起那夜癸曦煙雨般的衣裳,煙雨般的容顏,煙雨般的倩影,恍如薄霧般,氤氳心頭,久久纏繞不去!
壬軒轉眸,望著銅鏡里的自己,臉色蒼白如冰,長發枯萎,寸寸飄零,和那一夜的煙雨,何止相隔千萬里迢迢遠路?
轔轔輾轉的聲音,緩緩地從門外的長廊上傳來……
壬軒一挑灰白的眉!
竟然有人駕車進丞相府來了?!
但這車轅聲卻不同一般的聲響——
不久,聲音在臥室門前靜止,一雙淺白的小手把雕花大門輕輕推開,壬軒首先瞧見了她臉上神秘的笑意,一抹自豪的,得意的笑意,又是自信的,滿足的笑意!
他不明白,為何三天之後,她的臉上便多了如此不同的笑意?
是誰帶給了她這樣的笑意?
他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酸澀?壬軒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思緒,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善感,如此多愁?
憋曦回身悄然地推了一件物件進屋來,壬軒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手上推著的物件,不由有點驚訝,又有點莫名。
那是一輛車子?
不但是一輛車子,還是一張椅子?
不但是一張椅子,還是一張很精致,很舒適的椅子!
這張椅子有兩個車輪子,輾轉的聲音就是這兩個輪子所發出來的聲音。椅子上放著軟墊,靠背的地方也綁著軟綿綿的綢布墊子,湛藍色的綢布墊子上清麗地繡著白色的蘭花,碧綠縴長的蘭葉,姿態優雅,淡淡地散著蘭花的芳香。
憋曦把這張有兩個輪子的椅子推到他面前,眼楮朝他笑得很恬靜,很美麗,她輕輕地說道︰「這椅子是我親手造的,我背不動你,但是我推得動你……我當不了你的腳,它可以給你代步,就算以後,你真的走不動了,我也可以照顧你……如果我決心要照顧你,無論你這個擔子有多重,我都會承擔起來……我不僅只會說說而已……」
壬軒冷著臉,疑惑地問她︰「這椅子是你自己造的?」
憋曦誠實地搖頭,說道︰「是香哥哥教我造的,可是他也說我有天分,以後還要教我學著造各種各樣的機關、暗器,那樣,我就有能力照顧你,保護你了,你也不必為我擔心了……」
「把你的手伸出來,我看看!」壬軒依然是冷著臉,低著聲音說。
憋曦把手緩緩地遞到他面前,像一個又做錯事了的孩子般,垂下了頭。
她的手潔白,縴細,靈巧。
此刻,卻是傷痕累累,不是綻了肉,就是破了皮,上面的血痕和青紫的淤血還清晰在目,已經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
「你不覺得幸苦嗎?」壬軒細細地看著,壓抑著心緒問她。
憋曦微微地笑了起來,說道︰「很辛苦,但是只要學會忍耐著,就會過去了!而且,我心里一直在想著你,想著想著,就把辛苦給忘了……」
壬軒是不會在她這個小表面前承認「感動」這兩個字的!
憋曦瞅著他看不出情緒的蒼白俊臉,心里不免是有一些失落,但是她也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這不是結局——
恰好相反,他們的故事才要剛剛開始——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將會有一場如願以償的婚禮。
得到許多人的祝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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