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瑩瑩便精心打扮前往沐雪樓。
奇怪的是,今日的沐雪樓異常靜謐,靜得甚至有些詭異。
她不安地踏進大門,心中隱約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可現在回頭為時已晚。
因為大廳內橫七豎八地躺了很多人,青鸞、明鸞、銀雀、歐陽情以及沐雪樓的所有下人!
阿雪……阿雪呢?她著急地在眾「尸體」中尋找那個身影,沒有……
她稍定了心,移至青鸞身旁,抓起她的手把了把脈……
這是……
無暇理會心中的疑惑,她迅速從隨身百寶囊中拿出解藥,正要喂她服下,門口響起一聲怒吼︰「你在干什麼?」
隨即一條人影從眼前掠過,手中的解藥已易了主。
只見西門吹雪鐵青著臉,難以置信地望著她。手中的玉瓶幾乎被他捏碎。
他誤會了!瑩瑩忙解釋︰「她們中毒了,我幫她們解毒。」
風滿樓與曲飛分別移至銀雀與歐陽情身邊,見她們臉色已經開始泛白,嘴唇發青。
風滿樓執起銀雀的手探了探脈,臉色一變,「這是……」好奇怪的毒,他從未見過,甚至讀過的醫書上也毫無記載。
「她們都中毒了,為何你沒有?」西門音調冰冷。
「我來的時候她們就已經中毒了。」瑩瑩氣極地吼道。
「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撞見她們中毒,這未免也太巧了吧!」他陰沉著臉,寒霜罩面。七年前的事……絕不能重演!
「你懷疑我?!」她煞白了臉,她也不知道為何時機會湊得這麼巧,難道……
「有人想陷害我!」她努力為自己辯白,「若我是下毒之人,我為何要傻傻地留下來等你逮個正著?」她腦子壞了不成?
「兵法中有一招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
「我只相信我眼楮看到的!」
「那你看到什麼了?看到我下毒了嗎?」
「看到了!」西門握緊手中的玉瓶。
「那是解藥!」她氣得快要吐血了!
「那你為何會有解藥?」
「因為她們中了我的毒……」她突然失語,沒錯,為何她們會中了她的毒呢?誰能夠在她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拿走她隨身攜帶的毒藥呢?從昨天到現在,她只接觸過風滿樓、曲飛和青鸞……前兩者根本沒有陷害她的動機,而青鸞……
她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悲愴而瘋狂,真傻啊,她居然會去相信情敵的話,還傻傻地往她設計的陷阱里跳。
西門不語,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她已經說出了答案。
瑩瑩停下令人發指的笑,緊緊握住他的手道︰「如果我告訴你陷害我的是青鸞,你信嗎?」西門吹雪,我給你最後的機會,不要放手,不要放……
他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注視著她眼里的希望,半晌,他緩緩伸出手——
扳開了她的手。
「來人,將她拿下押入地牢!」
望著空空如也的手,她的心在這一剎那痛了,痛得萬劫不復。
她被押下,臨走時她回頭一望,滿目中盡是蒼涼。
「西門……」風滿樓欲開口,卻被他揮手制止。
「先給她們吃解藥吧!」他有些無力,眼前有些迷蒙,腳下的人有些模糊……
接過玉瓶,風滿樓猶豫了一下,他可不願意拿銀雀的性命嘗試解藥的真實性。
曲飛一把抓過玉瓶,倒了一顆烏丸,想也不想地塞入明鸞嘴里。
不多時,便見她幽幽轉醒,兩人這才放心地將解藥喂其他人服下。
而西門吹雪……已沒了人影……
地牢
「丫頭,怎麼又是你?」守衛大叔看著被侍衛押進地牢的瑩瑩,詫異地問。他還以為她早逃出了萬梅山莊,想不到事隔幾個月,還是被抓回來了。
瑩瑩扯出一抹虛弱的苦笑,「是啊,我們好有緣啊,大叔!」
守衛皺眉看她,「你和上次……相差很多啊!」上次的她活潑無憂,絲毫不為現狀所困,而現在的她……兩眼麻木,精神萎靡,仿佛歷盡滄桑一般。
「是嗎?」她無力地在草堆上坐下,雙目空洞地注視著地上。
「丫頭……唉!」本想向她詢問一下上次那只神鼠的守衛見她這樣,輕嘆口氣,去尋來兩床棉被塞進去。
「謝謝……」她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地面,失魂的模樣也始終未變。
守衛搖頭之余驀然瞥見一只小老鼠飛快地躥入牢中。不會錯,就是那只「神鼠」!
小老鼠躥到瑩瑩腿上,「吱吱」地叫著。
「呵,是你啊!小東西,好久不見了!」她無神的雙眼依舊無神,看著小老鼠的目光似乎穿過它望向它身後的虛無。
「我很蠢對不對?一廂情願地以為人家有多在乎自己,到頭來原來只是自作多情。可笑吧,照理說,在那樣黑暗的環境下長大的我不應該這麼輕信人的……」
「吱吱吱……吱吱……」小老鼠有口難言。
「不用安慰我了,我會自己想開的!」她拍拍它的小腦袋,笑得叫人心疼。
「吱吱……」無奈的小老鼠只得耷下腦袋無力地申吟。
是夜,銀河耿耿,玉露零零。
「西門大哥!」輕敲了敲緊閉的門,青鸞心懷忐忑地站著。她是醒了之後听下人說瑩瑩被關起來了。
門被打開,現出一張略顯憔悴的俊臉,見到她,那張臉沉了幾分。
「夜深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西門大哥,青鸞有很重要的事。」
「明日再說!」他的語氣稍嫌不耐。
「西門大哥!」青鸞一臉的泫然欲泣,語氣卻是無比堅定,「這件事情,今天非談不可!」
望了她半晌,西門終是側身讓她進了屋。
「西門大哥,關于今天早上的事我想你一定是誤會瑩瑩了!」一進門,她便迫不及待地為瑩瑩辯解。
「何以見得?」西門狀似漫不經心地挑眉。
「因為……因為昨日我去找過她,並約她今日來沐雪樓相見!」她于是將昨日的事講了一遍,可是忽略了自己的那部分。
他面無表情地听罷,「青鸞……你知不知道這樣一來,你陷害她的嫌疑將會很大?」
「咦?我沒有啊!」她瞪大眼。
「我知道!」他別開視線。
「這件事我自會調查清楚,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前腳出了門,他後腳便跟上,是的,他懷疑她,她的出現太過離奇。他不得不承認,瑩瑩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經超越了一切。
可遺憾的是,青鸞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一切的證據都明明白白地指向瑩瑩。
門被重重推開,伴著一女子的哀求︰「求求你了,總管,真的不關我的事啊!」
「關不關你的事莊主自會定奪!」曲飛稍嫌粗魯地將她推進來,她一個趄趔,跪倒在西門吹雪面前。抬起頭來,竟是一臉驚慌的小玉!
「怎麼回事?」他蹙眉看了一眼曲飛,嫌他還不夠煩嗎?
無視他的冷眼,曲飛笑得像個沒事人般,「我今天去棲鳳樓走了一趟,發現這丫頭拿著個錦盒鬼鬼祟祟地往後山走去,便攔了下來。你猜這盒子里放著的是什麼?」他揚了揚手中的錦盒,笑得一臉詭異。
「有話明說,我沒興趣玩游戲!」他冷冷瞪他一眼。
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打開錦盒。只見紅色的絲絨布上赫然躺著一支晶瑩剔透的碧玉簪!
西門神色一變,冷冷地注視著跪在地上的小玉,「這簪子是哪來的?」
小玉帶著哭腔顫聲回答︰「是……是在小姐的衣櫥內找到的!」
他渾身一震,復雜地望向錦盒,其實他並不是毫無所覺的,那個背影與她實在太像……
「莊主!您一定要相信小姐!小姐的心您難道還不明白嗎?是有人想陷害她,一定是的!」小玉顧不得尊卑之分,抓住他的衣擺哭訴道。
西門不語,他也很希望能相信她,真的很希望……
「西門!」曲飛將錦盒遞到他眼前,「你仔細看看!」
他接過,掂了掂,果然發現不對勁,兩人對望一眼,他抽掉絲絨布——
暗格!錦盒內竟有個暗格。
他的手頓了頓,終是打開了暗格,一個已經有些泛黃的紙包暴露在眾人面前。
他的心沉了沉,望著它,久久沒有動手。
曲飛無聲地嘆了口氣,伸手取餅紙包,打開。
那是一小堆白色粉末,西門吹雪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麼,因為七年前,他用了整整一年時間來研究它。
蝕心粉,江湖十大劇毒之首,見血封喉,神仙難救。七年前,青鸞便是死于此毒之下。
地牢
「小東西,你說阿雪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不是的對不對?不然他為何要讓人把這牢房整理得像臥室?他只是想讓我先冷靜一下,很快就會放我出去了。所以我不能越獄噢,否則他來的時候就找不到我了。」瑩瑩喃喃自語道,「你看,有人來了,一定是阿雪叫人來放我的!」呵呵……
咦?她跳起來,難以置信地揉揉眼楮,不是她眼花嗎?真的有人來了!
「開門!」侍衛平板地對守衛下令。守衛忙拿了鑰匙開門。
「阿雪叫你們來放我的對不對?」她跳出牢門,興奮地捉住其中一個侍衛問道。
「莊主要見你!」侍衛鐵面無私地拉開她的手。
「真是的!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她不滿地咕噥道。
不要問為什麼她會這麼沒志氣,上一刻還流著淚將他恨之入骨,下一刻卻滿懷希望地為他找借口——說沒有恨是騙人的,只是恨遠沒有愛那麼多。
沐雪樓內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有人想為瑩瑩說幾句好話,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冷眼旁觀。
瑩瑩愣了愣,開茶花會嗎?
「水姑娘,有幾個問題希望你為大家解釋一下!」開口的是曲飛。
神經再遲鈍的人也發現不對勁了。她冷笑一聲,為自己可笑的愚蠢。
「首先,請問這簪子從何而來?」他取出簪子放在桌子上。
瑩瑩瞄了一眼,「我怎麼知道?」
「你不知道,可是它是在你的衣櫥內發現的!」
「你說什麼?」她擰了擰眉,「我瘋了才會把簪子放進衣櫥里!」
「你可記得西門受傷之前被盜走了一支玉簪?」
她瞪大眼望了望簪子又望了望他,「你以為……我就是那個刺客?」
「她的背影與你很像!」
瑩瑩無語,當然像了,她們是雙胞胎呀!
「無話可說嗎?」
冷冷瞅了他一眼,她冷笑道︰「還有什麼問題?一次問完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有人蓄意栽贓,她看來是百口莫辯了。
曲飛取出紙包放在桌上,「這包蝕心粉,請問你又是從何而來?」
「哼!這種小毒,我八歲便會研制了!」
「那麼七年前的中秋之夜你在哪里?」
「家里!」
「你胡說!」明鸞恨恨叫道,「七年前的中秋之夜你下毒害死了姐姐,你又怎麼會在家里?」
她淡淡地看了看青鸞,輕諷道︰「你姐姐不是好好站在那嗎?」
「你……」
「明鸞!」青鸞將她拉到一旁,「瑩瑩,事情肯定不是這樣的,你解釋啊!」
「有什麼好解釋的?」她淡淡地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西門吹雪。
「你們在心里已經定了我的罪不是嗎?」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做無妄的口舌之辯呢?
青鸞不語,現在的確所有證據都指向她。
瑩瑩只是望著西門,「我最後問你一句,信不信我?」
西門的臉色更顯蒼白,他注視著她,久久才開口。一句話,讓她的心徹底冷掉。
「你到底從何而來?」
她笑了,笑得悲愴而淒涼。她發現自己一直在做一場荒誕的夢,夢很美很甜。現在夢醒了,一切重歸現實,而現實,很殘酷。
「你真的想知道嗎?」
他不語,視線由近及遠,兩人相處的一幕一幕歷歷浮現在眼前,他實在不願相信這一切只是個陰謀。
「押下去!」他閉上眼,費了很大的勁才說出這句話。
她冷冷地望著他,那樣前所未有的冰冷氣息宣告著決裂。
她大笑,笑得瘋狂而放肆,笑得眼淚飆飛,笑得一顆心疼得無法呼吸。
愛沒有結局,緣是擦身而過的流星相遇。