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嗎?」她大膽地問。
他捧著酒杯看她一會兒,別開臉,「怎麼可能?」
她一直看他,發現他很急地喝下第二杯。
「你從哪里弄來這種酒?」他轉移話題。
「別人送的。」她猜想他一定心亂如麻,才沒有品出這個酒的出處。
「味道很特別。」而且隱約有種熟悉。
「是嗎?」她笑,「是很早以前我想出來的方子,自己釀出來的。」
「你會釀酒?」他難以置信。
她點頭,「是很久以前,姑姑教給我的。」
他看她,「如果我問你你的姑姑是誰,你會說嗎?」
「不會。」她很快拒絕。
他想也是。他嘆口氣,喝下第三杯酒,然後忘記了之後所有的事。他想他可能真的喝多了,因為她還沒有醉,他就已經醉了。
在警察局醒來的那一剎那,谷靜浪突然意識到自己中了楚賽斯的圈套。拜她所賜,他有了第一次犯罪記錄,罪名是入室偷竊。
他的父親來為他保釋,他因為氣憤而難堪。他很想找楚賽斯問個明白,可是,他們已經離開警察局一個小時,他的父親還不準備離開。
「還有什麼事?」谷靜浪氣定神閑地開口,一雙眼不住地打量渾身上下一塵不染的父親。難怪母親會被這樣的男人嫌棄。他分明是當代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最佳代言人。那個據說名門出身的羅亦風連他的一根手指都無法企及。
「我听說你看上了一個聰明的女孩,這很好,但一定要告訴我一聲,我不希望我們杜家將來再娶回一個麻煩的兒媳。」他——杜洛凡輕聲開口,小心翼翼,語氣溫和。
「您忘了,我姓谷。而且我沒有看上她,是她惹我。」他唇邊卷起一絲笑紋。再?他在暗示母親「很麻煩」嗎?
「這並不妨礙你是我的兒子,你依然有權利繼承豐華企業。」他仍是那麼溫和穩重,絲毫不因為他的出言不遜而語帶怒意。也難怪,他是一代知名企業家,當然定力超群。
「我沒有興趣繼承什麼鬼豐華,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覺得兩人再沒有什麼話題,他起身要走。真難相信,這麼中規中矩的男人當初怎麼會娶母親那個四海為家的瘋女人?更別說他們已經分居十六年卻不肯離婚!
杜洛凡沒有起身,但字句清晰有力︰「我希望那個女孩真的不算什麼。」
比靜浪冷笑,「那個女孩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她只是我最近的消遣罷了。」而且,她是羅亦風的女朋友。他怎麼會是羅亦風的對手?
杜洛凡抬眼看向兒子,「凡事不要太鐵齒。我也以為我只是你母親的消遣,卻沒想到被她消遣了二十年。」他還記得當年她風塵僕僕宣告要嫁給他的模樣,如今他們已近中年。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他太放不開?還是她太固執?
比靜浪挑眉看父親。他從來沒有听過父親說起他與母親的過往。
杜洛凡的臉上難得浮上微笑,看著兒子不情願地再次落座。
「當年你母親和我打賭我會愛上她,然後和她結婚生子。我不信,年少氣盛地以為她在開玩笑。我本以為自己絕對不可能愛上她那種根本連禮貌都不懂的女孩。」杜洛凡陷入回憶中,臉上一片溫柔的波光,「她說如果我愛上她,娶了她,就永遠不能離婚,永遠不能再娶。」
原來這就是他們不離婚的原因。
只是,這麼做,對母親有什麼好處?谷靜浪的眼中滿是疑惑。
「有一次我被綁架,她動用她的手下救出我。我就像中了邪般,怎麼也忘不了她。我承認輸了賭約,將她娶回杜家。一年後,她警告我離她遠一點,之後只有她需要我的時候才會回來。」可能早已習慣了等待,他早已接受了她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相處方式。
「看起來你還很享受做她的地下情夫嘛。」谷靜浪有些淡淡地嘲諷。
「你媽媽說我只配做她的姘頭。」多麼囂張跋扈!她將她的正牌丈夫當廉價牛郎一樣地使喚。
比靜浪忍不住輕笑出聲,這的確是他母親大人的說話方式。第一次,他重新審視他父親與母親之間撲朔迷離的婚姻。母親只是說他們因為酒牽扯到一起,卻沒有說過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父親是正正經經的豪門子弟,而他母親是昔日江湖三大幫派之一「百煉堂」的大小姐。雖然如今的「百煉堂」只是做一些保全押運的小生意,但他們依然身份懸殊,這使得他們的婚姻淡漠得仿佛不存在一般。他一直覺得父親是全世界最齷齪的偽君子,明明不愛母親卻因為怕死不敢離開。很明顯,這個想法需要好好修正。
在過去的十八年里,他沒有見過父母相處的畫面,便先入為主地認為所有的豪門子弟都是一樣卑鄙無恥。連帶他的父親在內。他一直相信他的父親與母親分居是因為父親厭惡母親的惡行惡狀而導致兩人感情破裂,不離婚只是為了維持可笑的家門名譽,卻從來沒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天天念叨自己被拋棄的母親。
看來,母親灌輸給他太多不符的事實。
他正色地看著父親,「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是商人,不可能那麼好心地和他「互訴衷腸」!若不是有目的,他不會說出連愛大吵大嚷的母親都極力保守的秘密。
「我如果沒有目的,你一定不會相信。」杜洛凡直視兒子清澈的眼楮,「但這一次我真的是要做一次賠本買賣。我老了,所以很俗氣地希望我的兒子找個溫柔一點的女孩。我不想我們父子兩人同時淪為女人的姘頭。」
對杜洛凡來言,做谷堂主的姘頭的確是一件過于紆尊降貴的事!
「你放心,我沒有那麼好欺負。」谷靜浪難得地合作。
「有時候挨欺負是自找的。」杜洛凡的笑臉忽然有些狡詐,「所以,為了防止麻煩,我為你挑選了幾個合適的人選。」他將公文包中的照片推到兒子面前。
比靜浪皺眉看向照片,「嗯,您的意思是希望我腳踏幾條船?那樣不是很容易落海?」
「溫柔,美麗,聰明,冷靜,男孩喜歡的東西她們身上統統具備。我已經和她們談過,她們都很有興趣和你交往。」杜洛凡淺笑,細心說明。
「沒想到您還有拉皮條的本事。是不是豐華真的要倒了,才讓您這麼熱心想要在近期內騙一個女孩上鉤?」谷靜浪嫌惡地諷刺。
杜洛凡不以為意,徑自介紹︰「她們只是人選而已,並不一定要是其中之一。我只是想讓你明白除了楚賽斯,你還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杜洛凡只能看著兒子有些邪氣的笑臉,臉上一片陰雲。如果靜浪娶了楚賽斯,他的孫子還有機會姓杜嗎?就算姓谷,難度也很大吧?
楚賽斯,唉,為什麼天底下那麼多女孩,他的兒子偏偏惹上麻煩的楚賽斯?
匆匆趕回母親的別墅,谷靜浪衷心希望他那位三天兩頭不見蹤影的母親不會得知他在警察局留下記錄的事。那對母親而言絕對是奇恥大辱。
「這麼急是從哪里回來?」谷伏歡一踏進客廳,就看見兒子躡手躡腳地踏在樓梯上。笑話,「百煉堂」未來的接班人這般急躁怎麼行?
比靜浪愣了下,回頭看向多日不見的母親。美貌依舊,冷然依舊,但因為父親的話,讓他在看著母親的同時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淺笑。怎麼也想不到這麼冷漠的母親居然舍不得溫順的父親!
「臭小子,你太閑了是不是?笑什麼笑?」谷伏歡忍不住大吼。奇怪,兒子的笑怎麼這麼讓她心虛呢?難不成他知道她找杜洛凡廝混的事了?不可能!她一向謹慎,從來沒人可以洞察她的去向。
「沒、沒什麼。」看著母親有些氣惱的神色,他大膽猜測母親剛剛去了父親的居所。嘖嘖,母親果真是女中豪杰!
「堂主,」管家小心地走到谷伏歡身邊,輕聲細語,「您一走就是兩天,兄弟們正在堂口等您,說是有要事稟報。」
「哦,知道了。」谷伏歡支吾了聲,抬眼看向眼中精光閃閃的兒子,「臭小子,你還沒說你要去哪?我很忙,沒閑工夫陪你在這大眼瞪小眼。」
「只是小事,」谷靜浪笑得賊賊的,忍不住逗弄急于月兌身的母親,「谷堂主,今天我見了杜老板,從他的文件夾里發現了一些美女的照片。」
「他敢!」谷伏歡輕吼,然後迎上谷靜浪嘲弄的眼。糟糕,這小子擺明挖了陷阱等她跳。她有些尷尬地別開頭,試圖避開兒子算計的眼神。
比靜浪盯住母親,他百分百確定父親和母親共同參與了某件陰謀。他緩緩抽出杜老板塞到他口袋的照片,遞到母親臉前,「這些人你都認識嗎?」
比伏歡臉色稍變,擠出一個少見的笑臉,「我還有急事,改天再聊好了。」
「等等。」谷靜浪很嚴肅地攔住母親的去路,「你了解楚賽斯,對不對?所以,你們才聯手要我離她遠一點?」
再裝傻就不理智了。
比伏歡只好匆忙找出她與杜洛凡好不容易捏造出的好理由︰「兒子,你也知道,你老爹和我的關系弄得亂七八糟,你要體諒我們的擔心。」
「就這樣?」谷靜浪擺明了不信。
比伏歡再接再厲,保持著慈母的微笑,「好吧,不止這樣。還有,我們听說了太多關于‘冠群’的流言蜚語,我們不相信那里的女孩真的比較適合做我們谷家的媳婦。」
比靜浪仔細回想父親的話,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在關心我,也是真的擔心我和他一樣交上麻煩的女朋友。不過,他多慮了。」
比伏歡稍稍松了口氣,「兒子,你能這樣體諒我們,真是太懂事了。」
比靜浪眯著眼看著母親,不想戳穿她其實緊張得額頭一直冒汗。他猜,楚賽斯一定有什麼特殊的身份令父親和母親同時深覺不安。可是,父親和母親一定會守口如瓶,他絕對無法從他們的嘴里獲得任何關于楚賽斯的信息,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他親自去查。而這,已經成為他迫不及待要完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