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苦澀的湯藥不知喝過幾回,莫邪終于從黑暗中清醒過來。
如羽扇般的眼睫微顫,當莫邪緩緩睜開雙眼時,房內一片昏暗,蠟燭微弱的火苗仿佛快要熄滅。
她側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盈月用手臂當作枕頭,趴睡在床畔,瑩瑩火光照耀在那張熟睡的臉龐,顯得更加恬靜安祥。
這個傻丫頭,睡在這里可是會著涼的!
莫邪想要推醒她,趕她回房睡覺時,卻發現自己的手臂根本舉不起來,身體虛軟無力的感覺讓她有些沮喪。
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看來自己病得並不輕,要不然怎麼會連抬起手臂都覺得困難重重?莫邪才想開口卻听到門口有動靜。
她想也不想地閉上眼楮,听到門開啟的聲音,然後是輕緩的腳步聲。
莫邪躺在床上動也不動,想不出來誰會在三更半夜造訪她的房間,會是他嗎?腦海中閃過一抹男人的身影,心跳倏然加快。
眼楮微眯,睜開一條縫隙,看到的是男人頎長的身影。
她看到他的黑眸中閃爍著復雜的思緒,不明白他來此的目的,是因為擔心自己嗎?
是他下令把她趕到柴房,也是他下令讓徐嬸欺凌她,但現在卻偷偷跑來看她,是因為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嗎?
棉被里的小手緊握成拳,她對李厲行並沒有怨,也沒有恨,有的只是淡淡的心傷。
難道在他的心目中,真的只能容得下衛可兒嗎?難道不能空出一個位置給她,哪怕是最角落的地方也不行嗎?
突然,男人粗礪的指月復劃過她雪女敕的臉頰,莫邪屏住氣息,根本不敢呼吸。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李厲行輕嘆息。
他知道她醒來之後,莫玉就會帶她離開,小師妹的病情也沒辦法得到醫治,除非她顧意開口,但她會願意嗎?
李厲行嘴角微彎,諷刺一笑。
這就是他的報應吧,為了小師妹傷害別人,而且還是自己的妻子,他怎能求她大人有大量,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李厲行臉色變得陰沉,心情像洶涌波濤般起伏不定。
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人兒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他的語氣听起來有些感嘆,與嘲諷他自己的意味。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當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時,就像在她的心湖投下一顆石子漾起一圈圈的漣漪,他從未對她如此溫柔過。
莫邪身體微微顫抖,而這不經意的小動作,卻難逃李厲行的法眼,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有些尷尬的挺起身子,退離床邊。
「你既然已經醒了,為何要裝睡?」李厲行刻意壓低嗓音,怕吵醒在一旁睡著的牌女。
莫邪睜開眼楮,露出水漾燦爛的眸子,無言與他對視。
兩人沉默,一股說不出的詭譎氣氛包圍,彼此間大眼瞪小眼,似乎都想從對方的眼里找出些什麼。
她不明白他為何用那種復雜的目光看著她,于是她打破沉寂。
「你有什麼事?」她開口,語氣卻是格外疏離。
「你恨我嗎?」李厲行突然問道。
莫邪瞪大雙眼,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
「我恨不恨你,你會在乎嗎?」她聲音微弱,眼里充滿淡淡的諷刺,在他眼里她什麼都不是,他根本不在乎。
「我根本就不在乎。」听到她諷刺的語氣,李厲行有點賭氣的月兌口而出,等到他發覺時話已出口來不及收回。
他暗自懊惱,不明白為何在這小女人面前總是會忍不住沖動,看著她愈是冷漠的小臉,心里的情緒愈像海浪翻騰,根本無法控制。
「既然不在乎,你又何必問。」莫邪撇過頭,心里傳來陣陣刺痛。
她應該恨他,可是看到那張俊顏時,她實在恨不下去。
「對不起。」突然,李厲行從雙唇間擠出這三個字。
他竟然跟她說對不起行莫邪猛然回過頭,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我不應該傷害你,也不應該讓你受苦。」
「你有什麼目的?」她盛起眉頭,露出一臉防備。
他與自己道歉的目的是什麼?總覺得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李厲行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用漆黑雙眸凝視著她,「我希望你能請求蠱王替可兒治病。」
「蠱王?」莫邪一臉迷惑,她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我希望你能拜托蠱王,答應替可兒破解身上的蠱毒。」李厲行重申。
可兒,又是他心愛的女人!莫邪的心真的好痛,就算她已病倒在床,他想的還是別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什麼蠱王,你找錯人了。」她的聲音有點大,夾帶著怒氣,把睡在床邊的貼身婢女給吵醒。
「小姐……你在跟誰說話……」盈月揉著惺怯睡眼,沒有發現李厲行就站在她的身後。
李厲行深深地凝視她一眼後,隨即扔下一句話。
「以後你會明白。」說完,他飄然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莫邪心里頓感五味雜陳。
明白?她要明白些什麼,明白他對那名女子的感情不可能改變,就連對不起三個字也是因為她臥病在床,他才對自己低聲下氣?
她笑了,笑聲充滿苦澀,心在淌血。
「小姐,你怎麼了?」盈月原本還有點睡意,但听到她淒涼的笑聲猛然清醒過來,看著她的眼里淚光閃爍,有些慌了手腳。
「我沒事。」莫邪搖搖頭,試著把眼淚收回。
她知道他不值得自己為他哭泣,但是左胸口傳來的陣陣刺痛,讓她無法控制,只能任由淚水奪眶而出。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是自己的失策,她真的沒有想到,竟會陷得那麼深。
「騙人,小姐一定是感到不舒服,才會痛到掉淚。」盈月真的慌了,「我馬上去請叫大小姐過來。」
「大小姐!?盈月,你說的是誰?是姊姊也被他們捉回來了嗎?」莫邪屏住呼吸,小手緊捉著盈月的手腕,臉色頓時刷白。
為什麼?為什麼李厲行就是不肯放過她們姊妹倆呢?
「小姐你別擔心,大小姐是被請來當貴客的,因為他們不敢得罪蠱王。」
「蠱王?」這是她第二次听到蠱王的名字,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盈月求求你行行好,可別再想不開了。」盈月話峰一轉,突然開口懇求道。
「想不開?」她不明白地問︰「我什麼時候想不開了?」
听到莫邪否認,盈月眼眶馬上泛紅,「小姐,從現在開始,你不需要再委屈求全了,王爺也不敢再虐待你,所以你千萬別再想不開投井自殺,否則盈月只能以死謝罪了。」
「投井自殺!?我什麼時候投井自殺了!?」莫邪瞪大眼楮,一臉錯愕。
「小姐,你有什麼委屈就直說,真的不需要再懼怕王爺。」有大小姐和大姑爺在,厲王絕對不敢再動小姐一根汗毛,連她說話都變大聲了呢!
「我真的沒有投井自殺。」
「那小姐為什麼會被人從井里救出來?」盈月一臉迷惑。
「我口渴想喝水,結果身體不舒服沒有站穩,就不小心掉進井里了。」
「真的只是這樣?」盈月瞪大眼楮,不太相信。
「不然你以為呢?」看著貼身牌女怪異的表情,莫那哭笑不得,開口緩緩道︰「你以為我是因為吃不了苦,所以才想要投井自殺?」
心里突然想到李厲行對自己的道歉,該不會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可是又為何會牽扯到蠱王呢?
「因為厲王府里的人都說你是投井自殺,所以我們才會以為你是因為一時想不開,才會投井自殺。大小姐還為此大發雷霆,扯住王爺的衣襟大罵。」盈月癟起小嘴,原來是誤會一場。
「姊姊?」莫邪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身上的絕情蠱已經破解了嗎?」
身中絕情蠱的人最忌諱情緒激動,姊姊能生氣拉著李厲行的衣襟大罵,是否代表她身上的蠱毒全都治好了?
「那是當然,有蠱王在,大小姐的病全都好了呢!」
「蠱王?」莫邪不由得好奇地問︰「你是說姊姊跟蠱王同行?」
盈月用力點頭,「蠱王還成了未來的大姑爺喔!」
「大姑爺?」莫邪驚訝不已,「姊姊要與蠱王成親?」
「大小姐是這麼說的。」盈月肯定的點點頭。
「太好了,姊姊不但可以擺月兌絕情蠱的折磨,還覓得如意郎君,真是太好了!」莫邪替姊姊感到開心不已,但隨即想到李厲行對她所說的話,胸口又傳來陣陣絞痛。
難怪他會低身下氣地哀求她,原來是姊姊與蠱玉的關系,讓他心生恐懼,擔心蠱王會因此不管他心愛女人的死活。
看來她想在他心里佔有一席之地的願望,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了。
莫邪突然覺得好累好累,閉上雙眼,試圖抹去腦海里的那道俊挺身影,不過,一旦將人烙印于心,抹去亦有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