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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窗之囍 第4章

听說,她鳳八樂才出生三個月,就吃掉了人家的「半條命」。

那個被她吃掉半條命的人,就是她的雅哥哥,不過,他常說那是自個兒願意的,沒想過要她掛在心上感謝。

但也不知道是否因為吃掉他「半條命」的關系,所以,明明出生時身子孱弱的她,體質似乎變得有些與眾不同。

她一餐可以吃掉三個大男人所能吃的飯菜,就算吃多了也只長幾兩肉,從來不長胖,偶爾少吃了,也消瘦得快。

還有,她一天要睡足八個時辰,才能夠覺得滿足,另外,還有一個身為女兒家難以對外啟齒的秘密,那就是她的力氣大得不象話,雖然沒有認真試過,但是舉起幾十斤重的大鼎,對她而言應該不是難事,只是因為說出去有損她的閨女兒名聲,所以她雅哥哥不許她對外人提起。

對于什麼女兒家的名聲,她自個兒倒不是太在意,她常被說是直心眼,凡事總有些遲鈍,雖然她也沒覺得遲鈍不好,但她實在很想弄明白,為何她跟雅哥哥說,力氣大沒有不好,要是哪天他被困在水深火熱之中,或是沒法子行動的時候,她才可以抱得動他時,被他沒給好臉色地睨了一眼。

睡夢中,鳳八樂翻了個身,兩只小手緊緊地捉住被褥,一張柔女敕的小嘴像是吃著什麼似地,不停地咀嚼著。

岳頌雅站在床炕旁,斂眸看著上頭睡得又香又甜的丫頭,看見她不停地咂動小嘴,就知道她又夢見了自個兒在吃東西,瞧她邊睡邊笑的蠢樣子,想必她正在吃著極美味的食物。

他勾起一抹淺笑,一抹不怎麼好心的淺笑,伸手將食指探進她的小嘴里,只見她舌忝吮了兩下,困惑地擰起眉心,又嚅動了兩下,忽然一張白女敕女敕的小臉像是作惡夢般皺了起來。

「肉包變成骨頭了!罷蒸好的鮮肉大包變成肉骨頭了……」她一雙如敷玉般的手臂在半空中胡亂地捉著,似乎想把包子給捉回來。

瞧見她這副樣子,岳頌雅抑著聲輕笑了起來,他覺得這個妮子真的好可愛,尤其是一邊睡著,一邊被他捉弄的樣子,真是可愛得救他愛不釋手。

不枉啊!不枉他九年前就算冒著得罪皇上跟前紅人的險,也要從鳳家將她給接來岳家鎮。

好半晌,他終于收位了笑聲,收回大掌,眸光也跟著為之收斂,端出了身為兄長的架勢與威嚴,「樂兒,你該醒醒了,都已經日上三竿了,再不起床,日頭都曬著你了。」

話落,沒見到她有任何動靜,半晌,只見她扭了扭身子,伸手拉了一下被褥,確定有蓋到自己的臀部之後,滿意地笑嘆了口氣,再度沉沉昏睡過去。

「樂兒!」他哭笑不得,加重了語氣。

聞喚,鳳八樂勉強自己的眼皮撐開一小縫,看見最親愛的雅哥哥就站在眼前,一抹嬌憨的笑容像花兒般綻放開來,「人家的沒有被曬到,應該可以不用起床才對……」

「對」字還在她的嘴里含糊著,沉重的眼皮子就又合上了,只有那抹掛在唇邊的笑仍在。

「樂兒。」他俯身輕喚了聲。

「嗯?」她閉著眼,沖著來聲處憨憨地微笑。

驀地,他一只大掌就像老鷹撲擊獵物般,揪住扒在她身上的錦被,揚手揭了開來。

「啊——?!」鳳八樂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跑了一半昏睡蟲,她兩手緊緊擒住被褥一角,只差沒有跟著一起被他揪起來。

「把手放開。」他輕抖了兩下,卻沒能成功將她抖下來。

「雅哥哥,樂兒又不是灰塵,你不要這樣抖被子啦!把被子還人家,樂兒會冷啦!」她小臉苦苦地皺著,哀聲求鐃。

听見她的說法,教他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終于,他放開手,而她如願地得回暖被,「我沒有不讓你睡,可是你連早膳都還沒用,難道不餓嗎?還是你只想吃夢里的肉包子?」

「雅哥哥怎麼知道我夢見在吃肉包子?」听見他的話,把她另一半睡蟲給全嚇跑了,鳳八樂抱著被子跪坐起身,一臉地欽佩與崇拜看著她的雅哥哥,「那你知道嗎?後來肉包子……」

「變骨頭了,是嗎?」他淡淡地界面。

這時,婢女左花捧進了一盆溫水,要給主子抹臉,他接過左花擰餅來的一把濕巾,「吩咐下去,可以傳膳上來了。」

「是。」左花得令,轉身退了出去,離去時,她很努力地掩飾住竊笑,知道主子又被雅爺給唬得團團轉了。

「對對對,雅哥哥真聰明,簡直就是神機妙算!」鳳八樂被他扣住了小巧的下頷,以濕巾拭臉,柔軟的嗓音隔著層巾子,听起來有些含糊,「雅哥哥,我不是孩子了,可以自己抹臉了。」

聞言,岳頌雅冷笑了聲,似乎不太以為然,「是啊!看外表不似個孩子了,但心性卻不知道何時才能長大?」

鳳八樂嘻地一聲,按住他的大掌,接過絹巾,抹了抹臉兒,一雙圓滾滾的眼楮從巾子之後探出來,看起來可愛又俏皮。

「雅哥哥這是為人父母的心態,才會覺得我沒長大。」擰餅的絹巾有著玫瑰花露的香氣,她深吸了口氣,這味道無論聞過幾次,還是覺得馨香無比。

「你說什麼?」他輕淺的嗓調有一絲揚起,微眯的眼眸閃過一抹不悅。

為人父母?這丫頭存心要嘔他的嗎?

「是啊!為人父母者,因為歲數較孩子年長,所以永遠都會覺得孩子沒長大,老是擔心東擔心西的,雅哥哥就是因為年紀比我大,再加上初識我時,我才三個月大,才會總覺得我是個孩子,要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已經是個十八姑娘了,雅哥哥一定不會覺得我是個孩子。」

「你現在說這話,是在提醒我是個老頭子了嗎?」

「不不不,樂兒沒這意思,樂兒只是……」在他的注視之下,她眨了眨皓眸,顯得一臉無辜,「我只希望雅哥哥可以不再把我當孩子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真不想再把你當孩子。」他輕笑了聲,大掌揉了揉她的長發。

「不生氣了?」她抬起眼睫,瞳眸里噙著一抹笑意,總覺得在他話里不只听到一個意思,卻無法想得更真切。

「氣你嗎?不,不氣,倒是氣那些老愛在你面前胡說八道,倚老賣老的家伙們,光想到我就一肚子火。」為人父母?他才不信樂兒這家伙能自個兒想出那番大道理,「以後,少把那些人的話擱上心,知道嗎?」

「嗯。」她點點頭,心想她雅哥哥果然聰明厲害,知道她那些「為人父母」的道理都是听來的呢!

這時,左花領著幾名丫鬟把早膳給端進來,其中,光是主食女乃子糖梗米粥就有滿滿一大鍋,才端進門,空氣里就飄散著一股女乃味兒與糖香。

不到片刻的工夫,美味的佳肴擺滿了一桌,左花用大碗給小主子盛了碗女乃子糖粥,還來不及擱上桌,就被她給沖上接過,湊唇仰首吃了好大一口。

「吃慢些,當心噎著了!」

「是。」鳳八樂含著一大口粥,就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回頭拿起筷子,插了顆腐衣包子,張開小嘴,一咬就是一大口。

岳頌雅早就習慣她看見吃的就什麼都往腦後拋的脾性,笑聳了聳肩,從左花手里接過一小碗粥,在小丫頭的身邊坐下慢慢地吃著。

雖然他早先已經進過早膳,但只要他不急著出門辦事的日子,在喊醒她起床之後,就會坐下來再陪她吃上一些,他心里也覺得奇怪,不知怎地,有她陪著,吃起來飯菜總是待別香……

就算不出門,鳳八樂身上總會帶著一個斜側的背袋,花色會隨著她每天的衣飾顏色不同而有改變,質地都是上好而且結實的,就算讓她裝上滿滿的零嘴細點,也都不必擔心會裂開抽線。

她所用的那些背袋,自然都是岳頌雅請師傅細心替她訂做的,起初,她剛到岳家時,只有一個素色的背袋,說是素色,其實是因為她自個兒也不記得當初那袋子原本的顏色,從她五歲時就開始用了,經過無數次的洗滌與縫補,早就不復原先的模樣。

在她的背袋里,除了有吃的之外,還有一個她沒離過身的布女圭女圭,女圭女圭有一個名字,叫做鳳九寶。

對她而言,鳳九寶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樣,有話就會對女圭女圭說,畢竟鳳家只有她一個女兒,哥哥們的歲數都比她大上許多,她曾經請娘親再給她生個妹妹,可是娘親只是苦笑,說自己就算有心也無力了。

起初,她還沒有感覺,幾回下來,每當娘親回答時,她總能夠感覺到娘親口氣里的無奈,到了最後,她連提也沒再提過。

其實,要是當初她的年紀再長些,就會知道讓娘親無力又無奈的理由,在她出生前後幾年,一門武將的鳳家替朝廷立下戰功無數,原本該是件好事,沒想到風頭太盛,惹到了也是武將出身的孫國舅。

那人借口三番兩次的刁難,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才不過幾年的工夫,鳳家幾個年長的兒子接連著被派去戍守邊疆。

就在不提娘親給她生妹妹之後過了好一段日子,在她五歲生辰那一日,她翻箱倒櫃找出了還是耍孩時所玩的布女圭女圭,告訴爹和娘親,說她給自己生了個妹妹,名字叫做鳳九寶。

她明明就是認真的,可是爹娘和六哥七哥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她有點生氣,但也不計較他們笑她,因為在那之前,鳳家已經太久都沒听過那麼快樂的笑聲了!

後來,每次娘親想到她給自己生了個妹妹,還是會笑她,可是仍舊親手給她縫了個小背袋,說這才方便讓她帶著「妹妹」出去玩。

「雅哥哥。」

鳳八樂一手圈抱著心愛的女圭女圭,咚咚咚地跑進了暖房里,不同于屋外的花園還有著早春的沁涼,屋子里迎面而來是一股子恰到好處的暖意,再涼些便要感覺冷,再暖些便要教人感覺燥熱的溫暖。

正月過後,在春天結束之前,她知道在養花的地方最容易找到她雅哥哥,有時候是暖房里,有時候是屋外的花園里,只要事情不忙的時候,他就會待在這里捻花弄草。

「雅哥哥。」她蹦跳著走到他身後,又喚了聲。

「我听見了。」岳頌雅含笑回眸,看見她紅女敕的嘴邊沾著白糖屑,伸出大拇指替她拭去,「剛才吃過什麼了?」

「菱粉糕,呂大娘才蒸好,我剛好路過廚房,她就給了我一塊,說剩下的等雅哥哥回屋跟我一起吃。」

「你確定廚房是剛好路過?」他輕笑了起來,立刻就見到她臉兒漲紅,知道自個兒的謊話被他揭穿了,「菱粉吃多了會教人氣滯,淺嘗即可,不要貪嘴了,知道嗎?」

「呂大娘說喝碗熱姜湯就可以解了。」話才說完,就瞧見他一道淡淡的眸光朝她掃來,鳳八樂吐了吐女敕舌,嘻地一笑,「知道了,就吃幾塊,多的雅哥哥就讓東叔送去給各家夫人吃,總成了吧?」

「嗯。」他滿意地點頭。

鳳八樂小臉從他的身後探出,順著他的視線,望著擱在架上的一盆蘭花,說是蘭花,不過就是長在小巧青花瓷盆里的幾片厚葉子,「雅哥哥又在照看那一株開不了花的蘭花了嗎?」

「它不是開不了花,只是還沒開花。」他搖頭笑嘆,糾正她的說法。

「我覺得它是開不了花了。」鳳八樂的口吻像極了鐵口直斷的半仙,「雅哥哥都照顧它幾年了,就沒見它開過半朵花,我看雅哥哥就別理它了,瞧這里那麼多牡丹蘭花,無論哪一株都長得比它美。」

「可我就想等它開花,不成嗎?」他回眸笑睨著她,正好對上她抬起的一雙清澈瞳眸。

「那……那讓我說說它吧!」她拍拍胸脯,越過他身邊,走到那一盆小小的蘭花株前,「花兒呀花兒,你快些開花吧!不要枉費我雅哥哥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心血,好歹你也開一次花讓他瞧瞧,好嗎?」

「樂兒,你這算是變相的在偃苗助長嗎?」

「才不是,我只是氣不過,雅哥哥你明明就在那花上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可是它知恩不報,簡直就是沒義氣到了極點。」

「你怎麼曉得它是知恩不報呢?或許,它壓根兒就沒感覺。」

「那……那就更不應該了!」一听之下,鳳八樂臉兒鼓得更圓了,幼稚地跟一株花拗起氣來,「雅哥哥,我看你就放棄吧!這種花兒不養也罷!」

听她如此認真地為他打抱不平,岳頌雅輕沉地笑了起來,渾厚的嗓音在溫房里回蕩不絕。

「樂兒,養花需要耐心,怎麼能夠它不開花,就跟它拗氣呢?蘭花本來就是慢長的花品。」他執起她的手,走到一盆姿態婉媚綽約的紫色蘭花旁,「就如同這盆陳夢良,也是十分難養,雖是好不容易開了花,但你知曉嗎?要看它長至一盆盈滿,大概需要六七年的時間。」

「這麼久?!就不能令它再長得快些嗎?」

「能,當然不能。」

「像牡丹一樣做嫁接嗎?」她眨眨美眸,想到每年在社後重陽之前,她雅哥哥總有見不完的訪客,每個人的目的都只有一個,就是希望可以得到他所栽培的牡丹分枝,一般坊間約莫五千文就能得到的姚黃牡丹枝條,有人出了萬兩黃金,她雅哥哥依舊不為所動。

岳頌雅笑著搖頭,「不,把它的盆給碎了,從根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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