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後暮春三月,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正是江南好風景。
杭州城內最近掀起了一場數額巨大的賭局,賭的正是西門吹雪與夜輕狂的雷峰塔之戰。這一戰的轟動絲毫不亞于當年他與陸小鳳之戰。至今賭注已經高達十萬兩黃金,忙著下注的人一波又一波,壓根就忘了當初設局的人到底是誰。
萬梅山莊江南別院——
西門吹雪傲立于窗邊,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郁郁蔥蔥的山景,心內並不如外表那般平靜,五個月終于過去了,決戰迫在眉睫,他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人影悄無聲息地進來。
「晚膳我過會再用,你先下去吧!」西門以為是曲飛遣人來請他去用餐。
「那可不行哦!爹爹若是不按時吃飯,寶寶可是會有樣學樣的!」天籟般的輕笑在耳畔響起,隨即一張他夢了五個月的面孔出現在他面前。
他足足呆了幾分鐘之久,直到聲音的主人用力拍了拍他僵硬的臉,「奇怪,面部神經癱瘓了嗎?」
他猛地捉住那只手,深怕一松手,她就會飛了。
「這……這是真的?」他不是在做夢吧?
「假的!」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欲將手抽回。
他沒放手,反而一使力狠狠將她拉入懷中,「天哪,真的是你!」只有她會說這種話。
心忍不住一酸,她伸出手回抱住他,「是我,你不是在做夢,真的是我!」
他將她摟得更緊,「瑩瑩,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好,以後……不分開了,可是現在……必須分開!」她吃力地說道,使勁推開他,一接觸到新鮮空氣,馬上深吸口氣。
「瑩瑩?」他不解地望著她。
她白了他一眼,挺了挺渾圓的肚子道︰「你差點把寶寶給憋死,知道嗎?」
西門吹雪這才發現她的身形已不似先前那般縴細,肚子上那個球看起來尤其煞眼。
「還沒出生就讓娘吃這麼大的苦,出來後一定好好揍你一頓!」他虎視眈眈地瞪著她的肚子道,里面的娃兒似乎有感覺,不高興地動了起來,痛得瑩瑩一陣驚呼。
「你……你有病啊!居然威脅還未出生的女圭女圭!」她喘著氣道。
他忙扶她到軟榻上躺下,「嚇他的,沒想到把你也給嚇著了!」
「你……」瑩瑩好氣又好笑,看來這個準老爹是真的思念成疾了。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里?他沒阻止?」他倒了杯茶遞到她嘴邊。
「不然呢?你以為他該拿條狗鏈把我鎖起來嗎?」她喝了口水緩緩氣。
「我以為……他會限制你的行動!」
她望了他一眼,垂下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聲道︰「我很想你!」
「什麼?瑩瑩,你說什麼?」西門听得模糊。
沒有理會他,她徑自說道︰「所以我私自跑來了!你們明天就要決戰了,我怕……以後就相見無期了!」
前面的話他听得不甚清楚,這最後一句話卻听得分明。于是他緊緊抓住她的肩,低吼道︰「什麼相見無期?我不許你這樣說!明日之戰我勢在必得,相信我,我一定會來接你!」
「真的嗎?」她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我以生命起誓!」
「我等你!」她點頭,如此一來,她今日的目的便達到了。
「我不能在此久留,得走了!」她起身。
他微微失落地跟著她到門口,她轉過身道︰「別送了,有人在外面等我!」夜輕狂終究還是不放心她一個孕婦來來去去,一直暗中保護著。
西門望了望高牆,不舍地點點頭,「路上小心!」
她最後望了他一眼,轉過身,緩步離開。
他緊緊抓住門框,不敢放手。因為一放手,就會忍不住沖上去擁她入懷,永遠不放開。可他不能這麼做,他要光明正大地打敗夜輕狂,然後風風光光地將她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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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晨曦就像一顆由花香凝成的露珠,濕潤而芬芳。
清朗的陽光還帶著晨露的微涼,輕風和緩而悠揚。
杭州城西湖畔雷峰塔——
塔頂立著一個人,雪白的衣袂輕舞飛揚,青色的長劍懷抱胸前。
白衣,長劍,毫無疑問,他就是西門吹雪。他已此立了一夜。
塔下,人漸漸多了起來,密密麻麻,嘰嘰喳喳。
西門吹雪視若無睹,置若惘聞。他已齋戒三日,焚香沐浴,等的就是這場神聖的決斗。
可是,他等的人還未到。而決斗的時間,已快過了。
塔下,嘩然之聲已愈來愈大。那對手的名號,他們是聞所未聞,然而西門吹雪這名字,上至七十老兒,下至三歲稚童,恐是無人不知,誰人不曉。而此人居然擺了個這麼大的譜。或者,他是藝高人膽大沒將劍神西門吹雪放在眼里,或者,他是怕了西門吹雪的劍,臨陣月兌逃了?
而事實上,所有人都想錯了,因為那人來了,而且是乘著一只巨鷹而來。
他輕輕一躍,落在塔頂的另一側,對西門吹雪展顏一笑道︰「抱歉抱歉,睡過了時辰,哈哈!」眾人皆倒。唯有西門吹雪面不改色。
「閣下既已來了,那決斗是否可以開始了?」言罷,便要拔劍。
「且慢且慢!」夜輕狂忙阻止,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壺酒和一只烤鴨來,一邊席地而坐,一邊咕噥道︰「唉,起得太晚了,連早飯都還沒吃就被瑩瑩一腳踢出門了!」
搖搖頭,他舌忝舌忝唇,就著鮮女敕的肥鴨狠狠咬下。霎時,烤鴨的鹵香彌散開來,誘得人食指大動。
西門吹雪冷眼旁觀,心中懷疑此人與五個月前在萬梅山莊出現的冷肆男子是否同屬一人,為何性子差了如此之多?
餅了一盞茶時間,他終于享受完畢,抹抹嘴,兩手往華麗的衣服上一擦,笑道︰「你該慶幸今天與你交手的是我!若換成他,恐怕我們兩人非得倒下一個才行!」
西門听得不甚明白,挑眉看他。
他兩手一擺,聳肩道︰「听不懂就算了!」
西門亦不多問︰「你的武器?」
他嘿嘿一笑,手往懷中伸去。西門忍不住皺眉,他那懷里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他掏了半天,終于掏出一亂糟糟的銀絲來。
「哎呀呀,都纏到一塊了!真是麻煩呢!」他隨手往空中一拋,再到他手中時,已成了一把絕細絕利的劍!
西門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一驚,這武器當日在囚室襲擊瑩瑩的女刺客也使過,她的劍法身法皆屬上乘,但在此人面前,便不堪一提了。西門隱隱猜到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卻還是不甚清楚,看來,還是讓瑩瑩來為他解釋吧!
于是,他拔劍了。
一劍在手,神游太極。西門吹雪的劍向來以「快」著稱,拔劍與出劍一氣呵成,這中間連一絲絲的停頓都沒有!
然而,夜輕狂的劍也不遜色,西門吹雪出劍的同時,他的銀劍亦已飛出。他的劍貴在「長」,劍長,便可以避免與對手近距離接觸,這無疑是將自己擺上了一個宜攻宜守的好位子,但使劍之人都知道,要使好長劍,需要的內力與勁力都不是尋常劍客所能達到,西門吹雪使的就是長劍,劍身厚而沉,劍刃薄而鋒,是柄上好的寶劍!
夜輕狂的劍卻比西門吹雪的還要長上一倍有余,不同的是,此利器乃銀絲變幻而成,劍身即劍刃,為劍時銳不可當,為其他武器時亦所向披靡!
西門的劍還未接近夜輕狂的手,夜輕狂的劍已至他面門,他側身閃過,利用對方的長劍回轉時稍嫌遲鈍,接連轉了幾個彎,然後再直刺向他的虎口!
西門吹雪的劍從未指向過對手的虎口,他指的向來是頸項與心髒,然而此次他卻破例了,因為他是要救人,不是殺人!
夜輕狂了然一笑,手腕一個靈巧的扭轉,避過他的劍鋒,腳下變換了幾個奇特的步法,轉瞬之間便又搶了個好位子,手中的劍亦順勢向西門刺去。
一擊未中,西門早已退開。心知已經失了先機,此刻只能處于被動,遂展開劍招,與其撕纏。
斑手過招,歷來是一招分高下,然他們戰了百來回合,亦未見分曉。打的人不急,看的人倒急了,塔下,人聲漸沸。
「呼,真是難纏啊!」再次閃過西門吹雪的劍,夜輕狂呼了口氣,顯然已有些氣力不支。
西門亦不乘勝追擊,持劍在另一側停下。
「我們換個打法如何?這樣打下去,打到天荒地老也沒個完啊!」夜輕狂平了平稍顯不穩的氣息,抬眼道。
「什麼樣的打法?」西門面無表情,心中卻大是不解,面前這個人與五個月前的那個男子實在是大相徑庭,連武功都相差很大。
「呵呵,換個不流血的打法!」他將劍收回,揉成一團,塞入懷中,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的膠囊。西門吹雪不知道那玩意叫膠囊,他只是警惕對手又想耍什麼把戲。
夜輕狂望向他,眉眼露出詭異的笑,「刀劍無眼,非死即傷。我知道西門莊主擅長的不僅僅是劍,現在我們比比輕功如何?」
西門不語,只是默默將劍收回劍鞘,似是同意了他的提議。
他輕輕一笑,向他走過來。
西門條件反射般地繃緊身子,進入戒備。
「哎呀,不用緊張啦!」他笑笑地將膠囊交到他手里,「公平起見,你可以找一個你信得過的人將這東西交給他,由他盡全力擲出,東西離手的同時,我們各自施展輕功,誰先接住,誰就算贏了,如何?」
西門粗粗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東西,用月復語要曲飛上來塔頂。
片刻後,東西便到了曲飛手上,他有些莫名其妙,西門淡淡道︰「你只需全力擲出即可!」
見他仍是不解,夜輕狂好心地解釋了一句︰「如果我說那是西洋傳過來的炸藥……」他話音未落,紅色的膠囊已被擲出好遠,只在空中留下一條淡紅色的痕跡。
兩人同時提氣朝那膠囊狂奔而去,西門純正的輕功步法自是勝過夜輕狂許多,轉眼便已將他甩下,徑自向前奔去。夜輕狂停在一棵樹上,輕喘著氣︰「呵呵,這麼急著送死啊,那我就不與你爭了!黃泉路上走好啊,哈哈!」
這句話西門吹雪當然沒有听到,他只是不住地提氣,腳下絲毫不敢停留。眼見著離那個紅點越來越近,突然,從林子中躥出一個人來。
「快停下,阿雪!」瑩瑩用盡全力吼道。
然而他哪里停得下來,剎車也來不及啊!
但聞一聲「轟」的巨響,她呆了,前方的林子濃煙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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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一聲驚喜的叫聲在耳邊響起,西門吹雪有些艱難地睜開眼。
一只溫涼的手搭上了他的脈,「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怎麼回事?」他喉嚨有些沙啞,這是多日未進水的結果。風滿樓示意曲飛為西門吹雪倒了杯茶。
他一仰而盡,喉間確實舒服許多。
「具體事情我也不甚清楚,似是你中了那夜輕狂的詭計,那紅色彈藥威力本不大,只是爆炸之後的毒氣太強!」那罪魁禍首亦是苦戰了三個不眠之夜才將他救了回來。當被問及「為何明知要救他還要害他」時,他很老實地頂著兩個青腫的熊貓眼說︰「只是不想讓他這麼輕易地就將瑩瑩娶走!」而他說了這話的後果是,兩只熊貓眼被某人揍得更腫了,幾乎睜不開眼來。
「瑩瑩呢?她這麼樣了?那時候她也出現了,她有沒有怎麼樣?」他緊張地問。
「放心,她沒事!」風滿樓道,「你最好快點痊愈,因為下個月十五你就要去迎娶她了!」
「為什麼我不知道?」他憤然道,新郎官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成親日子的人?!
「日子是瑩瑩定的!」曲飛涼涼地插嘴道,語氣中有絲明顯的幸災樂禍,「她說了,那天一定會有一場婚禮,不是你的,就是夜輕狂的!」
「她敢!」西門吹雪猛地起身,又被風滿樓壓回。
「我想……她沒什麼不敢的!」看過她揍人的狠勁後,他對此毫不懷疑。
「可惡……她想都別想!」那天的新郎官一定是他!
「所以……你最好不要動氣,好不容易活過來了,你可別一時怒急攻心,一命嗚呼了!」曲飛對他的吼聲不以為意。
西門聞言,乖乖地閉嘴了,心中盤算著,回到萬梅山莊後是不是該讓他這總管改行做個看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